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穿著一身頗為華貴的窄袖衣,小臉還有孩童特有的圓潤。王閣老並沒有虧待她,至少在吃的和穿的方麵沒有。一頭筆直柔順的黑發垂到後背,快要到腰上,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人幫她打理。隨著她氣鼓鼓地瞪著王閣老,長發在小女孩纖細的腰間擺動,明明是個可愛女孩的模樣,可是因為她幾乎沒有感情的眼神令旁人望而卻步,略尖的下巴微微抬起,表情極為冷漠,更顯得生人勿近。也是在保護自己


    老管家一下子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更顯尷尬。陳麗華見狀連忙出言緩解氣氛:“徐老若是沒事不如先行離開吧。”


    徐管家匆匆拱手告別,還不忘說道:“殿下,其中舊怨一時不好細說分明,您要想知道的更進一步,還望您親自找老爺,莫要偏信他人一家之言,與老爺產生間隙。”


    管家再三致歉後離去,剩下陳麗華和小女孩兩人大眼瞪小眼。陳麗華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如春風拂麵,沁人心脾。這個親和力爆表的笑容幫助她在之前贏得了無數人的信任和好感。相信這次也不例外。


    “壞女人,你對著我露出如此猥瑣的笑容幹什麽?”可惜小女孩並沒有領情,兇巴巴的樣子更加可愛。


    陳麗華瞬間破功,笑容凝固,無語地張了張嘴巴。多好的小女孩,不張嘴還是挺可愛的。她勉強問道:


    “我怎麽怎麽就壞女人了?”


    “你和壞爺爺在一起,難道你不是壞女人嗎?”


    “你為什麽說徐管家是壞人?難道你見過他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你是不是傻?我真見過我還能在這裏呆著嗎?不早被毀屍滅跡了?”小女孩冷笑,小嘴惡毒。


    “他王家長子把我娘睡了之後就跑了,還不認賬,害得我娘抑抑而死。是不是壞人?”小女孩臉上有著難以掩飾的仇恨。“明明說的那麽好聽,我娘等了他那麽久,忍了無數的流言蜚語,她始終相信他會迴來,可是他呢?不知悔改,死不認賬,是不是壞人?”


    “那這些家夥和壞人狼狽為奸,一丘之貉,沆瀣一氣,是不是壞人?”


    “你知道我娘最後一句話是什麽嗎?她說,她說,她說,”


    小女孩兩眼通紅,努力保持著鎮定,卻不知道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娘要走了,不在了,就不會再敗壞人家的清譽了,你且過去,好好過日子,不要怨恨你爹,好好當個安樂庶女,以後找個好人嫁了,娘也就心安了。若是他們不願接納你,隻給你一筆錢財,你就快快迴來,找莊閣主,把錢交給她,她會保你平安長大的。”


    說到情深處已是憤怒的咆哮。


    “我娘待在那裏,過著那樣的日子,癡癡等待著一個自己都知道不會迴來的人。最後用自己的生命去換我一個進入王府的機會,可是我怎麽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這一切?讓我不恨他,我怎麽可能做到!”


    小女孩很明顯憋了許久,大滴的眼淚從眼眶中湧出不知道上次這樣傾訴已是何時,又或許,她從未有機會跟別人說這些。


    “所以你才在這裏呆著抗議?”聽起來的確令人同情,但是站在王家的角度來說,其實他們做的已經夠仁至義盡了,陳麗華皺眉道:“可是你又有沒有想過,此事一旦公布出來,對於王府的名譽又是怎樣的損害?”


    某種程度上她覺得王家已經做的夠好了,最起碼還願意把她接迴來,而不是給一筆錢讓她早點滾蛋,在這裏雖然咋一看略顯清貧,但是小姑娘的模樣著裝都彰顯著王閣老對她待遇不錯。透過門扉,可以看到一盞油燈和許多書籍,這就更難能可貴了。


    能按照庶女的規格撫養她就已經不錯了,陳麗華覺得甚至一般的庶女可沒有這種待遇。如果說納一名妓為妾還能勉強算是士子風流的話,那你讓一個素享清譽的詩書門第突然公布自家長子十數年前整出了一個私生女?再給一個已經死去的青樓女子名分?


    可能也不是多大事,京城官員圈裏流傳幾天也就過去了,但這無疑也會讓王府數十年的養望毀於一旦。這讓一生都注重自己名聲的王閣老怎麽想?


    小女孩低下了頭,說到:


    “我……我隻不過是想給我娘搏一個名分罷了。我娘等了那個壞人那麽久,她所求的又何嚐不就是一個名分嗎?”


    “那是我娘啊……這世界上對我最親近的人……”


    “所以我說,你和他們一個樣,都是壞人。”說著便泫然涕下。


    陳麗華莫名感到有些煩躁,她不覺得王閣老做的有什麽錯,但是她又很難指責小姑娘,人家母親為她付出這麽多,她也隻是想滿足逝去的母親的心願而已。小女孩的要求過分嗎?難道她就要為王家願意撫養她而感恩戴德嗎?


