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


    迴到小院的龍雲依舊渾噩呆滯,似乎還被剛才席卷全身的死亡之意所困,久久不見清明。


    “為何擅自離院?為師不是忠告過你,若是離開小院,便有性命之憂麽。”李老頭嚴厲質問斥責,又無比輕蔑道:“剛剛若是為師晚到半步,你早就身首異處,橫屍街頭,玄凡境一重的全力一擊又豈是你這般蠕蟲可敵?”


    轟…蠕蟲?蠕蟲!!!


    無比蔑視的話語讓龍雲終複清明,蠕蟲兩個字,久久繚繞腦海。


    刹那,“蠕蟲蠕蟲蠕蟲,蠕蟲又怎樣?”急促癲狂憤怒狂嘯:“蠕蟲就該活在牢籠,被人死死踩在腳下嗎?”眼神逐漸變得淩厲陰冷:“就算是蠕蟲,我也要一挪一挪往上爬,破之牢籠,我要讓所有那些高高在上都活在蠕蟲之下!”


    字字千鈞,猶九霄雷霆,震耳欲聾。


    十息已過,但龍雲的胸脯仍劇烈起伏,堆積的壓抑,憤懣頃刻而出。


    龍雲雙拳緊握,杵在原地等著李老頭訓斥他狂妄自大,不知所謂。


    然而,下一息,卻出乎他的意料。


    “說的好,為師甚是欣慰,修玄之人若是沒有破籠之心,亦是赤勇之心,那何談問鼎玄道巔峰,而你,又怎能雪恥?”李老頭激憤的說道:“世人十之八九都處於這虛無縹緲,但真真實實存在的黑暗牢籠,剩餘的十之一二,一出生便地位殊榮,錢權加身。”


    “但是,問鼎之人的數量分布卻完完全全相反,十之一二是牢籠之人,十之八九是本就是身居高位之人,因何?”李老頭鄭重的自問自答:“皆因,破籠之心。”


    “為師在你剛入於此時,便告戒你莫要跑出院外,那是因為受“約定”束縛。”李老頭繼續說道:“為護你周全,便暗暗在院門布下玄障,隻要你踏出門檻,玄障觸發,我就會立馬感知,再以瞬身之法前來阻止你。”


    “我本以為、也是最怕的是,隨著數次的逃離失敗後,你便會從此放棄,卻沒想到今日再次破之。”李老頭的眼角泛起芒光,李老頭失聲道:“今日我便早已感知你已離開小院,然而我沒有出現阻止你,是因為,我既已答應你教你修玄,你的路就得由你自己來選擇怎樣走。”


    “龍雲你可聽好,玄道修行,順應本心,赤勇破籠,方成大道。”李老頭嚴穆端重對龍雲說道:“而小院,就是束縛你人生的第一道牢籠,如今你已破之,望念今後也能如此番毅勇…”


    句句斷腸,李老頭的一番話似蕩漾碧波般餘音繞梁,意味深長。


    “弟子,謹遵教誨。”龍雲屈身垂首,鄭重迴聲。


    過了許久,龍雲才平息自身的情緒波動,平靜了下來。


    “去吧,寧三胖已等候你多時。”李老頭神色恢複正常,雙手負後對龍雲說道。


    屋門緩緩打開,微弱的夕陽撒在少年略顯成熟的臉龐上,仿佛鋪上了一層光輝,微微刺眼。


    “終於出來了。”三胖肉鼓鼓的腮包稍稍顫動,略帶怒意的衝龍雲吼道:“可讓小爺等到你了,現在小爺很生氣。”


    話語之間,便怒氣衝衝,顛著憨軀向龍雲衝去。”


    “肉戰彈車。”


