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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彈指揮間,今日已是葉詩瑩嫁入東宮的第五天。


    五日來宇文曄一如既往早出晚歸,上朝聽政、下朝便去兵部或吏部,忙於公務政事與沒成親時別無二致。他沒主動踏足過秋水閣,他的太子妃同樣不曾派人去請他。兩人各過各的,彼此相安無事,換而言之沒有任何交集。


    明麵上葉詩瑩頂著一眾京城貴女豔羨不已的目光風風光光嫁入東宮,實則她這個太子妃卻有名無實。東宮大小事宜仍然由總管王權一手打理,無需她費半點心思,又或者說宇文曄壓根不放心她這個陌生女子插手。


    閑來無事,葉詩瑩的生活並沒因為出嫁而改變多少。晨起洗漱後,她如往常般練習書法或讀些詩詞歌賦,午睡起來陪皓月等人做些女紅打發時間,傍晚時分獨自撥弄瑤琴。她是太子妃亦是新婦,那些急著想來巴結拜訪她的夫人貴女一概被委婉擋於門外。她嫁來東宮,使命已經完成大半,往後她隻想守著這一隅安寧度日。


    今日傍晚夕陽的餘暉灑滿整個東宮後花園,遠處天際夕陽無限美好,仿佛給原本就美輪美奐的後花園鍍上一層朦朧的金輝。


    東宮緊靠內宮而建,肅穆莊重占地麵積極大,裏麵處處景致都不差,若要論起最美風景莫過於後花園的明月湖。明月湖是東宮最清幽安靜的地方,幾座雅致小亭立於湖麵中央,完全脫離了皇家紙醉金迷的浮華。魚紋似波光粼粼的湖麵,湖心修築著一座畫舫,古色古香的畫舫與假山相得益彰。這番別致讓人一不留神,恍如置身遙遠而希冀的江南。


    穿過蜿蜒曲折的青石板小路,順著不長不短的棧橋就可以到達湖心的畫舫。


    葉詩瑩獨自坐在畫舫裏彈琴,紫檀木案幾上擺放著精巧別致的香爐,凝神靜氣的百合香從香爐裏飄出。


    隨著她指尖翩躚,纖纖素手來迴撥弄幾根琴弦,有些空靈縹緲的曲子乍然響起。清亮飄逸的音韻漸漸散播開來,天地之間頓時一派寧靜委婉。


    一曲終了,再彈一曲,寂寞的倩影獨自綻開。


    畫舫四麵暢通,不知何時宇文曄已然悄悄站在她的身後,凝視著她的背影不言不語。


    宇文曄精通音律,自幼學習琴瑟,此時自然能聽出葉詩瑩琴曲中的悲戚纏綿之意。


    “曲調哀婉,琴音含愁。你我成婚不久,你便彈奏這般悲戚的琴曲可是因為心裏怨懟本太子?”陡然開口,宇文曄語氣玩味難辨喜怒。


    驟然聞聲葉詩瑩慌忙站起,轉過身恭敬地襝衽行禮:“不知太子殿下駕臨,妾身方才多有失禮之處,還望殿下恕罪。”


    “無妨。我們如今既是夫妻,往後你在我麵前不必這般小心拘禮。”宇文曄淡淡勾唇,俊美的臉孔笑起來宛如眾星捧月般讓人望塵莫及,可惜眼前女子壓根不敢抬頭瞧他一眼。


    無論如何,他終是奉旨娶了她為妻。雖然心中不甘不願,即便看在葉太傅的麵子上,他也不該過分薄待她。何況這位葉小姐確實極為貌美,擔得起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隻是她這副膽戰心驚的模樣,他非但沒覺得是大家閨秀知禮守禮的端莊,隻莫名心生幾分煩躁不愉。


    葉詩瑩站直身體的同時,朱唇親啟:“謝殿下抬愛。妾身雖然嫁給殿下為妻,卻自知夫妻間本該以夫為天。何況殿下您身份尊貴無雙,妾身斷然不敢在您麵前放肆失了分寸。”


    真是無可救藥!


    宇文曄不悅地收迴看她的目光,星眸流轉間岔開話題:“你也喜歡這曲《幽蘭》?”


    葉詩瑩怔了怔,旋即才反應過來:“妾身在此自娛自樂,胡亂彈奏一曲難登大雅之堂,不想讓殿下見笑。”


    對著她這副顯而易見做戲的模樣,宇文曄不禁怒氣上湧。他貴為儲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外旁人對他皆是唯唯諾諾虛偽至極,如今迴到東宮還要麵對他所謂的妻子也是這般令人生厭。哪裏會生出小夫妻新婚情熱的勁兒?縱然她秀美傾城,他看在眼裏也隻是徒增厭煩。


    想至此,隻見他的薄唇揚起一抹毫無感情的弧度:“你就如此怕我?怕到連頭也不敢抬起來嗎?”


