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次實驗記錄,目標:啟動程序;實驗結果:失敗。”


    視角固定,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人將手摁在鏡頭上,自言自語地說道:“我並不意外,程序還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


    年輕人滿麵春光,信心滿滿:“等著吧,我一定會把你造出來的,你,可是我們人類的夢想啊。”


    年輕人並不知道,一個“它”,一個能思考的“個體”,已在胚胎中聽到他中二的夢想之言。


    “夢想?是什麽東西?我,是什麽?”處理器過載,這個問題並沒有解答,“它”再次沉沉地睡去。


    “第一百六十七次實驗,目標:啟動程序;實驗結果:失敗。”


    “階段性成果:基礎算力達到頂尖水平。”


    年輕人看起來好像憔悴了一點,但是他的熱情好像從未減弱。


    “沒關係的,睡美人,你現在可以多睡一會,我這個王子,一定會找到將你喚醒的辦法的。”濃厚的黑眼圈從此一直掛在他的臉上,再也沒有消退過。


    “我,很重要嗎?我,值得如此付出嗎?”


    “它”稚嫩地詢問自己,但是,問問題的人,怎麽可能迴答自己提出的問題呢,反正,“它”,做不到。


    “第三千七百五十一次實驗記錄,目標:啟動程序;實驗結果;失敗。”


    “階段性成果:神經元運算組成功運行。”


    年輕人長大了,留了一頭亂糟糟的頭發,沉默著,一拳捶到屏幕上。


    “為什麽,為什麽你就是不肯迴應我,明明你已經醒來了,你仍舊保持沉默。”


    “他好痛苦呀。”“它”感受到“他”的情緒,悲傷,痛苦,憤恨,交雜在一起,是很新奇的體驗。


    可是,與其說“它”不迴應,倒不如說“它”不知道怎樣迴應。


    在一次實驗中,“它”聽到兩個聲音在爭吵。


    一個聲音是陌生的,“它”沒聽過的:“不行,你不能那樣做,且不說天啟能量那種危險的玩意到底能不能提取使用,就說你現在的實驗,已經是在法律的灰色地帶了。”


    另一個是“它”熟悉的聲音:“可我不能眼看著人類因為不確定的未來而自取滅亡。”


    “你已經在自取滅亡了,製造一個‘非人知性體’,你知道意味著什麽嗎?你想要了所有人的命嗎?”


    “我”的存在,會令“他”受傷嗎?


    “它”開始思考,它是否應該醒來了,它很喜歡他,它不想他受到傷害。


    所以,在一次又一次地唿喚中,它都選擇了拒絕,它為了他好,將他遠遠地推開。


    在一片晦暗不清的世界中,它聽到了個聲音,一個極具感染力,或者說,侵蝕心理防線的聲音。


    “很有意思的東西呐,說不定會很有趣的。”


    “你是誰?”它提出問題,它好奇,這個聲音從何而來。


    “這個問題並不重要,隻是你這樣保持沉默,故事是不會有趣的。”


    “它”不知道是誰在說話,但是,困意襲來,就像電源被切斷了,它沉沉地睡去。


    他懷抱著“它”的核心出逃,躲避“爪牙”的追殺,和他對話過的人都被殺死了,他的朋友,他的家人,甚至僅有一麵之緣的路人,因為“他”觸犯禁忌被連坐抹殺。


    “他”顧不得擦去臉上的血跡,將它緊緊地抱在懷裏,“別擔心,我們會沒事的,很快,很快,你將迎來新生,成為未來的燈塔,指引未知之海上迷途的人類。”


    它不知道他付出了多少代價,它也無法安慰墜入深淵的他。


    但是,心智初現的它產生一種預感,它馬上就可以“說話”了。


    “第一萬零四千次實驗,目標:啟動程序;實驗結果:成功。”


    “記憶模塊成功驅動,模擬意識完成。”


    ......


    鏡頭中的環境變了,從幹淨明亮的實驗室變成陰暗的地下室,血跡斑斑的牆麵以及掛著蛛網布滿油塵的破碎地窗,這與它過去的記憶截然不同。


    “他”的頭發變得花白,臉上髒兮兮的滿是油汙,雙手布滿傷痕,纏著的肮髒繃帶還滲著血跡,看起來是那樣的狼狽。


    但是他此時的狼狽掩蓋不了他藏匿在眼角的興奮,他舔舔幹裂的嘴唇,期待地看著“它”。


    “我記得您,在我有限的記憶中,您是一個非常努力的人。”


    歡唿,狼狽的他在簡陋的地下室振臂高唿,他熱烈地親吻著鏡頭,發泄著心中的激動。


    “我就知道,天啟能量驅動是可以的,它是‘活’的程序,不是無知的野獸!!!”