    磅礴的軀體洶湧而來,龍雲抬腳就閃,迅速躲開。


    連續幾次的失利,三胖氣喘籲籲,半曲著身子,雙手撐在膝蓋上,屬實折騰的不輕。


    歇息了好一會兒,三胖嘴角浮起難以瞧見的弧度,隻見他依舊猛衝過去。


    龍雲見此,依然閃身躲避,忽然,寧三胖雙腳牢牢刹住在地,一拳揮向龍雲閃身的地方。


    毫無征兆,胸膛實實在在的重重挨了三胖一拳,無比巨大的勁力讓龍雲控製不住身形,踉踉蹌蹌往後倒去,但一息不到,卻又立馬站起,戰意濃濃。


    調整了下唿吸,猛然後腳一擰,全身崩了出去,連續出拳,不留喘息之氣擊打三胖。


    寧三胖被這突如其來的招式弄的應接不暇,連續的接空,讓拳頭揮打在自己的身軀上,竟不由得連連後退,以規避拳擊。


    怒意橫生,寧三胖知道自己現在受製於人,若不能化解,那麽摔倒的肯定是他。


    連續的揮拳擊打,讓龍雲體力流失過快,揮拳速度以肉眼可見般的慢下來。


    霎時,一個空擋被三胖捕捉到,一把牢牢抓住龍雲的手腕,用盡全力,狠狠將龍雲甩了出去。


    本就力竭的龍雲被這一甩,又再次摔倒在地。


    ……


    半個時辰飄然已過,寧三胖心滿意足的離開了,院內隻剩下力竭趴在地上的龍雲,雖然龍雲再次慘敗,但這次卻有了曆史性的突破,成功將寧三胖擊退,這是也他擊敗寧三胖這個艱辛過程的裏程碑。


    ———


    青州,寧家府邸。


    堂內詭異般沉靜,壓抑的氛圍幾乎讓人精神潰散,無法唿吸。


    就在此時,一聲洪亮打破了這番壓抑與沉靜。


    “狂宇賢侄,你之所說是否屬實?”大堂高座上赫然傳來一聲疑問。


    放眼觀之,高座上坐著,身穿玄青華袍,頭帶朱色頭冠,麵色莊容且濃眉粗鼻的雍容中年男子,舉止投足間盡顯威嚴,這便是寧家家主寧陽通。


    而堂上兩旁則分坐著五位麵色陰沉,玄氣湧動的男子,其中一位更是蒼老一些。能坐在此處的無一不是在寧家舉足輕重,身居高位的家族核心人物,這六人赫然是寧家家主以及寧家五大長老。


    “稟告家主,各位叔伯,小侄所言句句屬實。”寧狂宇曲身恭敬的說道,忽然眼神中略帶驚恐的又補充道:“詭異般的出現,看似平平淡淡的蒼老軀體,卻散發出浩瀚無形的壓迫力,使我絲毫動彈不得,這種感覺就算在家主,在家主您身上我也從未沒感受過,甚至……”


    “甚至什麽?”六人齊齊發聲追問。


    “甚至,小侄的直覺告訴我,或許這遠遠不是他的真正實力……”寧狂宇想起那雙淩厲的眼眸,頓時心中的恐懼又不自然的爬升。


    聽見於此,大堂內又是一陣死寂。


    “狂宇所感所言,即使有所偏頗,那也不會差到哪裏去。”臉龐四方,鬢角毛發發白儒雅男子說道,眼神中充滿自信和驕傲:“狂宇從小感知力遠異於常人,這點不隻我這個父親知道,相信在座的各位都很清楚。”


    這個外表儒雅,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便是寧狂宇的父親寧元基,也是寧家的第五長老。


    “五長老所言極是,狂宇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他的天賦我們自是了然於胸。”寧陽通讚歎道,又緩緩而言:“當初龍山所提隨行一名奴仆,我都小心謹慎,步步如履薄冰,最終權衡利益,便答應了龍山,若是真如狂宇所言,卻是遺留下了一個天大的隱患。”


    “可是當初,我可清清楚楚記得為了不橫生紕漏,家主和大長老聯手施玄感知那名隨行奴仆,卻發現他體內沒有任何一點玄力波動,當時當場就證明了他不是玄修,那如今卻是為何?”堂下一名滿臉絡腮胡茬子大漢,激憤的站起來說道。


    “老四,坐下,莫要激動。”此時勸諫胡茬子大漢的是寧家除家主之外,權力最高的大長老寧正浩,隻見他又道:“當初,我與家主是聯手施玄,結果也確實如老四所說,現在看來,他怕是用了某種秘法,隱藏了自身的玄力波動,躲過了我們的探測!”


