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鷗若稍稍緩過神來,尋聲望去,隻見這黑檀木緞麵扇子後頭露出一個相識的麵孔。


    再想想才憶起來是那日在造船廠講習堂上與她理論的那位公子!


    想來她與這位公子還真是八字不合啊!兩次見著他都沒碰上什麽好事兒,甚至於一次比一次慘。


    這廂她正惱著,那廂講學的老先生卻堆起滿臉笑容解釋起來:“不過是幾個年輕氣盛的學匠說話衝了些,無事、無事!”


    “那便好。”滕王輕笑了笑,淡然地應了一句,而後指著蜷在角落裏的蘇鷗若道:“既如此那便散了吧,這人躲在這兒實在有礙觀瞻,把他帶上跟我到後頭去,切莫擾了別人講學。”


    站在滕王身後的兩名侍從點頭應下,而後蘇鷗若便被扶了起來,跟著滕王來到一處僻靜的廳堂。


    驚魂未定的蘇鷗若喘著粗氣,抬手擦著腦門上的汗,尚未全然緩過來。


    滕王照例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扇子,抬了抬眼皮看向蘇鷗若,調侃道:“方才見你侃侃而談那會兒可不是眼下這樣子……”


    蘇鷗若一愣,轉念一想,合著這大半天他是早就見她如何被人逼到角落裏的,故而道:“即是早就站在邊上了,何故故意看我笑話?”


    騰王把扇子一收道:“哪裏來的功夫看你笑話?不過是沒想著你有惹事的膽量卻沒脫身的本事。”


    蘇鷗若麵頰微紅,一時沒話反駁。


    “說好了是講學,這話茬兒也是先生提起來的,哪裏曉得他們這麽窮兇極惡,竟容不下這一兩句大實話。”蘇鷗若有些哀怨起來,想了想確認道:“難不成我這話真有錯?”


    騰王抬眼看向她,想了想問道:“你自個兒覺得呢?……”


    “我自然是覺著沒錯的!”蘇鷗若仍舊對自己的說法十分篤定:“朗朗乾坤、百業待興,各司其職才是根本。若是每個匠人都不把心思放在手藝上,何談行業興盛一事?況且這些事兒也確實不是匠人力所能及的,就是造了如履平地的大船然無人駕馭、無人統領,又何以克敵?這些道理我還是厘得清的。”


    騰王微微一笑:“你這些話都是從哪兒聽的?”


    蘇鷗若一愣。


    說到底她的這些見聞多半是從蘇帆遠那兒來的,隻是現如今她沒法兒言明,故而糊弄道:“……這些也不是什麽難懂的道理,讀萬卷書大抵也就明白了……”


    騰王點了點頭,又問道:“若是曉得他們會群擁而上,再讓你選一次你那些話還會說出來麽?”


    “我……”蘇鷗若猶豫了一會兒,微微皺眉道,“為何不說?我講得又沒錯……欸,你到底是哪邊兒的?為何替他們來質問我?從頭至尾是他們沒明白我的話,而不是我明白了這道理!


    ”


    蘇鷗若略有些激動起來,但對麵那個男人卻仍舊淡然。


    “不錯,你說的話確實在理,但斷定一句話有沒有說錯,卻不僅僅隻是看說了什麽,還得看這話在什麽時候說、又跟什麽人說了,但凡說的時候不對、聽的人不對,這話同樣也算是說錯了。”


    騰王的話讓蘇鷗若陷入了思索,想了一會兒她才開口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自祖皇帝定了這江山,匠人們的手藝可從沒像現如今這麽好過,隻可惜了,依著朝廷的製式,他們就算技藝再高也還是原來的身份,也沒能提一提。這些年匠人鬧騰的事兒越來越多,為的就是這事兒,你這話不是順勢給了他們借題發揮的由頭,又是什麽?”


    滕王輕輕鬆鬆的一句話徹底點醒了蘇鷗若,讓她徹底明白了到底症結出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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