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為毛大黑臉認為我是一個有堅定信仰的人,一個十九的小夥兒有堅定的信仰?連我自己都表示不解。


    再後來,我才明白,那天我在三營與長腿歐巴比跑的事情,也被記錄在案,這讓大黑臉更加相信我……


    我以為當我簽了自願書後,就會被帶走,但是沒有,大黑臉說你得先做一件事,做完後,自然會有人來接我。


    那是什麽事呢?我還得做一件事就是禁閉七天,每天一次長達三千字的檢討。其實把我關禁閉也算是意料中的事了,因為畢竟我算是玩了一下自殘,不管出於目的如何,但在部隊卻是禁止發生的事。如果大家都有意見來玩下絕食話,那軍隊的那麽多條條款款不用學習得了?以後大家都隨好惡做事還得了?所以對於那件事,這樣的處理也算不輕的。先是書麵警告,記小過一次,然後禁閉寫檢討。


    一個男人,不管做了什麽,要想清楚後果,清楚後果還要做的話,就得要自已去承擔那後果。


    那是我第二次關禁閉,大多數人都隻是從書上或電視看到被關禁閉的,但是能體會的那種感覺的人不多。那是什麽樣的一種感覺呢?七天,對於許多人來說絕不是一個很長的日子,但是如果你在七天這間隻能在一個六平方的小屋子,除了窗格上能看到一點陽光外,整個房間除了一張行軍床和一張寫字的桌子外,然後就是一個馬桶陪著你。你在那裏什麽也看不見,你能聽到,但是看不到,摸不到。


    如果一天還好說,但是超過二十四小時後,人的精神就開始緊張,一種失意的心情開始抬頭,如果是那種心裏不穩定的人,到了第三天會開始受不了,如果關你個七天,弄個心理陰影了出來,絕對是可以的。如果再不能體會的,去試試在春運時連續坐四十個小時的火車,保證你坐得想吐,但是如果坐168個小時火車的話,估計這輩子再不想見到火車。


    在那樣環境下寫的檢討也一定比平時深刻得多了,因為你想出來,你有種感到失望,想重新獲得自由,哪怕是提前一個小時,十幾分鍾都是高興的。你可以想像那裏麵是多麽的讓人鬱悶。也就是那幾天我突然覺得寫檢討的水平還是不錯嘛,每天三千字的檢討,而且要不盡相同,你以為很容易。當然了,也沒有什麽好的方法,就是把士兵守則美化一下,然後把自已寫成對不起組織,對不起黨的培養,立誌今後好好表現,沒事爭取立個什麽二等功啊三等功意思意思下。


    寫到最後再沒有寫的時候就把雷鋒同誌的日記給抄下來,什麽不記名不記利,對同誌要有春天般的溫暖,對敵人如冬天般的嚴寒。再不行就把小學生的思想教育寫出來,熱愛祖國,熱愛人民,就寫團結在以黨中央為核心的領導組織。


    在期間八榮八恥我差不多每天都會寫遍體會。當然我也不知道每天晚上把檢討交上去後,上麵有什麽反應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也沒有人找我再談過話。


    我當兵才半年多點,就關了兩次禁閉,給了兩個警告,寫了十幾篇的檢討,而且這些長篇檢討還不重複,足見我的文字功底是不錯的,像這樣的兵放到哪兒都不會讓人放心的。


    我不知道何小惠是怎麽和外麵的警衛班的同誌溝通的,在那樣的情況下她居然給我送了一個包包,裏麵有一些零食,在零食中居然夾著一個黑白屏的遊戲機。我收到這個包包時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去後是不是要跟她說個謝謝,但話說迴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還真開不了口。


    這期間張洋過來一次,他也沒有什麽,隻是走的時候丟了一句話:


    “如果受不了的時候,就迴來吧。”


    那一刻我很感動,突然有一種覺得對不住他的感覺。


    我結束禁閉的那一天,甚至連給大夥告個別的時候都沒有,一輛猛士軍車在院裏等我了,那時猛士剛出,長得有美軍的悍馬差不多的操行,停在院裏比起獵豹,勇士之流,威猛多了,我不禁感歎,特種部隊就是牛,連軍車都是最新款的。


    我的背包早被張洋打包好了,我出門的時候,他就塞給我,欲言欲止,最終什麽也沒有說,我就背著背包出門了,以前老想離開這裏了,沒有想到當真正離開那道大門時,心裏居然有種酸酸的感覺。