    “嗯,大長老言之有理,但是還有一種更可怕的可能性。”寧家二長老寧永勝的話語讓在場所有人害怕呆滯,無一不盯著寧永勝,等待著他說下去,“可能他的修為遠遠高於我們,高到我們無法想象的地步!!若是如此,那麽所謂玄力波動,憑借他玄道修為,便可輕而易舉的隱藏起來,根本無需秘法!”


    轟!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恐懼感在寧家眾人腦海中盤旋。


    “如若是這樣,龍家有如此玄道高手,那麽五年前葬滅必定就是我們寧家,而不是龍家與我們寧家定下如此恥辱的條約,二長老這又作何解釋?”寧元基雙手平攤,質問道。


    二長老寧永勝神色未變,補充道:“後來,據我們的探子傳迴的情報說,那名隨從奴仆雖然是龍府的管家,但根本不是龍家人,是六年前突然出現在龍府的。”


    “那就更奇怪了,既不是龍家人,玄道修為高至又如你所說,那麽他會屈尊當龍家的管事?又會當一名隨從奴仆來到寧家受苦?就算退一步講,假如他跟龍家有交情,願屈身做寧家管事,那龍家危難之時,他又是為何不出手相助呢?若是沒有交情,卻偏偏龍家戰敗之後,又做了隨從奴仆。”寧元基的一陣矛盾疑問,引發在場所有人的深思。


    “難道玄道修為極高的他有甘願為奴的特殊癖好?如若不然,二長老所言,那不是自相矛盾嗎?”


    寧元基的靈魂拷問,讓眾人腦袋亂成漿糊,完全思考不過來。


    ……


    似乎問題又迴到了,那位隨從奴仆到底有沒有通天的玄道修為。


    一時間,大堂內眾說紛紜,謎霧四起。


    然而,大堂內卻有一人卻從未發言,靜靜的思考著他們一眾人的所說所想所猜忌。


    “三師伯,師侄愚昧,還望師伯恕罪施賜高見。”堂內的這位無比冷靜的老者所為卻早早被寧陽通看在眼裏,恭恭敬敬的對他說道。


    這位處事不驚的老者便是寧家三長老寧天和,寧陽通雖貴為寧家之主,但不得不尊稱他為師伯,論輩分寧天和是和寧陽通父親同輩的,而且還是寧陽通的父親的胞兄。


    寧陽通父親在位家主時,寧天和就貴為三長老,如今本來可以晉升為太上長老,從此就可以不問族事,省下絕大部分時間修行玄道的他,卻一心為著家族,放棄太上長老之位,仍舊當著三長老,為寧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並且,寧陽通父親退位閉世時,就告戒寧陽通,凡是要多多征求寧天和的意見和建議。時至今日,寧陽通依舊記得父親重之又重的訓誡:“你即使可以不尊重我,但絕不能蔑視你的三師伯,如果說有人背叛了寧家,那麽,那個人絕無可能是你三師伯。”


    寧陽通對寧天和恭敬有加,寧家上上下下亦是如此,因此無論寧天和的孫子寧三胖如何調皮搗蛋,寧家人都會選擇原諒寧三胖,因為他爺爺寧天和是寧家不可或缺的一根巨大的頂梁柱。


    “與其在這無所意義猜忌,不如派人去試探一番,若是那名隨從沒有通天的修為,那麽你們所言所想所猜忌便不攻自破,若是他確實有著遠超我們的實力,那便屈身詢問他到底何意,再以此判斷他是敵是友便可。”寧天和麵色淡然,來迴撫袖,輕聲說道。


    寧家眾人猶如醍醐灌頂,紛紛暗讚寧天和強大的邏輯分析和處事能力,眼神中的恭敬又加多了一分。


    “師伯所言甚是,師侄自愧不如。”寧陽通愧意中帶著恭敬說道,轉眼又恢複家主威嚴,又道:“五長老,有勞你了,找個時機會會他。”“狂宇賢侄,從今以後你就盯緊他們主仆二人,一有消息就立馬匯報。”


    “是,家主。”


    “遵命,請家主放心,此事小侄早已派人執行。”


    五年來,寧家第一次浩蕩族會便以此收尾。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劫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筆下狂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筆下狂徒並收藏劫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