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村是個貧窮的小村子,位於漠州東部的荒野戈壁中,鳥不拉屎,雞不生蛋,村民不到百人,個個麵黃肌瘦,衣衫襤褸,全村上下,窮得隻剩下一口水井了。


    在幹旱的漠州,水是最為重要的資源之一,有水的地方,就有人煙,也正因為如此,古井村再荒僻再貧窮,也依然保留了下來,沒有被埋葬在滾滾的風沙塵煙中。


    村民們唯一的生計就是采石頭,在不遠處有座小石山,將石頭開采出來,磨成石磚,再用籮筐背到兩百裏外的鎮子上去賣,以此來換取微薄的錢財,聊以度日。


    因為荒僻的原因,古井村往往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幾個外人,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張熟麵孔,村民們的日子過得極其無聊,稍微有一點點新鮮玩意,就要議論個好半天。


    最近的熱門話題是關於村口的小乞丐,那是個肮髒邋遢的汙衣少年,約莫十二三歲,全身上下灰撲撲的滿是塵土,也不知道是從哪裏流浪過來的外鄉人。


    他出現在古井村也沒幾日,甚至都沒有踏入村子一步,直接就盤腿坐在村口的枯樹下,本以為他隻是走得累了,想歇歇腳,誰知道這一坐就是兩日兩夜,一動不動,連眼睛都沒有睜開過。


    這一古怪行徑自然引起了村民們的注意,大家都在議論,這人是不是死了?如果死了為什麽還能夠坐得端正筆直?


    於是就有一個大膽的村民過去探他鼻息,誰知道剛一走近,手還沒伸到臉上,小乞丐便睜開眼來,對著來人咧嘴一笑,露出潔白而又整齊的牙齒。


    那個村民嚇了一跳,趕緊往後退開少許,隨即發現對方的眼神明亮而又靈動,不像妖魔鬼怪,也沒有一絲死氣,臉上還帶著親切的笑容,便知道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由懼意盡去,放下心來。


    “這位大哥,此處是什麽地方?”小乞丐的聲音很是清朗,神完氣足,沒有半點的虛弱跡象,難以想像他已經枯坐了整整兩日夜,沒有攝入過任何的食水。


    村民答道:“這兒是古井村,方圓百裏內唯一的村子。”


    小乞丐的臉上露出茫然神色,估計也不知道古井村是什麽地方,隨後從懷裏摸出兩枚銅錢,遞向那村民:“有水嗎?能不能給點水喝?”


    萬沒想到,這乞丐少年竟然還挺大方,僅僅討點水喝,都能拿出兩枚銅錢作為報酬,這倒是讓人很意外。


    古井村是個窮苦村子,村民們都窮慣了,雖隻是兩枚銅錢,卻讓那人欣喜不已,趕緊伸手接過,連連答道:“有有有,你且稍等,我這就去給你拿水來。”


    古井村什麽都缺,就是不缺水,村子正中的那口古井,從古至今,就從來沒有幹涸過。


    那村民得了兩枚銅錢,喜滋滋地從井裏取了點水,用一個大木瓢兒裝了,給少年送過去。


    汙衣少年接過大水瓢,咕嚕嚕地一口氣全部喝完,將木瓢還給村民,隨後從地上站起來,拍拍屁股,好似要離開的樣子。


    哪知道少年身子不動,隻是轉了個方向,遙望遠方,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嘴裏輕聲地念叨道:“送錢的又來了!”


    拿著木瓢的村民聽到少年的自言自語,有些摸不著頭腦,好奇地跟著扭過頭去,麵朝少年的視線方向。


    僅僅數息之後,便看到遠方煙塵滾滾,並有馬蹄聲響隱隱傳來,似有一隊人馬迅速行進,看其目標,似乎正衝著古井村而來。


    “咦?這是誰來了?人數不少啊!”村民撓著腦袋喃喃自語著,古井村實在太偏僻,前後左右都是戈壁,既不挨著城鎮,也不在官道上,一年到頭都難得見到外鄉過路者。


    少年聽到聲音,淡淡地笑答道:“是沙匪。”


    “沙匪?”


    也許是生活太平淡,這個村民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等到他想清楚這兩個字的確切含義,臉色驀然間變得無比驚恐,撒開腳丫子就朝村裏跑去,扯開喉嚨大聲嚷道:“是沙匪!沙匪來了——!”


