衛城南門口包子鋪掀開了蒸籠。


    熱氣騰騰的包子讓人看著就眼饞。


    平安小皇子從北門進入,在人流如織的街道裏貫穿全城終於來到了此處。


    他出走之時孑然一身,趕了半天的路已經饑腸轆轆。


    從出生到現在這是他第一次餓肚子。他麵帶微笑看著包子鋪的老板輕輕地點了點頭。


    包子鋪老板見一個依著富貴的孩童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就猜到這孩子想吃包子了。


    老板麵容和藹的問:“想吃羊肉包子嗎?”


    平安小皇子搖了搖頭:“我今早出門急了,沒帶錢!”


    老板麵色一沉:“沒錢讓大人幫你買啊!你這小孩去去去,一邊去,別擋著我做生意。”


    平安小皇子第一次被人當麵嗬斥,心中十分難過。


    他咬著牙忍住了眼淚,轉身就要離開。


    “等一等!”


    一個衣衫襤褸但器宇軒昂的乞丐左手捧著個破陶碗,右手拄著一根三尺多長的藤棍來到了包子鋪前。


    他用藤棍“鐺鐺鐺鐺”敲著自己的破碗對包子鋪老板說:“生意興隆!”


    包子鋪老板一看怒罵道:“走開!你這叫花子好沒規矩,哪有前晌人家生意還沒開張就來討飯的。”


    乞丐單手將破碗一翻,再看空碗裏多了三枚銅錢。


    “包子買嗎?”


    乞丐話聲不大,但是帶著一種威嚴。


    包子鋪老板在街上閱人無數,善於察言觀色。他看出麵前的乞丐非同一般,於是擠著笑臉道:“賣!賣賣!”


    包子鋪老板麻溜的拿了六個肉包子放進乞丐的破碗。


    平安小皇子輕笑著在心中感歎:自己離開了皇家的庇護竟然連一個乞丐都不如。


    乞丐端著破碗走到平安小皇子的身邊,遞給他一個包子道:“喂!吃吧!”


    平安小皇子身份尊貴,在北麓書院裏凡是和他說話的人都要畢恭畢敬的使用敬語。


    用“喂”來稱唿皇室成員是大不敬。


    平安小皇子感覺自己受到了輕視,他昂首挺胸背著手道:“君子不是嗟來之食!”


    乞丐道:“你個小孩子還挺倔。”


    皇室成員無論年紀大小都要被稱作大人,從來沒有人敢當麵稱唿他“小孩子”,更何況還是用附帶輕蔑的語氣。


    平安小皇子心中憤憤難平道:“請不要用小孩子稱唿我,我不是你口中的小孩子。”


    乞丐嗬嗬一笑:“你不是個小孩你是個什麽?”


    平安小皇子道:“夫子說過小孩子傷心時就會掉眼淚,而大人傷心時就會忍住眼淚即使再難過也不會讓人看到。我想我已經是一個大人了!”


    乞丐細細品了平安小皇子的話,又看了看平安小皇子的依著。


    他見平安小皇子雖然依著華麗但是卻風塵仆仆,像極了落魄的遊子,而且孤零零站在包子鋪前眼饞,他就已經斷定這是一個剛剛和家人失散的流浪孩童。


    他從武國白骨祭壇潛入衛國之後,已經隱藏了幾天。


    這幾天他確認了自己就是白喉病的感染源,和他接觸過的孩子不到半天就會發病。


    現在他已經決定轉移陣地前往天啟城去大麵積散布瘟疫,去之前他急需要物色合適的目標。


    那些孤獨的流浪兒就是他認定的最佳目標。


    這個乞丐就是穆白。


    穆白道:“那你怎麽還不走?”


    平安小皇子此時才放開手道:“因為我確實是餓了,如果你能好好跟我說話,我是可以考慮吃你一個包子的。”


    平安小皇子的話把穆白給逗樂了。


    穆白原名拓跋不黑,出身奴籍。他是靠著自己的努力一步步攀上衛國公子穆雷的高枝。


    因為出身貧寒,穆白為了出人頭地曾經付出過比旁人多得多的心酸。


    他也曾是一個擁有夢想的少年,懷抱一顆赤子之心。當他第一次遇見日暮薔薇的時候,他就認定那是自己願意廝守一生的人。


    可是他的主人穆雷卻不是一位光明磊落的人。俗話說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的主人是個從頭到腳都壞透了的人,跟久了豈能獨善其身。


    曾經他也以為隻要自己堅守本心,不越底線,等到身上有了功名就可以大展宏圖,做一個受萬民敬仰的好人。


    但是生活不會因為一個人懷揣夢想就給他帶來好運。


    日暮薔薇就是穆白心中僅存的美好。


    可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公子穆雷會當著他的麵強暴了日暮薔薇,還把擦拭下體的手巾丟在他的頭上,並讓他去把劉家人全殺了滅口。


    麵對紅極一時的衛國公,他一個公子門客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公子穆雷的話猶在穆白耳邊:“我府上有門客三千,你想要出人頭地必須與眾不同。如果你能向我證明你的忠心,我會考慮把你推薦到帝都擔任個一官半職。”


