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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西下,在蒼翠的竹海中,投下一片金黃,一個翠綠的身影如老僧入定般地立在金黃外的暗影中……


    霽華知道,每次有不開心的事,南柯都會來到魔界入口處的竹林。隻是,與平日飛沙走石的大鬧不同,此時的身影,周身皆是環繞著一陣死寂。


    “南柯”霽華有些不忍。


    僵著的身影輕微一動,並沒有轉過身子。


    “你都知道了!”顫抖的聲音藏著巨大的忍耐。


    “嗯!你……”


    南柯驀地轉過身,臉色白的那樣可怕。她抬起頭,眸中有濕潤晶瑩的水光閃過,似夢囈般地喃喃自語。


    “七夕,七夕被我,被我害了……”


    “南柯,此事與你有何幹!”看著那雙自責到絕望的眸子,霽華隻想立馬逃離。


    “不!”


    南柯身形不穩,幾乎搖搖欲墜地衝到霽華麵前,一把扯住他的手,聲嘶力竭地絕望道。


    “就是我!就是我!若不是我擅自對閬風施行幻化之力,七夕,七夕就不會,不會灰飛煙滅!”


    霽華不忍看南柯傷心欲絕的模樣,移開視線,心中早已打好的腹稿,此時竟悉數噎在喉間,任由南柯拉扯。


    “你也覺得我該死!是不是!”


    手背忽地落下一滴溫熱的濡濕,霽華微不可察地顫了顫,強忍著那份惻隱之心,安慰道。


    “那是七夕自己的選擇,與你無關!”


    此話說出,他苦笑,這是何等的蒼白無力的廢話。


    “你真的這麽覺得?”


    南柯猶如抓住了溺亡前的最後一根稻草,緊緊地拉住霽華的手。


    “沒錯!南柯,此事不過是七夕自己的選擇罷了。”


    霽華垂眸凝視著無助的南柯,看著她淚水如決堤一般簇簇而下。在摧碎人心的哽咽抽噎聲中,手上的握力越發收緊,捏得他的手一陣發白。


    不過,他隻是靜靜地站在南柯麵前,默默地看著她,眼底深處掠過一絲的不忍。


    隻是,很快,他渾身一震,一把甩開了南柯拽到死緊的手,幾近陰蟄地看著越發森冷的眸子。


    “裝不下去了嗎?”南柯彎唇冷笑,適才的淚意尚且掛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


    一陣晚風吹來,吹動了他纖塵未沾的衣角,霽華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顫。忽地,他盯住南柯腰間的玄劍,寒光一閃,一陣金屬特有的冰冷自脖子上傳來。


    “怎麽?這友誼地久天長的模樣還沒有裝夠嗎?”說著,玄劍便往裏遞送了一分。


    “宗之殺你摯愛,你若是想要報複,想要利用我,直接衝我來便是了!”南柯似笑非笑地看著沉默不語的霽華,忽地崩潰道。


    “為什麽!為什麽要扯上七夕!”


    “不可能的!”南柯的眼裏露出了壓抑不住的失落與痛苦。


    “是我,是我!若非我引狼入室,聽信了你的讒言,七夕便不會死!”她一遍又一遍地不停重複,淚水漸漸再次湧上眼眶。


    霽華看著幾近瘋狂的南柯,心底尚存的幾分不忍,已被南柯以幻化之力探知心底時消失得一幹二淨了!


    他脖子往劍身處探了探,冷漠到幾乎殘忍地說:“沒錯!就是你!若非是你心意不定,怎麽被我唆使幾句,明知七夕愛閬風如命的情況下,仍然將閬風誘入幻境!”


    “閉嘴!”


    南柯的手止不住地顫抖著,她慌張地看著霽華,腳下卻不曾挪過分毫。


    “閉嘴?怎麽?既然做了,何必怕認!你心中貪婪,看不得七夕全付身心愛著閬風,忽略了你!”


    “你就是殺害七夕的兇手!”


    南柯看著眼前麵目猙獰的霽華,仍在喋喋不休,心底竟然生出了幾分麻木,她有些想笑,隻是嘴角無論如何亦無法提起半分……


    “若是沒了招魂幡,你說,你的複仇會不會成了一場笑話!”南柯竟然生出來幾分快意。


    霽華猙獰的臉上一僵,本是瀲灩的桃花眼中滿是惡毒地看著南柯,似乎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如今是無顏麵對了嗎?招魂幡,南柯劍,無妄之地皆融入了宗之的心頭血,隻是無法齊聚於無妄之地,宗之便無法複生,宗之無法複生,你便無法讓其徹底消失於三界內!”


    “是愧對了你的摯愛了?還是無顏麵對愚蠢的自己呢?想要尋短見,我便成全你!”


