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手裏的魚被阿璀拿走,他才迴過神來,笑道:“都好,我不挑。”


    他這個迴答,阿璀很滿意,笑道:“那可太好了,所以,咱們今晚吃魚炙吧。”


    崔寄聽了覺得有趣,也無奈笑問:“你不是問我愛不愛吃魚膾的麽?怎麽又說吃魚炙了?”


    阿璀瞥他一眼,提溜著魚去了廚房外蓄水的小池子旁,理直氣壯道:“因為我不愛吃魚膾啊!”


    阿璀與她阿娘都不愛吃魚膾,懷闕先生雖然會吃,但是他到如今也算有些年紀,有時候也有些胃納不好,他自己又懂醫,故而頗注重養生,這些生冷食物也基本不吃,所以魚膾這東西向來不會出現在關家的餐桌上。


    崔寄站在廚房門口瞧著她微微彎腰低頭將魚按在水池邊沿的背影,覺得這關家小娘子竟不似當初他見著的那幅《農耕圖》留給自己的印象,真實的她竟然是這樣靈動有趣的性子。


    “要我幫忙嗎?”崔寄開口問。


    阿璀沒有聽見,但好巧不巧,在他開口的瞬間,她轉過口來指指廚間的灶台,不客氣道:“勞煩,幫我把灶台上的刀子遞過來。”


    崔寄往後一瞧,果然看到灶台上用來切菜的刀子,他拿了刀子,遞到關璀手邊。


    關璀見遞到自己手邊的刀柄,覺得此人真是過分細心有禮,遂接過刀子,點頭致謝。


    刀子甫一拿在手上,阿璀舉著刀背哢哢兩下就拍暈了那條魚,然後手起刀落,三下五除二便利落地處理了那條魚。


    她這行雲流水的動作,看得一旁的山澤都呆住了,哪個大家族嬌養著的小娘子,殺魚都能殺的這般爽快厲害的?


    而一直看著她的崔寄,眼中探究之意愈深。


    關璀利落地將魚處理了幹淨,又以出神入化的刀工秀了秀她的切膾神技,又以苜蓿和蒲公英做“舞梨花”。“舞梨花”其名由來自《斫膾書》,即用刀快切苜蓿根莖,薄片如紙,被起落的快刀卷帶而起,旋即飄落到砧板之上,其姿輕盈如梨花飄落之態,故得名“舞梨花”。


    關璀之所以有如此刀工,蓋因前兩年偶然看到了《斫膾書》,其間引喻脫俗言詞精美引得她對這烹飪史上的奇絕之作甚有興趣,於是便自尋了府裏的小廚房練習刀工,就是想瞧瞧此書中記錄的所謂“小晃白”、“大晃白”、“舞梨花”、“柳葉縷”、“對翻蛺蝶”、“千丈線”等等,究竟是如何精妙的神技。也得虧她自幼習字,為了寫得一筆好字著意下了番功夫才練得的好腕力,以至於連她找來指點自己的切膾師傅都驚歎於她砧板上的好天賦。僅僅五六日功夫,她幾乎就將那些基礎的切膾技法使得出神入化。


    以至於即便阿璀的廚藝已經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甚至還曾經有過兩次燒了廚房的不良記錄,但是會景還是會允許她在自己的監督下進去廚房,唯一的理由就隻有她這切膾的好手藝了。


    阿璀將切好的雪白的魚肉薄片整齊擺放到寬碟中,甚至還拚出了兩個栩栩如生的白鶴形狀出來,得意地舉著盤子朝崔寄顯擺。


    “你竟然還有這般好手藝!”崔寄不吝誇讚,表現出合理的驚歎的神情,又笑問,“你不是說想吃魚炙的嗎?怎麽還是做了魚膾?”


    “當然以客人為先。”阿璀自然是沒法子說自己並不會做魚炙的。


    而崔寄自然也不會說自己其實也不大愛吃魚膾的,他甚為有禮地向關璀的貼心看重表達了感謝,而後他看向阿璀的神情,一向從容不變仿佛麵具一般的笑容裏帶上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微微寵溺。


    還是忍不住地與她閑話,問她是怎麽習得這般的切膾技法的。


    “自然是天賦來的。”阿璀大言不慚,端著自己盤子裏的兩隻鶴看了又看,然後十分心滿意足地將魚膾用早先時候存著的幹荷葉罩著。


    阿璀的目光又落在了院子裏的葵菜上,這是慣常吃的菜蔬,她仔細估算了一下自己做成一碗能吃的葵菜湯的概率有幾分,當她仔細地想了想會景做湯時的步驟,頓時信心大增,於是提溜著小籃子便想去采兩把葵菜迴來。


    崔寄在園子旁邊的草棚下坐著,看阿璀采迴來葵菜,十分順手便接了過來。


    於是更順手地跟阿璀排排蹲在池水旁一片片洗葉子,當然,二人也是無視了在一旁想說話又不敢說話的山澤。


    阿璀自然是沒覺得讓這位尊客幫忙洗菜有什麽不妥的,但是洗著洗著,她大約是覺得讓客人幫忙一起埋頭洗菜,卻一句話都不說,放在尋常人的視角裏未免有些奇怪。


    於是她便隻能隨便扯個話題來閑聊了:“不知道崔先生與祖父這兩日談得如何了?”


    “得關先生指點,自然受益匪淺,三日詳談,足夠我受益半生了。”


    自然也足以為大淵百世永存求立根基,懷闕先生之才驚世,自己所見到的不過一斑,而何以使懷闕先生之才盡用,此非一時之言了。


    便是崔寄此時也說不出更多,當然也有更多的原因,比如這三日的時間,從懷闕先生偶爾的言辭中,以及他對這唯一孫女的態度中,他不難看出這位關琢光在懷闕先生心中地位之重,也不難明白懷闕先生偶有的一二提點隱喻,他是知道懷闕先生的態度必然是不願意這個唯一的孫女入宮的。而若他們想請得懷闕先生出山,想留著懷闕先生在金陵,大約也隻能打消先前的那點想法了。


    隻是她若是不能以讚德的身份入宮,也再無其他途徑等將一身才學施展,到底可惜了這樣一個可用之才,若是她是男子便好了。


    崔寄不免惋惜,想起那日阿璀的書信文章:“那日得娘子文章,甚有所悟,亦感念娘子提醒。我聽先生說,娘子那文章中所有的觀點並未曾得先生傳授提點,皆是自己所悟所感,娘子之才,令在下感佩。”


    “崔先生過譽。”阿璀將洗幹淨的葵菜葉子抓在手上抖了抖水,不甚在意道,“我最是懶散的一個人,文思遠比不得阿娘,才學更是望不及祖父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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