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朱瞻塏此次南下至鎮海造船廠,雖是授意於聖上專司重啟大航海之計,為此事選人定進程,卻鮮少有人知曉這層意思。


    隻因朱瞻塏向來是個閑散不聞朝政的模樣,又未在朝中任什麽要職,故而對外說他對船務頗有興致南下遊玩之類的說法也沒誰去細究。


    但這話最終還是讓那些執意反對重啟航海之旅的人給識破,並就此於京城裏頭鼓動一大撥儒生當街圍堵、聯名上.書反對,以示不滿之意。


    而在背後鼓動這些儒生的,便是素來依仗漢王朱高煦的韋興一黨。


    漢王仍聖上的叔父,前輩人的奪嫡之爭才剛平息不久,聖上的位子還沒做穩當,又頻頻傳來漢王於京郊刺殺聖駕未遂此類“瘋言瘋語”……


    遙想當年漢王是曾隨成祖皇帝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梟雄二字也是當得的。


    隻是成祖懷柔天下、意欲養民萬年江山永固,這才選定了心性柔和、寬厚仁慈的朱高熾即聖上的生父當了太子,也從那時起種下了長達數十年明爭暗鬥的奪嫡之爭。


    聖上如今繼得大統,明正而言順,但這位皇叔仍有的勢力卻不得不忌憚。


    皇叔對皇位的虎視眈眈,讓此時羽翼未豐的聖上不得已而謹言慎行,朝上事務雖說多由大家商議著定奪,但大事上漢王及擁著漢王的那些臣屬卻足以擾亂朝綱。


    儒生如水,生性並不躁亦不野,能被這麽激著一湧而上,可見慫恿之人費了不少心思。


    隻是朱瞻塏心裏頭卻清楚得很,韋興恃漢王之寵,大肆宣揚大航海勞民傷財、姑息敵寇之說,更有甚者直言匠人如日中天,妄斷將來朝堂之上必無讀書人的一席之地,這或許正是此次儒生反潮洶湧之根源。


    “韋興一黨真是卑鄙!聖上還在,竟如此明目張膽地倒向漢王,枉費了聖上對他連連擢拔!”顧墨憤憤不平道。


    “聖上也有聖上的難處,若非不得已何須將這些人放在眼裏?”何書接話道。


    滕王搖了搖頭:“聖上雖登極不久,卻也是經過曆練的。漢王如今就是司馬昭之心,聖上又豈能不知?


    有些事真要幹起來易如反掌,不過是有礙於身側禦史的那支筆杆子,說到底漢王是聖上的叔父,韋興此等小人不過螻蟻得誌,不足掛齒。”


    “但這螻蟻卻能進了這造船廠傷您,是可忍孰不可忍!王爺放寬心,待我將此人腦袋割下來給你送酒!”顧墨氣到眉毛都飛了起來,轉身抽劍便忽衝衝地要出去。


    滕王眉頭一皺:“你且迴來,本王的下酒菜何時變得這般下作了?”


    顧墨一愣,曉得自己失言,忙收迴了腳步:“爺,難道就這麽忍了?這迴雖說隻是刺破了您的外衫,那是運氣好,倘若再來一次,那還了得!”


    說話間,三人齊齊望向朱瞻塏左肩處被箭擦過的痕跡,方才經曆的一幕一時間湧到了眼前。


    話說今日的滕王倒是忙碌得很,光是將主副使和師傅們先前提上來的新征船隊沿襲、革新的書卷閱至一半便月上中空了。


    何書已經差人來請好幾次了,說韋興韋大人前幾日南下探親,今日路過鎮海造船廠想起滕王嗜酒,故特意送來幾壇自家釀的桂花酒邀滕王共享。


    朱瞻塏雖自詡閑散好酒之人,卻打心眼裏不屑於韋興為伍,更何況此時韋興起意來造船廠定然打得不是什麽好主意。


    於是打發何書迴了他,說自己今天一大早便喝多了,此時還沒緩過酒勁兒正在書閣打盹兒。


    卻不想看上去無甚打擾的一整日,卻在滕王打算離開書閣時被打亂了。


    一支箭自花樅一側直直射來,幸得滕王身後敏捷矯健,才讓這箭擦過肩頭沒在了書閣的雕花木門上。


    而後滕王便順著花樅中的身影一路追到了西廂房,四處尋不到蹤跡時隻見蘇鷗若一人坐於廊下對著天上的星宿研習,這才有了後來二人相敘的事兒。


    隻是現如今滕王仍舊無法斷定這箭到底是誰朝他射過來的。難不成韋興真的明目張膽到了做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蠢事?倘若不是韋興一黨,此時京城儒生翻湧、自己平白無故差點中箭,難不成不過是巧合罷了?


    思來想去,滕王總覺得這中間有什麽東西給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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