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爹請安,見過姨母,大姐二姐安好。”裴謝堂笑吟吟的走進主院,態度格外良好的向在座的諸人行了個禮。


    樊氏在大夫人還在的時候隻是側室,謝成陰作為大夫人的女兒,就算樊氏被扶正為繼室,謝成陰也不用稱唿她為母親,隻需喚她“姨母”或“慈母”即可。其實說起來,喚做慈母才是正統,但在裴謝堂的心裏,樊氏對謝成陰又何曾有過養育之恩,這個慈字,樊氏是萬萬擔不起的。故而她思索良久,還是決定喚樊氏姨母,就是嘔嘔樊氏也好。


    謝遺江放下筷子,顯然昨天晚上的餘怒未消:“你來做什麽?”


    樊氏看著裴謝堂,聽著她喚姨母二字,眼中射出兩道利劍來。


    這個謝成陰,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這個側室的身份,每每讓她在大小宴席上感到自卑,謝成陰偏就拿來說事,最可氣的是,規矩如此,她還沒得挑剔的。


    死人養的東西,真是讓人沒一天好日子!


    想到這裏,樊氏難掩嫌棄厭惡地開了口:“謝成陰,你還嫌昨兒沒把老爺氣個半死,今兒又來找你爹的晦氣,是不是?”


    “三妹,爹整日裏上朝已經很累了,你怎麽就不能懂事一些呢?”謝依依柔聲感歎著搖了搖頭,一副溫柔體貼的模樣。


    謝遺江聽著樊氏和謝依依的話,心口就有一團火堵著,好不難受,拍了拍桌子就站了起來:“你看看你姐姐,再看看你,你哪裏有一點女孩子的溫柔賢淑!”


    謝霏霏見謝遺江生氣,想起下午的事情,忙在一邊火上澆油:“她才學不來姐姐的善解人意呢,她要是學得來,下午的時候就不會為了幾朵花打我了。”


    謝霏霏早就在等吃完飯跟謝遺江訴苦,見裴謝堂開了這個頭,立即就跳出來說說自己的委屈,好讓謝遺江心疼自己,給自己做主。


    “下午又是個什麽事情?”謝遺江橫眉倒豎。


    謝霏霏扁著嘴格外委屈:“女兒瞧著三妹妹院子裏的迎春花好看,就想著給爹剪兩隻,都是自家的東西,偏三妹妹就舍不得,不但不準我剪迎春花,還打了我一頓。爹,你看,這手就是她傷的,方才吃飯時,女兒連碗都端不起來。”


    “爹方才還罵你輕狂,你真是委屈了。”樊氏和謝依依對視了一眼,謝依依點了點頭,樊氏就立即捧起謝霏霏的手,將袖子挽了起來,露出一雙皓白的手腕來。


    隻見白嫩的小手上,兩道瘀紫傷痕格外猙獰。


    “疼嗎?”樊氏心疼極了,含著眼淚噓寒問暖:“方才怎麽不跟你爹說?你爹為人正直,會為你做主的。”


    “三妹妹,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謝依依秀美微蹙,似不解地搖頭:“都是一家人,你怎麽下得去這個狠手?昨兒對我和娘動手也就罷了,今兒怎麽……”


    她說著,仿佛對裴謝堂十分失望,看了一眼謝遺江,終於歎了口氣。


    謝遺江早已被她們母子三人挑撥得怒火盈天,瞪著裴謝堂幾乎要殺人:“謝成陰,我對你太失望了。今兒我非家法伺候不可,任由你這樣下去,我謝家就要被你這個小畜生給拆了!”


    家法伺候!


    樊氏母女三人對視一眼,紛紛大喜。謝家的家法嚴苛,謝成陰挨了這麽一頓板子,明兒就別想去溫家了。


    謝依依尤其高興。


    她都跟娘說好了,隻要謝成陰不去溫家,明天她就冒充是那個同溫家有婚約的謝家小姐,先在大家跟前混個眼熟。這婚約隻有溫家老爺和夫人知道,外人又不知情。等其他人認了,她和娘再逼著謝成陰交出玉佩來,過了溫家老爺那一關,這事兒就成了。


    從此以後,她會是溫宿的妻子,做東亭侯府的少夫人,等將來東亭侯歸西,溫宿繼了候位,那她就是名正言順的侯府夫人了!


    裴謝堂靜靜的看著這一幕,看著樊氏母女三人拙劣的演技,她噗嗤一下就笑了起來。


    在謝遺江發怒之前,裴謝堂已經笑著拉過了謝霏霏那慘不忍睹的胳膊:“二姐姐,你這一對鐲子真好看,是皓宇坊的嗎?隻是你手這麽疼了,還戴著鐲子,不怕磨到傷口更疼嗎?來,我幫你取了吧!”


    她說著,不等謝霏霏拒絕,裴謝堂撩了一把自己尚且濕潤的頭發,接著伸手用力一抹,就將謝霏霏手腕上的鐲子拿了下來。


    隻是,有意無意的,裴謝堂的手掌搓過謝霏霏的瘀紫處,便快速的收了迴去。


    “你搶我東西!”謝霏霏見心愛的鐲子被裴謝堂取走,頓時吼了起來。


    謝依依急忙瞪了她一眼,忙說:“三妹妹你輕一點,你看你把你二姐抓得多疼!”


