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元寧的屋子擠的滿滿當當,讓人無從下腳。


    穿戴一新的丫鬟抱著金光閃閃的簪盒,後頭還跟著個端著各樣胭脂水粉的奴才。


    來的早些的各府女眷正圍著薑元寧添妝,一副親熱至極的模樣。


    “薑姑娘可真是一副好模樣,入了陸府一定能得陸夫人的喜歡。”


    “聽說陸公子年紀輕輕的便得了會元,前途不可限量,若是有朝一日魚躍龍門。說不得還要陸大人幫扶一把。”


    “也就是薑姑娘有這般的好運道,別人是羨慕也羨慕不來的。”


    你一言我一語,哄得王氏容光煥發,狠狠的吐出了幾日來憋在胸口的濁氣。


    薑元寧羞紅著臉,任四喜將一支珊瑚珠排串步搖簪在了發間。


    那珊瑚珠粒粒飽滿,色澤殷紅更襯托得她膚白如雪,麵若桃花。


    她看著鏡中的人彎唇一笑,狀似無意的說道:“能嫁給陸郎,我自是滿足的。就是幾日前二妹妹說,陸府雖是清貴之流,也比不得王府富貴。我這個正妻,日後怕還沒有她那個妾室體麵呢……”


    “什麽?她真這樣說?!真是天大的笑話,我活了這麽久,還沒聽說過妻不如妾的。那宴王的王妃是盛京城有名的才女,又是丞相府的嫡女,她一個花娘肚子裏爬出來的貨竟也敢這麽囂張。”說話的是張太尉家的長媳阮氏。


    她與張太尉的長子成婚近十載雖無所出,但兩夫妻恩愛非常,房中連一個妾室都沒有,是盛京城的佳話。


    這也是她引以為傲的地方。


    聽到薑元寧這樣一番話自然嗤之以鼻。她退下腕間的鐲子用作給薑元寧添妝冷冷一笑:“寧姐兒不知,納妾與娶妻不同。娶妻是八抬大轎夫家親自來迎,納妾則是一頂小轎自行抬進府中了事。你且看著,你那個庶妹得意不了太久。”


    相比於薑元寧房中的熱鬧,薑稚這邊卻十分安靜。


    沈姨娘顧及著自己的出身,怕給薑稚丟臉,連院子都不敢出。隻托人替她來看過一眼。


    春桃出去瞧了好幾趟,隻見那些嬤嬤和仆役們絡繹不絕地帶著東西往薑元寧的院子奔去。


    那邊熱鬧得如同集市一般。


    而自家姑娘這邊卻一片冷清,完全不像是即將出嫁該有的模樣。


    “姑娘,她們當真欺人太甚。”春桃氣的紅了眼眶:“若是有客人來添妝,或是王府來了人,豈不是會笑話姑娘?”


    “夫人便罷了,伺候的人也一個都沒有。姑娘還未梳洗上妝,再這樣下去怕會誤了時辰。”春桃急得跺腳。


    薑稚卻無所謂的笑笑,她早已料到會有這一遭。上一世王氏礙著麵子不得不替自己綰發,卻也留了心思。


    故意將頭發鬆鬆挽著,連頭油都沒用,僅用幾支釵固定。等到了陸府下花轎時早已頭發散亂,連紅蓋頭都遮不住。惹得陸母不喜,也讓滿府的賓客都看了笑話。


    她不就不想讓王氏來,也就沒有失望或不失望。


    “好了,不必為無關緊要之人生氣。你我二人雖是主仆,但情同姐妹,你就是我的家人。”


    話音剛落,春桃眼中的淚珠子徹底滾落下來:“不來更好,省得礙眼。姑娘的好日子在後頭呢,奴婢來給姑娘梳妝!”


    薑稚穿了白色的褻衣坐在銅鏡前,嫁衣就放在身後的榻上。


    不是正紅,帶了點粉。


    春桃在梳子上沾了點梔子水,慢慢的將手裏的長發一梳到底。


    薑稚看著鏡中的人,臉上也緩緩帶了點笑意。


    就在這時,就聽見一道刺耳的聲音自窗外響起:“夫人說了,將這院子裏四周都潑一些,才能徹底將晦氣除幹淨。”


    隨著話音落下,幾個婆子手裏端著盆進了院子。


    春桃麵色一變衝了出去,隻見婆子每人都端著滿滿一盆狗血,準備朝院牆上潑去。


    “你們幹什麽?!”春桃一張臉漲的通紅,護在牆前:“今日是姑娘大喜的日子,就不怕老爺知道怪罪嗎?!”


    “老爺正在前院迎客呢,可沒有功夫過來。”說話的是一個肥胖的婆子:“夫人可說了,二姑娘的八字衝撞了大姑娘,今日是大姑娘出閣的日子,定要去去晦氣。”


    “去什麽晦氣,你們就是故意來羞辱姑娘!誰敢亂潑,我就打斷誰的腿!”


    春桃雙眼血紅,一副想要拚命的架勢。


    大喜之日見血本就不吉利,這一盆盆血倒下去,和咒姑娘去死有什麽區別?


    胖婆子根本不怕,得意洋洋道:“春桃姑娘若想動手,老婆子也是不怕的。就怕一不小抓破你那張臉,可別怪婆子心狠。”


    說罷,臉上皮肉一抖:“給我潑!狠狠的潑!”


    “我看誰敢!”薑稚從房中走了出來,看著院中的幾個人滿臉冷意:“嬤嬤們覺得我治不住你們是嗎?”


    “二姑娘說的哪裏話,什麽治不治的讓人害怕。我們這也是奉了夫人的命,有膽子去和夫人說,同下人為難個什麽勁兒。”


    “再者,我們這些人身契都在夫人手裏,也輪不到二姑娘教訓。”


    “是嗎?”薑稚勾了勾嘴角:“再怎麽厲害終歸是個奴才。嬤嬤這麽厲害,等見了王爺,我便求他讓嬤嬤進王府如何?”


    “你嚇唬誰,夫人是不會同意的!”胖嬤嬤有些緊張的舔了舔嘴唇:“王爺又如何?難道還能明搶?”


    “王爺不能搶,我便出銀子買。”薑稚一步一步走進胖嬤嬤直到兩人隻隔著兩步遠的距離:“一百兩不行,我便出兩百兩,兩百兩不行就兩千兩,你說白花花的銀子買個奴才,嫡母願不願意?”


    “你……你……”胖嬤嬤瞠目結舌,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迴應。


    身後的幾個嬤嬤也麵麵相覷,端著盆的手抖了起來。


    薑稚眼神一厲:“我這人記仇,今日誰敢潑一滴血在我這院子裏,我必將讓她把盆中的狗血喝幹淨!”


    院中安靜了一瞬。


    胖嬤嬤看著薑稚的臉。


    若真進了王府,怕是生不如死。


    終是咬著牙朝薑稚擠出點笑:“二姑娘別氣,是老奴聽錯了夫人的話,這就走。”


    幾個人來的快,去的也快。


    這一耽擱,幾縷橘黃的陽光已經從天邊掙脫出來。


    春桃扶著薑稚往房中走:“姑娘,咱們抓緊一些,若是王府的人來了,見姑娘還沒上妝怕會惹得他們不快。”


    “好姑娘別急,老身來替姑娘綰發,必來得及!”薑稚轉身,卻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夫人在幾位命婦的簇擁下進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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