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舟迴到東宮時阮棠正在榻上看賬本,算盤珠子撥拉地叮咚響。


    好久沒有聽到這個聲音了,感覺像是迴到了雲陽。


    阮棠頭也沒有抬:“迴來了?”


    最尋常的一句話,卻是充滿信任。


    “不問我處理得怎麽樣?”淩舟過來在她身邊坐下。


    “你都親自出馬了,能不成嗎?謝琅華是聰明人,你舅舅也不傻,能做到他這個位置最擅長的便是趨利避害。”阮棠將賬目算完,抬起算盤搖了下,這才看向淩舟。


    這些日子東宮封禁,還真是好多賬目要看。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做的究竟對不對。”淩舟聲音帶著些疲憊。


    也隻有在她麵前,他才會流露出真實的一麵。


    一條沒有走過的路,誰也不知道對錯。


    “做事情如果隻想對錯,那就什麽事情也做不好,錯了就改,對了就堅持,無愧於心便是。”阮棠靠在他肩上。


    這世上沒有完美的人亦沒有完美的事,去做便是了。


    “這次宮變十六衛折損嚴重,朝中人才凋零,世家子弟雖性子驕矜,卻都是被家族精心培養文韜武略的人才,朝廷標榜用人不拘一格,他們也是大齊百姓,自是應該有這個機會。”


    而且,他們身後牽著各種利益,背著自家榮辱興衰,若用得得當,這些人比朝中獨來獨往沒有根基的大臣更好拿捏。


    陸家當年是被眾世家推上皇位的,所以幾代皇帝一直擔心皇位受到反噬。


    所以總想著滅了世家,兩方勢力拉鋸多年,時至今日兩敗俱傷。


    甚至為了抑製世家做大,重文輕武,導致邊關將士亦怨聲載道,釀成大禍。


    世家有百年底蘊在,族中子弟文武皆修,他們有的選擇,有資本去試錯。


    如果不適合走文便走武,文有名師開路,武有家奴保駕護航。


    他當然知道世家一直是朝廷掣肘,可如今確實無可用之人啊。


    聖人多疑,對世家不可能一時半會兒地打消顧慮。


    但不能因噎廢食。


    “你不是已經有決定了?”


    淩舟抬眸看向她:“你知道?”


    “你和師兄師弟他們幾個議事時我正好聽到了。”她去送宵夜,聽他們在議事,想來也不會有心情吃宵夜便退下了。


    “你怎麽看?”淩舟饒有興趣地看向她。


    “創辦書院鼓勵科舉,還有我師弟說的軍事教學,百姓有機會改變命運自然是擁護的,哪怕他們隻是為了日子過得更好,一步步得民心,世家聲望受損,不再是百姓心中高高仰望的神,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雖然三五年後方能見些微成效,但利在千秋,如果成功,你便是千古第一人。”


    “是不是我做什麽你都支持?”淩舟從未見過她反對他。


    “不然呢,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但是要做這些就需要銀子,所以,我打算收迴世家手中的鹽鐵礦場。”


    雖然每年他們會向朝廷繳納賦稅,但這隻是極微小的一部分,根本是杯水車薪。


    這些礦場都是朝廷的,當年隻是交給他們管理,朝廷自然有權收迴。


    阮棠凝眉若有所思:“聽著倒是可行,但隻怕執行不易。”


    這是他們利益根本,怎麽可能乖乖交出去。


    “如果找出他們作假的證據呢?”淩舟道。


    阮棠抬眸,淩舟這般說,他應該已經掌握了證據,隻是需要一個合適的時機,合適的人選。


    “你打算讓謝國公幫忙?”阮棠忽然想到。


    原來如此,怪不得今日一定要去謝府,隻是打著送謝琅華的名號罷了。


    謝琅華迴了謝家,隻怕所有人都覺得甥舅鬧翻了。


    謝家趁此蟄伏,正好騰出手做這件事。


    然而,謝家做了淩舟手中的刀,從此便站在世家的對立麵了。


    謝家被針對,那就隻能和淩舟利益捆綁,淩舟贏了,謝家也贏。


    淩舟若輸,謝家也完了。


    謝家必然全力以赴。


    怪不得他敢於啟用世家子弟,原來都計劃好了。


    這就是所謂的帝王策?


    “有一日你會不會也這般算計我?”阮棠扯唇輕笑。


    雖然是玩笑,但也有幾分真。


    虧她還在為他擔心,沒想到他不動聲色地都安排好了。


    “當然,帝王之路孤獨,算計你為我生兒育女,算計你陪我一生,棠棠,唯有你在我身邊我才能安枕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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