    古井村也就巴掌大的地方,一聲唿喝,能從村頭響到村尾,被那開跑的村民一通鬼吼亂叫,全村人都聽到了,一個個都慌亂起來,神經緊繃,像是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


    沙匪就是馬賊,橫行於荒漠和戈壁,四處劫掠,流動性強,即便是官府也對他們頭痛。這倒不是說沙匪的實力有多強,而是這些家夥很狡猾,搶完就跑,絕不會在一個地方久呆,使得官軍根本就沒辦法清剿,這就苦了漠州的民眾。


    一聽是沙匪來了,村民們都想要找地方躲,可這大戈壁上,一望無遺,除了村中幾間破石屋,哪有其它藏身之處?


    還是村中老人有經驗,一個白胡子老頭從一間破破爛爛的石屋裏麵鑽出來,指揮道:“莫慌,俺們村子窮,沒什麽可搶的,各家的媳婦閨女趕緊用煤灰抹臉,後生崽都把棍棒收起來,老老實實地站著別動,沙匪們看到沒什麽油水,自然就會走了。”


    這人是古井村的村長,也是村裏麵年紀最大的一個,經曆過好幾次沙匪搶劫,有經驗,連忙站出來穩住場麵,反正全村上下又沒有什麽值錢玩意,最寶貴的就是那一口古井,沙匪們再厲害,總不可能把井給搬走吧?


    騷動的村民們聽到村長的指示,漸漸安穩下來,手上拿著錘子菜刀的,都悄悄的放了迴去,女人們都去灶爐邊上用煤灰抹在臉上,個個都黑不溜秋的甚是嚇人。


    實際上這是多此一舉,這古井村四周都是戈壁,日曬強,風沙大,無論男女,個個都是一張滄桑老臉,皮膚都曬得紫裏透紅,紅裏透黑,再加上食不果腹導致的營養不良,村子裏的女人們,要身材沒身材,要長相沒長相,除非那些沙匪都是重口味,否則真沒有人能下得去嘴。


    隨著時間推移,煙塵之中的身影越加清晰,乃是二十餘名騎手,個個麵相兇惡,體型彪悍,個個都配有兵器,確是沙匪無疑。


    馬行甚疾,沙匪們很快便來到古井村,村民們在村長的招唿下,站成一個並不整齊的小方陣,一個個都低眉順眼,勾腰折背,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沙匪們紛紛跳下馬來,為首之人是個又壯又肥的大胖子,麵貌醜陋,滿身橫肉,一臉兇悍模樣,手上提著一柄碩大鐵錘,握柄都有手腕粗細,少說也有上百來斤,足見此人神力驚人。


    眼看著大胖子漸漸逼近,村民們個個露出畏懼神色,往後退開數步,唯有那老村長強自鎮定,斑駁的老臉上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諸位壯士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但俺們這個小地方窮得連飯都吃不飽,實在拿不出什麽東西來慰勞諸位,要是有什麽東西能被各位壯士看得上眼,請盡管帶走,算是俺們的小小心意,還望壯士們手下留情,不要為難俺們這些貧苦百姓。”


    村長的言下之意,是說東西可以隨便拿,我們沒意見,隻希望不要動手傷人。


    大胖子哈哈一笑,指著村長對手下們甕聲甕氣地說道:“這個小老兒倒是挺識趣,知道爺爺們的厲害,倒也省了兄弟們一番力氣。”


    沙匪們也跟著哄笑,不去管那些鵪鶉般瑟瑟發抖的村民,徑自進村搜刮,為數不多的破舊石屋裏麵,無一例外的傳來乒乓哐啷的摔砸聲音。


    外麵就隻剩下那個為首的胖匪,此人自然不會像嘍羅一樣進屋搜索,他那被肥肉擠成一條縫的小眼睛,來迴地在一幹村民臉上掃來掃去,看到女人們個個都瘦得跟柴火一樣,臉上又髒又黑,頓時便沒了興趣,啐罵道:“真是個破爛村子,連個像樣的女人都沒有!”


    那村長站在胖匪身前不遠處,一直賠著笑臉沒有作聲,眼光一轉之間,突然發現了什麽驚奇畫麵,臉色頓時大變,指著胖子身後叫喊道:“你……你要做什麽?”


    話音未落,胖子就驚覺身後有勁風襲來,想要躲避,卻晚了一步,被人一腳踢在肥胖的屁股上,在一股巨力的推動下,偌大的肥胖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前撲去,狠狠地跌了個狗吃屎,醜臉直接與砂石地麵來了一個親密接觸。


    “是誰?”胖子一聲厲喝,不待站起,反手掄起大鐵錘就往身後橫掃,但卻掃了個空,沒有碰到任何東西。


    胖子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扭頭轉身,就看到一個蓬頭垢麵的汙衣少年笑吟吟地盯著他看,不用說,剛才踢他屁股的肯定就是此人。


    胖子看似粗莽,腦子卻不笨,沒有立即動手,反而迅速後退數步拉開距離,方以驚怒交加的眼神細細打量偷襲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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