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喻州的話讓薑稚心尖一顫。


    難道她死後不久,謝宴辭也出了事?


    薑稚壓在心中驚詫,努力不讓陸喻州看出異常:“你這話是何意,莫非還有人敢殺宴王?”


    “謝宴辭手段狠辣,樹敵良多。有人要殺他也不足為奇。隻隻,我隻能告訴你謝宴辭五年之內必死。他若死了,你是他的妾,也逃不過去。”


    自以為這樣就能嚇住她。


    陸喻州望著薑稚的眼神溫柔而繾綣:“趁現在還有反悔的餘地,跟我走罷。”


    薑稚握著剪刀的手出了汗。


    陸喻州神色不似作偽,又說到她做為謝宴辭的妾,也逃不過去。


    普天之下有能耐殺了謝宴辭的除了晉安帝就隻剩下中宮太子。


    薑稚緊皺了眉頭,皇子之爭厲害殘酷,自己隻是一個妾,縱使有救謝宴辭的心思,怕也沒有那個能力。


    若是以往,薑稚必不會管。可如今她欠謝宴辭良多,怎能安心看著他被人害死。


    陸喻州此人陰險狡詐,不能逼急了,還得徐徐圖之。


    如今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若被人撞見不知還要鬧出什麽誤會。


    隻得忍下了逼問謝宴辭到底是如何殞命的心思,冷冷說道:“陸公子說完了?說完了可以走了。”


    陸喻州這番來本就是壓著火氣,又見薑稚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頓時牙齒咬的咯咯作響,猛然朝前撲了過去。


    薑稚尖叫了聲,閃身躲開了。


    陸喻州撲了個空,桌上放置的針線簍子也被他撞的掉在了地上。


    幾束彩線滾落出來,露出了裏麵還未做好的香囊。


    淡粉色的香囊,上麵繡著一隻未完成的狸貓。憨態可掬,活靈活現。


    本來隻是一個尋常的圖案,陸喻州見了卻如雷擊一般,呆立在地。


    隻因為那貓兒長的與上一世薑稚從雪地裏抱迴來的那隻一模一樣。


    通體雪白,偏偏後背長了斑紋。


    陸喻州溫潤麵皮緩緩褪去後,目光赤紅,殘存嗜血的暴戾。


    他步步將薑稚逼近了角落裏,渾身氣的發抖,眼珠子都紅了:“所以你一直都知道。你眼睜睜的看著薑元寧對我如何相逼,眼睜睜的看著我娶薑元寧,更要讓我眼睜睜的看著你嫁給謝宴辭!薑稚!你好狠的心!”


    “滾開!”


    被識破重生之事,薑稚隻是慌張了一瞬,又很快冷靜下來。


    仰著眼前憤怒質問的男人,隻覺得荒謬又惡心,嗤笑道:“論狠心,哪裏比得過陸公子的萬一。”


    這一句話,就像一盆涼水兜頭澆下,把陸喻州的滿腔怒火盡數澆滅。


    放在圓桌上的手幾乎要將桌角摳出裂紋,他看著薑稚怔然道:“你還恨我?”


    “陸公子付諸在我身上的一切,皆不敢忘。我是恨,我恨不得你馬上去死!”


    想起前世得種種,薑稚仍感到深入骨髓的恐懼。


    她緊緊捏著剪刀目光如炬,宛如破釜沉舟之勢,她分明是怕的,不知是何給了她無畏的底氣。


    “所以,再上前一步,我會殺了你!”


    眼看著薑稚竟像真要殺了自己的模樣,陸喻州心裏一陣刺痛。竟沒了勇氣上前,一言不發翻窗而去。


    風止後四方幽靜。


    薑稚才發現自己跌坐在地上,滿身冷汗,恍如隔世。


    這夜薑稚便做了噩夢,一會孤身行在朝霧暮雲間,沒走兩步又跌入無間地獄。


    魑魅魍魎的長指尖扒在裙裳,要將她從奈何橋扯進焚燒不盡的業火裏,燃燼成灰。


    薑稚頭皮作麻,有雙大手無形絞索住喉嚨,她窒息著掙紮醒來時,發現東窗下天光微明,起了紅光。


    才知夏意已盛,釀起綠濃。


    薰風打南邊而來,榴火照著婆娑樹影,映在了窗紗上。


    春桃忽然從青絲簾幕後探頭:“姑娘醒了,老爺讓人來喚姑娘去用早膳。”


    薑稚身陷夢魘,心緒有些消沉地問:“可是發生了什麽?”


    “沒聽聞,奴婢瞧著無事,許就是尋常用膳。”


    薑稚淡淡地嗯了聲。


    春桃察覺她興致不高,轉身去端銅盆。又聽見自家姑娘沒頭沒腦地吩咐了句:“去西市上買幾個有身手的家仆,輪守院子,日後我不在薑府也要記得打點他們。”


    “姑娘,這院莫不是進了盜賊?”春桃瞪大了眼。


    薑稚擦著臉的手一頓:“是野狗。”


    薑府深宅怎會有野狗,春桃納著悶,卻也沒多問,仔細地忙活了起來。


    薑稚離院前,到沈姨娘房裏說了會話。


    出來時熹微之景未盡,一眼望去天青籠赤雲。甬路穿過層層朱紅漆木扇門。花葉鋪滿作綴,襯得薑稚那身素白煙衫衣香如蘭。


    她睡不好,眼底起了烏青。春桃為她撲了粉,淺描眉,珊瑚簪綰了個隨雲髻。素淡得清麗脫俗,幸得柳眉下明眸生動,如梨花漫開,波光瀲灩。


    可惜薑稚無暇孤芳自賞,雖依春桃所言,這早膳當真是尋常。


    但她寬慰沈姨娘迂久,已然是去遲了。


    “今時不同往昔,我看二妹妹攀上宴王後,架子是越發大了。若不將我們放在眼裏便算了,怎好讓父親也等著你用膳,真是好大的麵子。”


    薑稚椅子還沒坐實,驟然被薑元寧發難。本想反刺迴去,念著薑父在場,壓著火又低眉順眼朝薑父說了句:“姨娘咳疾犯了,我親自煎了藥才過來的。是女兒的不是了。”


    薑父臉色才稍緩:“用膳吧。”


    薑元寧狠狠瞪了薑稚一眼。


    她沒搭理,兀自埋頭吃了起來。不過昨夜之事還在心頭,她對著滿桌蜜乳糕,群鮮羹,海味粥又或是胡餅,多少有些食不知味。


    薑父要交代事宜還真不少,薑稚擱筷子擱了半日,還規矩坐在飯桌前。說來說去無非是不久後的大婚,他囑咐姐妹二人要蕙質蘭心,賢良淑德,萬不能給薑府丟了臉麵。


    還語重心長起來:“你們二人乃是骨肉血親。與薑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在外應同心同德,互相幫襯才是。”


    難得有了點父親的樣子,可薑稚和沈姨娘相依為命兩世,早已不為之動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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