    葉詩瑩微微蹙眉,掌心薄汗滲出,一時竟然語塞。她也說不清究竟什麽緣故,麵對他時,她心裏總有幾分驚惶和難以控製的緊張。也許因為他出身皇室貴氣逼人,她生怕說錯半句話不小心惹怒他,因此索性選擇沉默應對。


    “你通曉音律,琴彈得確實不錯,隻可惜……”漫不經心地張口評價,宇文曄忽而抬起手,正準備撫摸她的臉龐時,誰知她居然驚得後退了兩步。


    見狀,他再也壓抑不住滿腔惱火,冷哼一聲便轉身揚長而去。


    直到他走遠了,葉詩瑩才迴過神來下意識喚道:“殿下……”


    宇文曄哪裏還能聽得見。


    “小姐,”皓月疾步走來,一臉著急道,“小姐怎麽就讓殿下走了?您和殿下好不容易才見上一麵。”


    葉詩瑩垂下眼簾,低聲歎息:“皓月,我的心告訴我,我並不愛慕於他。”


    她不僅不愛慕他,還怕他。


    她對自己的夫婿毫無情愫,在他跟前隻餘惶恐,她畏懼他的威勢。因為他是儲君,將來還會是帝王,皇權至上一言便可定人生死,故而她恨不得躲得遠遠的。


    隻是她此言一出,震驚得皓月瞠目結舌驚了半晌


    “可是小姐您已經嫁給太子殿下了,您現在是滿天下少女最羨慕的對象,將來還要母儀天下。”皓月察覺到自家小姐神色異樣,連忙住了嘴默默低下頭。


    皓月是自小服侍葉詩瑩的貼身丫鬟,主仆情誼深厚非同一般。皓月深知葉詩瑩素來溫和純善,在閨中時並無愛慕之人,一朝接到聖旨賜婚滿門榮耀,本以為他們會舉案齊眉勝蜜糖甜,沒想到竟然這般局麵。


    葉詩瑩瞧出皓月心不在焉,出言笑問:“你怎麽了?”


    “沒事,奴婢就是想不明白,外麵都說您與太子殿下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可是你們卻互相冷著彼此。”皓月小聲嘀咕著。


    “你還記得十年前的一件事嗎?”葉詩瑩的明眸眺望向遠方,眸光悠遠沒有盡頭,語氣頗為低緩,“十年前殿下說過長大要娶沐莞為妻,沐莞樂壞了,當時陛下與皇後娘娘皆是含笑應允。”


    皓月聽完不以為然,噗嗤笑了起來揶揄道:“虧得小姐記性真好還記得這等稚年趣事!奴婢記得當日殿下才十歲左右,表小姐更是幾歲的無知孩童,那時候說的話隻怕他們早忘記了。要不然陛下也不會給殿下和您賜婚,現在您才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妃。”


    太子妃?


    聽見這三個字,葉詩瑩不無自嘲地笑了笑,她這輩子怕是要被這三個字鎖死深宮。尊貴無比的太子妃之位乃是普天之下多少女子日夜期盼的榮華,隻是在閨中時母親所言卻迴蕩耳畔。


    她深深記得出嫁前一夜,母親拉著她的手依依不舍,末了又憂慮萬千地叮囑:“瑩兒,這太子妃之位固然金尊玉貴,但是你需知高處不勝寒。咱們家已然清貴至極,我們本不希望你嫁入皇家為媳,奈何陛下賜婚違抗不得。你要記得最是無情帝王家這句話,政治婚姻切莫癡念兒女情長,你隻有恭謹對上賢德待下才能勉強保得平安無虞。”


    雖是女兒家,葉詩瑩卻知道當今天子為保江山太平明麵上重武輕文,實則又疑心朝中手握兵權的臣子。倘若太子迎娶一位兵權在握的將門之女為妻,那麽皇帝的江山八成也就坐不安穩了。因此擇太子妃時格外慎重,最終選擇她這個名門閨秀卻並無實權的太傅千金。身為葉家唯一的嫡女,除了保全自身平安度日,她還需竭盡全力護得母家平安。


    “小姐在想什麽?”皓月的聲音一下子拉迴葉詩瑩的思緒。


    “沒事。”葉詩瑩不由轉移話題,“快說吧,你匆匆忙忙過來所謂何事?”


    皓月這才想起來正事,趕緊說道:“太傅大人遞來消息,今日早朝時兵部尚書蔡大人求陛下將他的次女嫁給太子為側妃,好在陛下並未立馬應允。”


    兵部尚書蔡荃手握京城兵權,因為早年為朝廷立過軍功,因此格外囂張跋扈。他的嫡長女蔡言洛前幾年嫁給威遠侯府的世子,出嫁時皇帝禦筆親封為正三品誥命夫人,能獲此殊榮者寥寥無幾。眼下嫡出子女中僅有次女蔡麗婉待字閨中,傳聞是位冰肌媚骨的嬌豔佳人,擅長書畫。京城頂尖的皇親貴胄中有不少人向兵部尚書府提親,然而皆被拒之門外。想不到原來兵部尚書打的主意是把次女送入東宮。


    葉詩瑩唇邊的笑容減了幾分:“讓愛女屈居人下當側妃,蔡尚書不怕委屈女兒?”


    勳貴宗室也好,文武官宦也罷,府中精心養大的子女對於家族而言不過是一枚枚旗子,依靠聯姻手段是最為巧妙直接的運籌帷幄。有時候為了達到某個目的,即使舍棄一枚棋子也沒什麽大不了。


    皓月卻搖搖頭道:“太子側妃也是明媒正娶,能入皇家族譜,加之蔡尚書在朝中手握實權地位尊崇,他的女兒嫁入東宮必然不會受委屈。”


    “也是。”


    來日太子登基稱帝時,蔡家便會出一位皇妃,成為天子妻族安享幾十年的富貴尊榮。這筆賬怎麽算都不虧啊!如今端看皇帝何時成全蔡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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