    南柯眸子寒光一閃,身子頓時後退了幾步,周身氣息激起層層落葉,昏黃之中,南柯劍直取霽華的心髒,落下一片殷紅。


    南柯麵無表情地睨著那張有幾分解脫快意的臉,滾燙的濡濕順著劍身,漸漸浸染到了她發麻的指尖,帶出了心中的一陣荒涼……


    感受著身體的溫度一點點流失,似乎生命的盡頭處,就在眼前一般。霽華虛弱地一笑,在生命的終點處,一念是不是已經在等著他了……


    忽地,霽華隻覺得心髒一陣劇痛,他忍不住蹙起眉頭,抬眸看著那模糊的身影漸漸遠去。


    那嬌小的身影,腳步吃力地向前邁著,似乎每走一步,都需要用盡全身的氣力一般。手中持著的南柯劍落下一滴滴鮮紅的珠子,落在枯葉上,滴出朵朵鮮紅的花朵。


    或許,這世上,他最對不起的不是一念,而是,南柯……


    ……


    霽華捂著心髒的手忽的重了幾分,原來,不過是他太過小瞧南柯了。那時,待他醒來時,一切早已成定局。


    因七夕之事,南柯終是不願放過自己,自願進了無妄之地……


    隻是,南柯事前卻將招魂幡給了天界太子,由煜月做主,將招魂幡置於地府鎮壓惡鬼,由蚩尤亡魂代為看管。


    而他,南柯以一劍,故意略過要害,卻廢了他幾千年的修為,徹底絕了他複仇的希望……


    隻是,南柯當時估計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救下他的人是明月!明月當時聽聞了南柯的消息,憑著幾分修為化作人身,匆匆來到魔界,不料正好撞見失血昏迷的他。


    那時,明月趕到,已是趕不及見上南柯一麵了,因為南柯已經被帶上天族了,而且因為她的修為有限,化作人形並不可支撐太久,隻好帶上他離開……


    待他醒來,見到的便是一臉憤慨的明月。她因急於修行而氣息混亂,導致修為將欲四散……


    而令他驚訝的是,明月身上的修為,竟然是南柯渡予的。所謂柳暗花明又一村,本是泯滅的計劃,因著明月的存在,竟然又可行了。


    他雖是沒了修為,但是幾千年來所閱古籍多如牛毛,區區修煉之法,更是難不倒他。


    他更是告知明月,自己乃是南柯好友,因著欲救南柯,而被天族之人所傷,明月因南柯入無妄之地一事,立馬便與他同仇敵愾起來。


    就這樣,他於朱崖海內指導明月修行,直到如今……


    ……


    似乎察覺到自己過激的反應,霽華忙放下手,卻也止不住一歎。


    不知為何,今日竟然想起這般往事。風起,忽地一陣風鈴清脆傳來,霽華一愣,心頭竟突突地跳了起來,身子有些踉蹌,一躍而下。


    他抬眸看著融於夜色中的風鈴,在夜風中晃動,蕩出陣陣鈴音。他調起周身的氣息,如開放了六感,細細搜尋著風鈴四周的一絲一縷氣息。


    隻是,如他認知一般,風鈴並無異樣……


    前塵往事,他本是深藏於心底。但是今日,卻在這風鈴底下,如重曆了一般。莫不是事已快結,心生感慨?


    ……


    燭光閃爍,歐陽淇看著安姨娘陰暗飄忽的臉,聽得這斬釘截鐵之答,有些好笑。


    “姨娘這般爽快,倒是讓我更難以置信!”


    “你信也罷,不信也罷。”安姨娘仍是沒有什麽表情。


    “或許姨娘不在意生死,但是阿淇在乎。”歐陽淇神色有些黯淡。


    “姨娘是府中唯一關心阿淇人,阿淇真心希望姨娘可以好好的。”


    安姨娘望著燭光,沉默了很久,忽地嘴角掠過一絲苦澀的譏諷。


    “一廂情願”


    平常安姨娘便很少開口講話,更不會有半分情感的起伏,歐陽淇忽地不受控製般地問。


    “姨娘,在這世間,你便沒有值得留戀的事嗎?”


    他看著安姨娘,隻見其眼底掠過一陣掩飾不住的悲哀,仿佛想說話,卻也沒法說出口,隻是眼睛蒙上了一層輕霧,默默地凝著燭光。


    飄忽的燭光,印在眼眸中,似乎成了蔓延的大火。大火中,一個燃成火球的身影因痛苦上下翻滾,口中仍在哀求個不停。


    “若教無妄之地終成,便是你們鰼魚一族的榮譽!”一陣冷淡的聲音自大火之外的黑暗處傳來。


    “你騙我!你騙我!什麽朋友!都是屁話!”


    “啊!”


    幾根骸骨忽地被扔到大火中,火球痛苦的身影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朋友?這便是你那屋子的朋友!沒想到,世上竟然還有兩條鰼魚,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屋子……”火球忽地使勁衝撞符咒築成的火圈,嘶啞大吼。


    “你將霽華怎麽了!我,我,霽華,霽華……”


    對於她的瘋狂,僅有黑暗中的一片寂靜以及烈火焚燒的茲拉聲。


    “姨娘?”


    聞聲,安姨娘空洞的眸子漸漸聚焦,眼前的火光不過是一小火苗的燭光,隻是,手心已是一陣濡濕,果然,不管如何,一旦思及往事,終是做不到眼中空無一物……


    “活著,於我,不過是折磨罷了……”許久,安姨娘似感歎般地說。


    “可……”


    “莫那你那套理論搪塞我。早在幾千年前,我就該死了,不過因著身不由己,硬生生拖到了現在罷了。”


    安姨娘忽地凝視著歐陽淇,平靜的眸子有些懇求。


    “若是,你真的念著我的好,便讓我解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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