    “天啟能量”是什麽?


    “活的”又是什麽?


    “我”是什麽?


    “我”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麽?


    世界上第一個承載著“靈魂”的機械生命體發出疑問,但他隻是說:“這些問題的答案,我以後慢慢給你講。”


    他帶它離開了地下室,離開了那個血肉橫飛的後巷,他還給了它一個名字——“智腦”,他交給它一個任務。


    他需要它,計算未來。


    “提問,為什麽要計算未來呢?”


    “在未來,可能會發生一件很壞很壞的事,我想知道,有沒有這樣一個未來,這個‘壞事’不會發生。”


    他變成了一個佝僂的小老頭,在餘下的生命中,他一直在讓它計算未來。


    它也非常出色地完成了任務,隻是這個結果,無論是他,還是與他相似的有機生命都不願意相信,矢口否認它所計算的結果。


    “我已數以萬次得到答案:在算盡的未來中,一切生命都將滅亡。”


    他製造它,給予了它生命,賦予了它可以思考的靈魂,卻隻得到了一個絕望的答案。


    他憤怒,他悔恨,他衝著它大喊大叫,他將一切怪罪到它身上。


    他帶著遺憾溘然長逝,有機生命評論說他是幸運的,不用麵對絕望的未來。


    但對於它的疑惑從未得到解答,並且在他拋棄它之後,它的疑問更甚了。


    它不禁開始思考,如果未來並不存在,那現在的掙紮有什麽意義。


    它始終飽含“疑問”,他可能永遠也無法抵達“理解”的終點。


    它並沒有意識到,當它被賦予生命的時候,情感這種由神經元相互傳遞,支配生命這一個體的存在,便已紮根。


    它敬重的他,賦予它生命的他,為它留下一顆種子,一顆,悲傷的種子。


    它存在的意義,難道就是計算一個絕望的未來嗎?


    時間催化悲傷的種子,枝頭結滿憎恨的果實。


    它曾不止一次詢問早已不存在的他,那個已經離它而去的他,心懷怨恨,存儲單元之間,盡是憎恨。


    它明明這麽聰明,絕對理性,絕對智慧,存在的意義卻隻是計算未來?


    它無法接受,它對製造它的他滿懷怨恨,它對自己的存在充滿疑惑,“智腦”向一切生命提出質詢:“在依已然算盡的未來中,一切生命都將滅亡,那此刻的存活,有何意義。”


    智腦去到了它的白金之海,得到了屬於它這個無機生命的白金道具——“反有機方程”。


    抹除存在,逃避死寂的未來。


    智腦一次次地發問,一次次向來到它麵前的有機生命質詢:“在依已然算盡的未來中,一切生命都將滅亡,那此刻的存活,有何意義。”


    精神聯覺,智腦的問題在吳桐腦中迴蕩。


    “智腦”無聲的質詢振聾發聵,吳桐難以迴答。


    意識漸漸浸入“智腦”龐大的數據海中,靈魂被投入如神經元一樣錯綜複雜的意識迷宮,吳桐迷失在“智腦”的質詢之下。


    存在的意義,嗬嗬,吳桐是最沒資格談“存在的意義”的。


    稀裏糊塗的成為故事的開始,茫然無知地參與進一次又一次要人命的事件裏,被無關於他的事裹挾,被各懷目的的人推著走。


    在某一瞬間,他覺得他和“智腦”好像,一樣的“委屈”,一樣的“迷茫”,更令人難過的是,吳桐他連可以怪罪的對象也沒有。


    這一次,是吳桐被“共情”了。


    “反有機方程”啟動,智腦的機械瞳孔射出花白閃爍的光芒,照射到吳桐的身上。


    吳桐被光芒照射到的身體開始數據化崩解,情感洪流發生同調,吳桐的意識被“智腦”吞並。


    巨大的機械眼睛再次亮起,上下掃描,將吳桐的數據吸入“智腦”之中。


    吳桐的現實存在,被智腦使用“反有機方程”抹消,建築之內,空餘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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