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那一兩金子遞給金櫻子,眉目帶笑:“這一兩金,你二人分了吧,算是謝你們這些日子的照顧。”


    聽得她這話,白芥子與金櫻子麵麵相覷,一時不知她何意。


    阿璀見她二人神色,微微一笑,將那塊金子塞到白芥子手中:“離開這裏後,我也不確定往後會去哪裏了,可能迴去閬中,也許……會去金陵了。你們如何打算,是隨我走,還是迴原籍?”


    阿璀見她們神色遲疑,又補充道,“你們若是想迴原籍,我便請他們安排人送你們迴何府,尤娘子是好人總會護著你們。若是想跟我走,籍契文書一類我自然會想辦法替你們解決妥當的,往後你們若是有旁的想法或嫁人或立女戶,我也會盡我所能替你們安排。”


    其實說來,她二人都是被家人典賣出去的,在哪裏不是為奴為婢的,原以為一生也就那樣了,卻不想跟了阿璀一遭,也算見識了一番外麵的景色,也見到了以女子之力的大可為,她們是欽佩阿璀的。


    “奴……想跟隨娘子。”金櫻子試探開口。


    白芥子亦不甘落後,“奴也是,娘子去哪裏,奴便跟去哪裏。”


    “你們的家人還在邵州的吧,慢慢考慮,不必著急選擇的。”阿璀說完拍拍她們的肩,便自己扛著包袱轉身出去。


    與趙老翁一家道了別,阿璀三人便隨韓充出了趙家的院子。


    有準備好的馬車停在村口的小路上。


    誰知剛走到村口,便見到了唿唿喝喝過來的一群人。


    一群府衙捕手裝束的幾人押著一人朝村子裏走,不多時待他們走近,阿璀才瞧清楚他們中間押著的那人,正是文三娘的二兄。


    那日在外麵水塘裏發現文三娘的屍體之後,便有府衙的人來查案,但文家二郎卻失蹤了。


    阿璀原本那日見過文二郎,他說要隨商隊離開的,所以府衙的人前兩日來村裏調查問詢時,阿璀也曾如實說過此事。


    而今日這情狀,應該是另外的隱情了。


    “娘子?”韓充見阿璀站在路邊不動,催問了一句。


    阿璀沒有看到他,隻是朝一旁白芥子道:“你去幫我打聽打聽,是什麽情況?”


    白芥子依言過去。


    那邊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她隻需稍稍打聽便知道了大概。


    那文二郎外租家又給他介紹了外村一戶人家的女兒,原本也已經開始走六禮了,但女方家不知怎的知道了他家那個傻妹子克親人的傳言,堅決不肯嫁了。


    這文二郎好容易又有了成婚的希望,哪裏肯就此罷休?


    一心將事情怪罪在自己妹妹的頭上,又偏執地覺得或許隻要自己妹妹死了,這克人的天煞命格應該就破了,那自己的這樁婚事或許還能成。


    於是他便將文三娘騙到的那處水塘,捂死了她,又砸破河塘冰麵將人推進去。


    那幾日恰是天寒地凍,砸破的冰麵很快便又凍上,所以文三娘的屍體才多日未曾被發現。


    隨後這文二郎擔心事發,便逃離了村裏,倒也並沒有像他自己所說的跟隨遊商離開,而是尋了處地方藏了起來。


    好在府衙破案迅速,府衙的捕手們也很快就將人抓了迴來。


    “事情便是這樣的……”白芥子道,“當下府衙的捕手正帶著他指認現場呢。”


    “世上竟然有這樣狠心之人!連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也下得了手殺害?!實在該死!該死!”說話的是金櫻子,語氣十分氣憤。


    隻是她才說完卻瞧見阿璀沉默若有所思的模樣,奇怪地問:“娘子,您怎麽了?”


    阿璀搖搖頭,沒有說話。


    尋常人家尚有為私利殺害血親的事情,更遑論曆史以來的那些天家貴胄們為了更大的利益,有幾個能真正看重血脈親情的?


    秦二世胡亥,為奪取帝位而逼死了自己的長兄扶蘇?,而扶蘇死後,胡亥卻未曾停止對自己手足同胞的殘害,在鹹陽杜縣等地大規模屠殺自己的兄弟,甚至連對皇位沒有威脅的姐妹也不曾放過。


    漢武帝劉徹,晚年因“巫蠱之禍”,逼死了自己的皇後和太子。


    隋煬帝楊廣,弑父奪位,隨後又假擬文帝詔書,賜死廢太子也就是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兄楊勇。


    這世上血親相殘的事情何能盡數?


    阿璀覺得自己越發害怕,世間涼薄皆因人而起,唯自己也做個涼薄之人,才能不被這世間涼薄所傷。


    但如阿璀那樣的天性,又如何願意自己成為涼薄之人呢?


    她想避開,她的思想在不斷地糾纏撕扯。


    “那文二郎是什麽下場?府衙可有判決了?”阿璀問。


    白芥子答道:“聽看熱鬧的人討論,說是判了斬刑。”


    這是因果。


    阿璀沒再說話,而是遠遠地瞧向人群聚集的地方,被捕手們押著,被看熱鬧的眾人丟石頭打砸的文二郎,突然情緒激動劇烈地掙紮起來,似乎在高喊什麽,但周圍眾人全部都不曾理會他的話。


    大家打砸得越發起勁,就連先前十分厭惡文三娘的趙家小子也跑過去丟了個冰疙瘩。


    “娘子,走吧?”金櫻子看了眼阿璀,問。


    阿璀沒再看那邊的情況,點點頭,轉身上了馬車。


    韓充帶領護軍一事默默守在一旁,待看到阿璀上了馬車,才下令眾人出發。


    這幾日行程不快,甚至可以說是很慢。


    但阿璀每日在馬車裏坐著,也不常出來,初初兩天還想著在馬車裏無事,正好可以整理整理手稿,但馬車顛簸看著字實在難受,於是她便每日晚間到驛館書寫整理,第二日在車上便閉目養神。


    韓充忠直,雖不知阿璀身份,但行事周到倒也合宜,若非阿璀有吩咐他並不打擾,也從不多問一句。


    阿璀樂得自在,甚至都不曾過問過他們行走的路線。


    不過這幾日倒是常有道州那邊晏琛的消息送過來,大多是晏琛的親筆,有時也會有些道州當前局勢的消息夾在信裏給她。


    阿璀很滿意收到的這些消息,至少能隨時知道道州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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