    都沒錯?那事情為什麽會發展的這麽僵硬?不知怎麽的,她想起了那天崩潰的蘇青雲。


    操,這扭曲的世界。


    小姑娘哭著哭著也止住了眼淚,這麽多年下來,她已經認清了現實,隻是不肯麵對它而已。


    “扭曲嗎?扭曲個屁。”劉慕陽悠悠然飄過來,指出問題所在。“你為什麽從小姑娘角度出發,講的就是道義,從王閣老那裏出發,講的就是利益?什麽時候,吃幹抹淨不認賬也是情有可原的了?”


    “可是讓王家人犧牲那麽多本就不現實啊。”陳麗華為難道。


    “那是因為是個人都不想接受懲罰,難道這樣懲罰就不應該存在嗎?既然做了錯事,挨打就要立正。你就是因為他們是你哥的嶽丈家,你下意識地心思親近,所以才會覺得他們家名聲盡毀的代價太大。再說了這年頭狎妓出遊還是什麽大事嗎?王家也就是仗著自己家勢大能捂就捂罷了。說白了你屁股就坐的不端正,自然得不到正確答案。”


    劉慕陽的話很難聽,說的陳麗華臉陣紅陣白,但是壓抑著怒火的她也得承認,這次依然是係統說的在理。她狠狠地哼了一聲,不發一言,扭頭離開,留下小女孩一個人在那裏莫名其妙。這個大姐姐先是和那些侍女一樣想著法子讓自己低頭,不過還沒有之前那些人能說會道,自己一個人愣了一會就自己生著氣走了,那樣子還真的有些嚇人。她抽了抽鼻子,低聲嗚咽道:


    “都是壞人……”


    當晚,下著傾盆大雨,陳麗華熄燈將歇,門外傳來敲門聲。


    她披上外衣,開門一看,是略顯狼狽的三哥陳傕,雨水順著他的頭發流下,打濕了衣領,昔日裏總是引領風騷的三哥,穿著蓑衣,披著雨披,更像是無處可逃的流民,可憐巴巴地看著她。陳麗華不禁捂嘴輕笑出聲。


    “皇兄,這麽晚了,你來幹嘛?”


    “我之前不是答應了你你迴來我會安排你進宮看望父皇的嗎?這不是王閣老通知我了,我就趕過來了。”陳傕露出了和往日不同的純真笑容,更顯得像是個流民了。


    陳麗華有些感動,拿出手帕,想替他捋一捋濕漉漉的發梢:“這都這麽晚了,還下著這麽大的雨,你等天晴再來不是一樣嗎?”


    陳傕突然看到陳麗華溫柔的一麵,後退一步,有些手足無措,結巴道:“不,不一樣。”小聲嘀咕了一句:“我可是答應過你第一時間讓你迴去看望父皇的。”


    “什麽?”陳麗華沒聽到,問道。


    “沒,沒什麽。”陳傕隻是無意的自言自語,見被陳麗華聽到,下意識地一陣驚慌。


    “哦。”陳麗華見他不想說,也不願強求,隻是氣氛難免從剛才的溫馨轉到僵硬來。


    “這雨下的甚大,定持續不了多久,明日多半可以放晴,你早點起來,大約上午九時的時候,會有馬車過來接你。”陳傕見陳麗華又不說一言,就趕緊說起來正事。“今夜雨疾風驟,我就不打擾你歇息了,秋風晚寒,晚上記得蓋好被子。”說罷,又不忘再次叮囑一遍:


    “明日一定要記得早點起。不要誤事了。”陳麗華失笑道:


    “知道了,皇兄,我也不是孩子了。”


    陳傕摸著頭笑了笑,按著鬥笠又匆匆闖進雨中。


    看著他深一腳淺一腳的背影,陳麗華笑了兩聲,覺得有些好玩,從背影看,三哥並不是什麽健美身形,從來就未聽說他像自己二皇兄那樣天天習武操練,今日,本就開肥胖的身體又套上了一層蓑衣,更顯臃腫,斜雨如針,在狂風的裹挾下狠狠砸在那左右搖晃的胖子身上,像是澡盆裏晃晃悠悠的小船。真難以想象莊閣主到底看上了他什麽,她這一刻才開始相信,可能就是他二人所言,赤裸裸的利益關係吧。


    “天底下哪有什麽真正的愛情。”她恍惚間又聽到了劉慕陽當初斬釘截鐵的判斷,扭頭一看,係統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手下還壓著《大晉年間活字印刷可能性報告》、《油墨的製造與升級》、《古人閱讀品味指南》等各式草稿。原來隻是一句幻聽,她吃力地將他放迴到充電樁上,看著綠色的圖標亮起,才放下心來,低聲道:“晚安。”


    養息閣內遼闊空曠,隻有自己的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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