    謝霏霏立即會意,捧著自己的手腕就嚎叫起來:“哎喲,好疼!娘,我手要斷了!”


    裴謝堂卻順手將取下來的鐲子放在了謝霏霏跟前,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果然,沾了自己頭上水珠的手掌中,帶著一抹幽幽的綠紫。


    裴謝堂笑了。


    她就說嘛,下午她下手是重了一些,但還是有分寸的,除非謝霏霏是水做的,不然哪裏會留下這麽重的瘀紫傷痕?這幾人分明是裝的!


    “謝成陰,你太放肆了!”笑容未達眼底,裴謝堂耳側已響起震耳欲聾的嗬斥。


    是謝遺江忍不住了。


    若是真的謝成陰,麵對謝遺江的滔天之怒可能就怕了。但她裴謝堂什麽大風大浪都見過,謝遺江這種文官的吼罵對她是半點威懾力都沒有,被吼了,她不但不退,反而還進一步笑了起來:“爹,下午的時候二姐姐踩我院子裏的草坪,我情急之下就拉了她一把,沒想到會把二姐姐傷得這麽重。女兒方才也是好心,看二姐姐戴著鐲子一直碰撞傷處,怕二姐姐受苦,才給她拿下來的。這不,你看,女兒把鐲子取了,二姐姐的傷不是都好了大半了嗎?”


    經她一提醒,所有人都低頭往下謝霏霏的手腕看去。


    隻見方才還十分猙獰的傷痕,此時已散成了青青紫紫的一大片,不但不嚇人,反而有點滑稽,像是……


    謝霏霏悚然一驚,急忙拉下了自己的衣袖,遮住這一片青紫。


    樊氏也急了,跟謝依依打眼色,詢問她怎麽辦。


    這主意是謝依依出的,讓謝霏霏在晚飯時告狀,但憑著丫頭的臉,不足以讓謝遺江爆發雷霆之怒。謝依依就想了個辦法,用胭脂水粉在謝霏霏的手上畫出傷痕來,讓謝霏霏演一出苦肉計。反而謝遺江先入為主之下,又念著女兒長大了,不會認真抓著謝霏霏的手細查,足以以假亂真。


    隻是,這該死的謝成陰到底是怎麽發現的?


    裴謝堂深深笑了:“呀,二姐姐這傷有點古怪呢,我就摸了這麽一下,咋還花了呢?倒像是胭脂水粉被水糊了,不經看。”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謝遺江瞪著她們,“霏霏,把你的手伸出來。”


    “爹……”謝遺江生氣的樣子委實有些怕人,謝霏霏瑟縮著不敢。


    她越是不敢,謝遺江心裏就越覺得不對,上前拽出謝霏霏的胳膊,用手抹了抹,果然,那傷痕還帶著香氣呢!


    “好,好,你們玩的好心眼兒!”謝遺江將謝霏霏的手摔砸出去,一屁.股鬱悶地坐在桌子前:“下午到底是怎麽迴事,給我一五一十的說。”


    “就算我的傷是假的,可喜兒的傷是真的!”謝霏霏不服氣地拉出自己的婢女,隻見丫頭臉頰高腫,話都說不出來,她就理直氣壯起來了:“這就是謝成陰打的,要不是女兒躲得快,挨打的就是女兒了!”


    裴謝堂在一邊陰惻惻的插了一句:“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你闖入我的院子,踩我剛剛剪好的草地,剪我院子的迎春花,這丫頭還揚起巴掌要打我,謝家的規矩,難道是丫頭可以打小姐,小姐可以做強盜嗎?”


    “你胡說!喜兒哪裏要打你,她要打的明明是籃子!”謝霏霏急了:“你說誰是強盜?”


    謝依依一把捂住她的嘴.巴:“你閉嘴!”


    可是已經晚了,謝霏霏說漏了嘴,一字不漏的被謝遺江聽了去。


    裴謝堂挑了挑眉:“不請自來,不是強盜是什麽?哦,闖入我的院子,打我不成,就要打我的丫頭,二姐姐,你倒是跟爹說說,這是什麽道理?”


    “你的丫頭對我不敬,我教訓她怎麽了?”謝依依已經攔不住謝霏霏的口無遮攔了。


    樊氏見謝霏霏吃了虧,忙在一邊幫腔:“是啊,老爺,籃子那丫頭你也知道,一貫是目中無人的,平日裏連我都不放在心上,更何況是對我的兩個女兒。她眼裏隻有玫姐姐,玫姐姐去了這麽多年,她就恨了我這麽多年,一直想把我攆出去。”


    “姨母真是愛開玩笑,我娘去世時,我才十歲,籃子才八歲,都是孩子而已。再說,我娘去了,那是天命使然,人力不可相抗,籃子又憑什麽恨姨母?莫非,是姨母做了什麽對不起我娘的事情?”裴謝堂盈盈含笑,目光卻犀利異常:“姨母不妨說出來給我聽聽,要是誤會一場,大家也好了了心事,籃子要是因此記恨你,我必讓她跪在姨母跟前,仔仔細細的磕頭認錯!至於什麽攆姨母出去,那不是無稽之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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