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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轄縣與京城毗鄰,算是距離京城最近的縣城。天璽朝曆代實行州縣製,統共有十八州,十八州下麵各自直轄五個縣,勢力均衡互不幹涉。唯獨夏轄縣與眾不同,它不隸屬於任何一州郡,而是交由京城直隸。故而這裏民生富饒,繁華之景幾乎不落於京城。


    夏轄縣腹地有一家客棧,堪稱縣裏最好的落腳所,住店的客人非官即富,尋常百姓壓根住不起。


    店小二今日格外紅光滿麵,看見兩位年輕客人入內,忙不迭甩著手中的毛巾迎上前。


    白衣勝雪人比花嬌的少女明朗一笑:“小二,要兩間上房。”


    店小二頓時為難道:“這……客官有所不知,今兒幾間上房皆滿了,不如你們去別家瞅瞅?”


    少女聞言躊躇起來,側目看向身畔氣宇軒昂的年輕男子,輕聲提醒:“這家是夏轄縣最好的客棧,況且事先和他們約定的會麵地點也是這兒。”


    店小二堆起笑容,不無自豪地說:“姑娘您所言不虛,咱家確實是縣裏排頭號的客棧。這不從江南來的大富商祝家公子小姐今兒路過此地也來下榻,那祝公子出手闊綽直接包了幾間上房。”


    祝公子?


    少女眼眸一亮,倏忽間莞爾,迫不及待地問:“請問你說的祝公子現在何處?”


    不待店小二開口迴答,從不遠處已經傳來清亮的嗓音:“小莞,你竟然在此。”那聲音充滿意外之喜。


    店小二迴首瞧見翩翩走來的素衣男子,連忙殷勤地陪笑:“哎呦祝公子,您和他們認識?”


    “祝大哥!”少女歡脫地跑上前,環腰抱住麵如冠玉身姿俊挺的祝彥清,闊別重逢自然欣喜激動。


    大庭廣眾之下,祝彥清任由她抱著,伸手輕撫她的後背,眼裏洋溢的喜悅不亞於她。等她撒開手,他才溫聲對她解釋:“陛下選秀在即,我護送霖玉進京待選,唯恐有人無意衝撞,於是包了這家客棧所有的上房。如今既是你要住,隻管安心住下。”


    “我要兩間!”說著,她豎起兩根手指。


    白沐莞自小不拘俗禮,見到祝彥清一時情難自控投懷送抱,絲毫沒顧及這般親昵舉止有何不妥。落在旁人眼中可就未必了。


    譬如被晾在一旁的宇文曄以折扇敲擊手掌,不愉地皺了皺劍眉,似笑非笑道:“早有耳聞我朝第一富商祝家少主,今日得見足下霽月風清氣度不俗,不太像那些銅錢味沾身的商賈人士。”


    表麵誇讚,實則暗諷。白沐莞聽出不對勁暗自好笑,意識到她方才逾禮的舉動,令太子殿下不高興了。


    祝彥清眸光微轉看向宇文曄,隻消一眼便猜出對方身份,當下拱了拱手言語恭敬:“敢問公子如何稱唿?”


    展開折扇,某人不冷不熱迴答:“我姓夜,名陽。”


    祝彥清的眉頭不留痕跡地蹙起,很快又微笑著舒展:“夜公子請,還望您賞臉隨祝某去屋中一敘。”


    宇文曄倒沒有拂麵子,略一點頭習慣性走在前麵,白沐莞和祝彥清四目對視,刻意慢上兩步隨其身後。


    待到了屋內,祝彥清二話沒說掀袍跪地,向宇文曄行國禮叩拜:“草民祝彥清拜見太子殿下。方才人多眼雜唯恐暴露殿下身份引來不便,故而有失禮之處還請殿下海涵。”


    白沐莞眨了眨大眼睛,狐疑問:“據我所知,祝大哥從沒見過殿下,你如何得知他正是太子?”


    “殿下的名諱是日字旁,日代表太陽,殿下又自稱姓夜,夜諧音曄。”祝彥清勾起淡色的唇,耐心解答她。


    宇文曄斂著不愉反駁道:“在我開口之前,你就已經猜出我的身份。”


    否則,富可敵國的祝家少主怎會輕易向人拱手施禮?


    “您雖未著蟒袍華裳,然而豐神俊朗貴氣天成,非尋常人可及。再者祝某略有耳聞小莞此次隨太子殿下遠赴蘇州,即便您未擺儀仗身邊沒有侍衛,看見小莞也能猜到您的身份。”祝彥清一口一聲小莞喊得親熱不忌諱,沒留心宇文曄的神色並沒因為他這番話而好轉,相反陰沉了幾分。


    白沐莞看在眼底連忙打圓場,認真叮囑道:“祝大哥猜得極對,不過殿下微服出巡,希望你能保密此事,切不可宣揚。”


    祝彥清點頭應下。


    這時,緊閉的房門被人緩緩推開,一襲青衣的妙齡女子蓮步而入。來人身穿天青色鑲銀邊柳葉羅裙,用碧玉珠釵綰起烏發,白皙容顏配一雙翦水秋瞳,眼波瀲灩,望之令人頓生好感。


    望著屋內兩張陌生臉孔,她有些怔住發蒙,一時手足無措略有惶恐。祝彥清見狀,輕聲斥責:“玉兒,太子殿下在此,還不快依禮參拜。”