    “袁睿,你要走了?”一名小護士跑出來說道。


    我點了點頭。


    接著院長、醫生,護士們都跑出來了,看到這場景,讓一些病號麽覺得小子在醫院裏混得很可能啊,出院了,居然全院都去送他。我看到幾名小護士眼睛裏紅紅的,看到這一情景,我一咬牙就告別他們,鑽上車,再不走,弄得我都要哭了。


    不過,在人群中,有兩個人一直沒有出現,一個是張洋,還有一個就是何小惠。


    在三樓的辦公室,何小惠躲在白色透明的窗簾後麵,看著大院裏發生的一切,她看著背著背包的袁睿在一一向曾經的同事們告別,而目光在人群中掃來掃去,好像要找一個人,她知道,他一定是在找他,不過,這不重要了。


    “我知道你要走,真舍不得你走,卻不敢來送你,我怕自己控不住自己的情緒。”何小惠帶著哭腔自言自語地說道。


    “何必呢?”張洋在她身後說道:“不去,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時間長了,也就淡了。”


    “他敢,他敢忘了,我下次咬得更重!”何小惠恨恨地說道。


    在車上的我,不由覺得左肩膀一疼,那是上次何小惠咬我的位置。


    我走了以後,但是我的事跡卻沒有走,後來到了院裏的新兵們聽到當年的一些事,有人很佩服我,也有人剛開始不相信,但是那些不重要,就如我現在寫著這字一樣,在那從小到大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的人,還有天天沉溺在網絡與手機中人來說,我的經曆他們相不相信都不重要。


    因為一百個人,就會有一百種人生。


    但是,可以重新開始,我寧願選擇一種平靜的生活。


    我最激情的歲月,一半給了軍隊,一半給了你。


    好多時間後當不在穿那身馬甲時,我才發現,不同的生活也有不同的幸福,沒有經曆的人生,也是一種安樂。


    有一天,當我和一個美女在深圳的某條街上某間茶吧裏麵對麵時,她評價我隻用了兩個字:毒藥。


    我不解。


    她說,像你這樣的男人,一個女人愛上你後就像中了毒了一樣,因為你的心早已沒有了。


    我無語,聽到毒藥後便想起曾經和我呆過一起一個t5鳥毛,他的外號叫毒刺,後來網上有一篇什麽《全合金兵種》的小說,裏麵就有他的影子,再後來,這丫的《三棱軍刺》的開頭母子三人的故事,直接讓我飆淚了。而那裏也有一句話叫什麽短兵相接必取敵首,孤軍殺敵血濺千裏,我就想起那操蛋的t5,想起了,那些蛋碎的經曆。


    而當我離開那裏時,這小子還混得風生水起的,總參下麵的特種部隊都想把他給搶過去。


    那天下午,陽光溫暖的打我們的手背上,咖啡的不熱,溫暖得如曾經某個人的手心,我和這個已經在她爸醫院裏做總監的美女,聊了許多我們還在軍醫院裏的事兒,她說那天我走的時候,她哭得最傷心,眼淚也是全院流得最多的一個,這時我迴想起來,的確有一個十七歲的小護士哭得最傷心,那時我也沒有想那麽多,因為現場氣氛太悲傷,隻差一點氣勢悲壯的背景音樂就會全場飆淚了。


    “那時候,真不舍得你走,怕你走了,就不會再見到你了,要知道,沒有地址,也沒有電話,我膽小子,怕告訴你,讓你給我寫信,政委會找我去談心。”美女笑道。


    我陪著,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過,後來,何小惠總能知道你的一些消息,每次我聽到她說你時,我都會一字不落地記下……”


    我再笨,也知道她想說什麽。


    六年過去了,那個十七歲時還會長痘痘的小女孩,現在已經是一名身材妙曼,美豔端嚴的女神級的美女了,看來,時間真的能改變許多東西。


    “我知道自己喜歡你,但我不知道將來在哪裏,因為我知道,無論哪裏,你都不會帶我去。記憶就像一座城市,時間能讓這個城市沙化、荒蕪,可是,城市越大,痕跡越難磨滅,或者,根本磨滅不了。”她呷了一口咖啡笑道。


    我怎麽覺得那笑容好勉強。每個人的表達方式不一樣,有的人藏於心底,永不說出口;有的人不能忍受,脫口而出。


    有一種沉默,是一種禮貌,說出來,再也不能驕傲。


    一生至少該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己。


    我想問一句:你,還好麽?這麽多年,還好麽?


    你好了,我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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