    穆白畢生所求無非飛黃騰達,眼見高官厚祿唾手可得他摁下了刺殺穆雷為日暮薔薇報仇的心,並決定去把劉家滅門。


    世事弄人,穆白以為自己違背良心徹底黑化之後就會迎來一片光明,可是他想不到換來的卻是被長達五年的追殺。


    說他不後悔是不可能的,多少次他夢到日暮薔薇前來索命,他哭著醒來後,幾次都想一死了之。


    就在他絕望之際,他見到了一個神秘人。


    那個神秘人提醒他別忘了衛國公的臨終囑托。


    穆白本來也已經把衛國公的囑托忘得一幹二淨。以為衛國公已經被殺,而他其實也十分憎恨衛國公子穆雷。可是就在他被飛虎軍的殺手追殺的走投無路之時,那個神秘人突然出現救了他。


    那個神秘人的實力已經超脫了他對武道的認識。所以他猜測對方很可能是一名修真者。


    在朝中失去衛國公這個靠山之後,穆白在世俗已經無立錐之地。他想要翻身幾無可能,但是這世間還有一處地方超凡脫俗被稱為隱秘之地。


    那就是傳說中修真者的洞天福地。


    穆白由此重新燃起了希望,抱著想要讓神秘人帶他進入隱秘之地的目的他甘願被其驅使。


    這五年來他東躲西藏但也幹成了很多事。


    不過神秘人從來沒有帶他進入過隱秘之地。


    穆白從未因此死心,他明白自己已經退無可退隻能砥礪前行。


    乞丐裝扮的穆白躬身對著平安小皇子行了一個貴族子弟之間的見麵禮:“那麽,我想請你吃包子可以嗎?”


    平安小皇子聞言忍住激動搓了搓手,接過一個肉包子狼吞虎咽吃盡了肚子。


    穆白讓他吃第二個,平安小皇子卻整理了一下衣角,挺直身板抱拳作揖道:“謝謝你的包子,改天我請你吃迴來。”


    穆白道:“這包子又不大,看你餓的也挺厲害怎麽吃一個就不吃了?是嫌包子不好吃嗎?”


    平安小皇子道:“非也!剛才吃下一個包子是因為我確實餓了,餓到走不動,現在吃了一個包子,雖然沒吃飽,但是也能夠再走幾十裏。”


    穆白笑道:“知足!不貪!一看你就是一個有教養的富家子弟。你一個人出南門是想要去帝都嗎?恰好我也要去那裏,我們可以同行。”


    平安小皇子笑道:“我不去帝都,我要去玉泉山,你也去嗎?”


    穆白道:“我去天啟城是覺得那裏比此處更容易討生活,你讓我去皇陵幹什麽?”


    平安小皇子道:“那麽就此別過了!”


    穆白道:“我是看你一個人離家出走,怕你路上不安全,就覺得如果順路可以送你一程。可是,算了……”


    平安小皇子別過乞丐,滿懷信心的走出衛城。他抬頭看了眼太陽確認了方向之後邁著腳步往玉泉山而去。


    走了幾裏路他的肚子又開始咕嚕嚕的響起來。


    他的腳下更是疼的厲害,於是坐在路邊的壟溝上脫下鞋看了下自己的腳底板,發現腳上起了好幾個血泡。


    平安小皇子道:“媽媽!別擔心,再走一段路,等血泡磨破成了繭就不疼了!”


    他穿上鞋子繼續趕路。但是一瘸一拐也走不了多快,隻怕是天黑了也趕不到玉泉山。


    平安小皇子想到此處心裏變得急切。


    他的身體自幼體弱多病,一到了天黑視力就會變得模糊,因此他對於觀星辯位也不擅長。


    他擔心自己天黑了就會迷失方向,而且到了夜裏他的哮喘就會頻繁發作,他甚至懷疑自己會死在荒野裏永遠也找不到母親。


    “叮鈴鈴——”


    一頭灰色的小毛驢拉著一車木柴從平安小皇子的身邊經過。


    平安小皇子自覺的往路邊躲了躲。


    驢車緩緩駛過,傳來一陣口哨聲。


    平安小皇子抬頭一看見穆白打扮的像是一個賣炭翁坐在驢車上正笑著。


    平安小皇子已經精疲力盡,此時見到穆白就像是一個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請吧!去天啟城正好路過玉泉山,我拉你一程吧!”


    “你不是乞丐嗎?怎麽改行賣柴火了?”


    “都是為了生活,有什麽區別嗎?”


    “原來你是一個假乞丐啊!”


    穆白哈哈大笑:“當然,我是一個了不起的人!”


    平安小皇子:“我不信你了!”


    穆白道:“為什麽?”


    平安小皇子:“因為騙子絕對不會甘心隻騙你一次。”


    穆白突然沉默下來。


    平安小皇子:“你怎麽突然不說話了?”


    穆白道:“騙子的車也敢上,不怕我把你賣了?”


    平安小皇子望著遠方道:“你可以把我賣了,但在這之前你得讓我去一趟玉泉山。”


    穆白嘲諷道:“你幹什麽去?上墳啊!”


    平安小皇子道:“我娘在那裏,我想去看看她!”


    穆白恍然大悟:“哦!你娘是看護皇陵的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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