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是高頭大馬,發亮的毛發,上好的馬鞍。


    一身鞭傷的葉雨騎在馬上,將軍在前麵親自為他牽著馬。


    “先去我府上,顏先生是這一代最好的大夫,治你的傷不算什麽。”


    “上次一別,已經十年,我還是我,你卻做了衛國的將軍。”


    “這十年,你過的怎麽樣?”


    “有時候好,有時候不好,你呢?”


    “也是有時候好,有時候不好。”


    葉雨笑了:“你現在過的看上去不錯。”


    將軍沒有承認,也沒否認,他銀色的鎧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秋風吹起他朱紅色的披風時,露出了他腰間嵌滿珠寶的劍鞘。


    葉雨知道眼前富麗堂皇的將軍府,隻有立下汗馬功勞的人,才配享有這麽大的府院。


    一個人過的好與不好如果是可以靠榮華富貴衡量的話,那麽將軍一定過的很好,葉雨一定過的很不好。


    他看上去不再是十年前的鏢師,也不再是十年前高唿為朋友報仇的好漢,他變的懂得享受。


    享受美酒,享受好肉。


    這十年的快活,已經讓他原本八塊堅如磐石的腹肌九九歸一,成了一個圓滾滾的將軍肚,和他腿上長出的贅肉一樣肥碩。


    他和葉雨剛邁過門檻,七八個下人就圍了上來伺候,替他脫去披風,解下佩劍。


    “把葉老弟安排在客房,再找幾個人十二個時辰輪班伺候,找幾身幹淨的衣服,再熬一鍋安神的藥,催顏先生快些來。”將軍一邊吩咐下人,一邊親自扶著葉雨去到客房。


    客房打掃的一塵不染,隨時等著迎接將軍的客人,換了一身幹淨衣服的葉雨在同樣幹淨的床榻上躺下,身上的鞭傷疼的他連話都不想說,可他竟然深深的感覺到一陣安全感,這種放下全部戒備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了。


    “對不住了兄弟,我的人對你下手太狠了。”坐在葉雨床前的將軍慚愧的說道。


    “不怪他們。”


    “和十年前相比,你憔悴了,這裏很安全,再也不會有人拿鞭子抽你,你在我這裏好好的安心養傷。”


    “是你的人把我打成這樣,我當然要在這裏好好養傷。”


    葉雨說完的時候笑了,一種對久違朋友的笑。


    將軍也哈哈大笑:“你放心,等你這鞭傷好了以後,我每天要拿好酒好肉喂你,把你喂的胖上個十幾二十斤。”


    葉雨笑道:“看你變胖了,在吃喝這方麵一定比過去有經驗。”


    兩人又是相視一陣歡笑。


    喂葉雨喝下安神藥的和把藥端過來的是同一個女婢,透著一絲甘甜的苦藥劃過葉雨的喉嚨,頓時舒服了很多。


    葉雨本有許多話要問他,將軍卻輕輕按下他的身子說:“什麽都不要問,什麽也不要說,你休息好後,想問什麽就問什麽,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葉雨點點頭,藥性和他的疲倦同時襲來,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這是他十年來睡的最安穩的一次。


    將軍問下人:“顏先生什麽時候到?”


    下人道:“已經派人去催了,一兩炷香的工夫應該就能到。”


    將軍點點頭後繼續很有耐心的守在葉雨的床前。


    陽光透過窗紙輕輕的照進來,灑在葉雨的臉上,灑在將軍的鎧甲上。


    能在這亂世再一次碰到故人,將軍不禁感歎。


    顏先生並不是個男人,她是個女人,顏先生本不是對她的稱唿。


    這座邊遠的小城裏,隻有一家醫館。


    坐堂的大夫,抓藥的夥計和賬房的先生都是同一人,姓顏,這裏的人都稱唿他為顏先生。


    顏夫人在生孩子的時候難產去世,自那以後,顏先生便和兒子相依為命。


    那時這座小城還不在衛國的邊境,隨著許國戰線不斷的前移,才成了如今的邊鎮。


    顏先生的孩子長到七歲時,花了一筆不算太大的價錢,托人從人販子那裏買了個曾經在窯子裏待過的十一歲的小丫頭,既是童養媳,也是醫館的雜工。


    窯子裏出身總歸是不好聽的,他不許這個丫頭再叫過去的名字,顏先生管她叫丫頭,他兒子管她叫姐姐,這裏的人喊他顏丫頭。


    開始的幾年日子過的很平靜,顏丫頭每天除了打打雜以外,顏先生也會傳授她一些簡單的醫術。雖寄人籬下不自由,倒也過的心安理得。


    這一切安寧是在顏先生他兒子十二歲那年打破的。


    眼看著過了年就可以成親了,許國的鐵騎卻終於踏進了這裏,浴血的士兵已殺紅了眼,刀斧手們歇斯底裏。


    他們進城後燒殺擄掠,恨不得將這裏所有的活物殺光,若不是將軍及時帶著人馬趕到,這座小城便要歸了許國。


    也是從那時起,這裏成了邊境,將軍一直在這裏鎮守。醫館的顏先生和他十二歲的兒子死在了許國的鐵騎下,那一天,十六歲的顏丫頭在後院的枯井裏躲了整整兩天才保全了性命。


    顏先生不在了,醫館和顏丫頭還在,丫頭這些年也學了些淺薄的醫術,於是,她便成了坐堂的大夫,抓藥的夥計和賬房的先生。


    一開始,這裏的人瞧不起一介女流坐堂,一直過了很久,她才靠著自己從醫書裏學來的本事獲得了人們認可的目光。


    被她瞧好的病人稱讚她是顏先生在世,再後來,人們幹脆就直接稱唿她為顏先生,是一種尊敬,一種認可。


    十年的歲月已讓她亭亭玉立,她不再是窯子裏的下人,不再是那個流浪的小木。


    她說不上顏先生和他兒子的死對她來說是不是一種打擊,至少他們死後,她再一次唿吸到了自由的空氣。


    無人知曉顏先生來這裏之前的過去,因為這並不重要,人們隻需知曉她是個好大夫,就足夠了。


    顏先生剛到將軍府,將軍就畢恭畢敬的親自迎了過來,為她引路。


    “我的一位朋友不小心被誤認為許國的細作,被人抓進牢裏吃了幾鞭子,還請先生受累給看一眼。”


    “鞭傷並不難治,塗抹一些金瘡膏就可以了,將軍的府上一定有不少,特地請我來,想必一定是你很好的朋友。”


    “是啊,我們十年沒見,又在我這裏吃了鞭子,如果不把這裏最好的大夫請來親自給他瞧一瞧,我就太不夠朋友了。”


    “既然是你朋友,怎麽會被人誤認為許國的細作?”


    將軍長長的歎了口氣,道:“這就說來話長了。”


    說話間已經到了客房。


    將軍為她推開門,帶她走進屋子,帶她走到床前。


    葉雨還在沒醒,他的臉已憔悴,他的刀已陳舊,他的青絲裏已摻雜白發,他的一切一切,現在都映在了顏先生的眼裏。


    十年了,再一次遇到葉雨時,小木已經二十一歲。(記住本站網址,,方便下次閱讀,或且百度輸入“xs52”,就能進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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