    “小女子祝氏霖玉不識殿下,還望殿下恕罪。”話音未落,人已經盈盈下拜。


    宇文曄淡然掃視麵前玲瓏淑麗的祝霖玉,心想這次選秀此女必會入宮,下意識客氣幾分:“祝姑娘無需多禮,快些平身。”


    祝霖玉先謝了恩才起身退到她兄長身後,一舉一動不遜於京城的官宦閨秀。她雖是商賈出生,教養禮儀卻學得不錯。


    饒是如此,祝彥清仍垂首謙虛道:“舍妹自幼嬌養於深閨,沒見過什麽世麵,倘若她言行不合禮數之處還請殿下莫怪。”


    宇文曄擺了擺手,示意無妨。


    “此屋為這家客棧最大也最敞亮的上房,祝某應讓給殿下,至於小莞便住到舍妹的房間,不知你們看可好?”祝彥清無愧江湖中人最為佩服的富商少主,三言兩語讓出房間既不失禮數,言語中又無刻意諂媚之嫌。


    宇文曄自當領受,散去心頭的不快,眉眼不再顯冷厲,唇畔笑容和煦:“祝公子有心了。”


    白沐莞順勢接過話茬:“祝大哥將客棧最好的上房讓給殿下合情合理,至於我不用霸占祝姑娘的房間,隨意挑一間幹淨的住。”


    “這怎麽能行?”祝彥清一時情急,脫口而出才知不妥。自打今天看見白沐莞開始,他的視線就沒從她身上移開片刻。


    “有何不行?祝姑娘進京是為了待選天子嬪妃,路途辛苦焉能再受委屈?”白沐莞走到祝霖玉跟前默契得雙手交握,隻聽見她繼續說,“當日漠北將士斷糧,家父一籌莫展,朝廷征收的糧草來不及送到,多虧祝大哥不遠千裏奔赴邊疆無償送糧,解了燃眉之急。此情此恩,沐莞沒齒難忘!今日終於得見祝姑娘,我待你之心猶如姐妹,見麵之間何必客套?”


    祝霖玉深以為然:“聽說你救過我兄長性命,是我們祝家的恩人呢。不如我們同住一屋抵足而眠?正好說些閨房私語。”


    “我也正有此意。”白沐莞笑容真切,心中暗自惋惜歎然。


    這個祝家小姐心思單純,對人毫無防範。這般純良少女一旦踏足後宮,無論得寵與否,恐怕難有善終。


    雖然她和祝彥清熟絡,對於他妹妹祝霖玉,她們今日是初見。可能因為同是女子,可能礙於祝彥清的緣故,她頗為憐惜眼前笑顏如花的祝霖玉。興許下次再相逢時她已經難展歡顏,雖然無法幫到她,總歸唏噓不已。


    祝家兄妹在屋中待了約莫半個時辰就告辭退去。他們走後,宇文曄故意冷冷瞥了白沐莞幾眼,接著對她采取置之不理的冷漠態度。


    少女拎起梨花木圓桌上的精致小茶壺倒了一盅遞給他,嫣然笑言:“天幹物燥,殿下喝口茶潤潤嗓子。”


    宇文曄接過茶盅重重擱到桌上發出砰然聲響,眸中冷意逼人,難得朝她發怒:“你稱他‘祝大哥’,喚我為殿下?試問你究竟在琢磨什麽?”


    原來是因為一個稱唿置氣!


    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堂堂一國儲君,還有為此拈酸吃醋的時候?白沐莞忍住笑意坐到他身邊,一下一下替他撫著心口,放柔了語氣:“一個稱謂而已,你是我最親近的曄哥,旁人永遠難以比擬。你何苦生氣,等下胸口又該作痛。”


    耳畔有她輕言軟語幾句,他再憤懣也消了氣,仍板著臉問:“你和祝彥清何時相識?是什麽關係?聽來像是生死之交的樣子,怪瘮人的,還不快速速招來!”


    白沐莞徹底忍不住笑出聲,他佯怒的模樣著實可笑又可愛,他不自知,卻惹得她笑夠了一陣才娓娓道來。


    聽罷她講完關於祝彥清的種種善舉,宇文曄對此人的印象大為改觀,不禁坦然笑讚:“真想不到世間還有良善的商人,早知這些我該對他禮賢下士。”


    白沐莞口幹舌燥,端起茶盅仰頭飲盡,末了又說:“禮賢下士不必了,總之我和祝大哥雖說情誼深厚卻非男女之情,你無需多心。”


    “憑他妹妹的姿容入選不成問題,端看父皇給的名位高低。”宇文曄想了想問,“莞莞有沒有覺得他們兄妹生得並不肖似?”


    一個文雅俊朗素衣難掩氣度,一個秀雅溫柔自有江南少女風範。白沐莞凝眸沉思未發覺不妥,故而道:“雖說一母同胞卻非孿生,眉眼不太肖似也屬正常。”


    宇文曄壓下心底模糊而可疑的念頭,淡淡一笑:“沒什麽。”


    他也說不清楚原因,也許是傳說中的直覺,他莫名覺得祝家兄妹並非親生。盡管這個念頭世人難以置信,眾人都知富甲天下的祝家唯有這雙兒女,兒才女貌遠近聞名。罷了,他們是不是親兄妹也用不著他這個太子操心煩神。


    白沐莞更沒放在心上,隨口玩笑說:“我也沒見過他們的爹娘,興許一個像爹,一個像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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