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劍宗。


    滿目瘡痍的白衣少年背著光,神色堅毅地跪於師叔霄頌跟前。


    高位上的霄頌,亦是盛玦與林灼灼的師父,無奈地問少年:“你真想見到她?”


    諸長矜沉默片刻,迴他鏗鏘有力的一聲:“想。”


    兩人身後,萬劍宗掌門霄玉歎了歎氣,對自己的弟弟道:“罷了,關於那孩子的記憶對他來說實在太過於深刻,既然他已迴憶起來,你便幫幫他,算是了卻了一樁心願罷。”


    霄頌聞言,亦是一陣止不住的歎息,“你啊你,長矜,你是萬劍宗的關門大師兄,你可還記得,當初你上山拜師時,對你師父立下的誓言?”


    諸長矜怔了怔。


    他自然記得,那年他心生戾氣,對世間萬事皆抱有厭惡之心,總以為這輩子便要渾渾噩噩而去,於是在師父霄玉麵前,說他這輩子,絕不會耽於世俗情愛,不會再為所有人或物感到傷懷。


    諸長矜抿唇不語。


    霄玉見此,更是無可奈何,對霄玉道:“罷了罷了,他想要如何,那都是他自己的事,他想做的,盡管去做便是了。阿頌,幫矜兒見那丫頭一麵吧。”


    是福是禍,全看他自己了。


    諸長矜懇切地望向師叔。


    霄頌師叔是這天底下占卜玄術最強的人了,他一定能讓自己再次見到小花朵兒。


    從他失憶,到後來日複一日地想起從前那些舊事,便日日承受思念的痛苦。


    不是求而不得,而是根本求不得。


    他從前求過,可最後還是失去了。


    偶然得知他的小花朵兒並非這裏的人,他卻因此生出執念,第一時間尋到了霄頌師叔這裏,妄圖再見到她。


    既然她能來到這裏見他,那為何,他不能去到她的身邊,見她呢?


    這一瞬間,諸長矜不是大幽王朝曾經高高在上的二皇子殿下,而隻是一個為情所困的白衣少年,他朝霄頌磕下一首,道:“師叔,我想去見她,哪怕一麵也好。”


    知道她離開前對自己說的那番話,其實並不是不喜歡他的時候,諸長矜一時間,簡直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在體驗過有小花朵兒存在的日子,他便受不了自己孤寂無邊、一眼便能望到底的枯燥生活。


    霄頌麵色複雜道:“可是你要知道,雖然她不在這裏,卻是在另一個時空,與另一個你生活在一起,而且他們最終破鏡重圓,還有了一個孩子,一生一世一雙人,那另一個你實現了他的承諾,他們已經過的很美滿了。”


    他不說還好,這話說出口,諸長矜頓時僵在原地。


    有那麽一刻,少年在想,為什麽呢?為什麽最後能和小花朵兒有美滿結局的,不是他,而是另一個自己?


    他卻要守著自己痛苦的思念,在這裏,一直獨孤到死。


    “師叔,我想去見她,哪怕一麵也好,哪怕她不記得我。”諸長矜更加堅定地重複道。


    “好吧,這是你的選擇,端看上天,允不允許你的選擇了。”霄頌說罷,站起身來,抬手背在身後,往側殿而去,“隨我來吧。”


    躺在暗室裏的少年逐漸閉上了眼,再睜開後,眼前一片明亮的天光。


    他抬起手掌看了看,這雙手,不是他身為萬劍宗大師兄所擁有的少年模樣,便心中有了定數,自己似乎玄妙地離開了萬劍宗,這也是上天允了他的選擇,對吧?


    從塌上起來後,諸長矜找了麵鏡子,看到鏡子裏果真麵相成熟的自己。


    這便是,那個擁有了小花朵兒的另一個自己嗎?


    放下鏡子後,諸長矜視線落在四周,仔細辨認了一番,發現環境莫名有些熟悉,應該是在皇宮裏。


    ……也就是說,這個時空的自己,不僅做了皇帝,還擁有了小花朵兒的相伴。


    諸長矜禁不住心中生出幾分妒意。


    就在他抬腳往外走,打算去尋小花朵兒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陛下,哎喲老奴的陛下啊,您怎麽才起來?娘娘早就等不及您,自個兒帶著太子殿下去三王府了。”


    太監總管模樣的人小碎步湊過來,諸長矜看了他兩眼,發現自己不認得。


    便沒多嘴,隻點點頭,道:“朕知道了,那朕……”


    “都什麽時候了,陛下您怎麽還端著架子?哎呀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三王爺娶親的吉時就要過了,奴才這便去為您準備馬車,您也是的,好端端晌午非要和娘娘拚酒,按老奴的話說,這些年來,娘娘的酒量練得比您好太多了,您這不是自找苦吃嘛。”


    說話間,那太監又急急慌慌地轉身出了門。


    諸長矜聽著他嘴裏短短吐出的幾句話,心中忍不住升起些微妙的感覺來。


    原來這個時空的自己,與小花朵兒相處得亦是如此歡快。


    這麽一想,更是加快了他想要馬上見到小花朵兒的心。


    等諸長矜坐上馬車到了三王府的時候,王府的門口已然是人潮擁擠,根本沒空餘的地方給他進去。


    一時還沒有轉換過身份來的諸長矜下了馬車,望著前方熱鬧的場景,腦海中浮現出了自己離宮前,尚且年幼的、總是跟在自己身後,一口一個“二哥”的那小小少年。


    當年的小三,也已經要成家立業,為人夫父了。


    他這邊愣怔了下,身後的大太監竟是比他還要著急,嘴裏細碎地念叨著:“噢喲,三王爺怎麽就叫了這麽多人過來?咱們陛下可怎麽進去啊,嗬,還有好多江湖中人。”


    大太監想要讓侍衛們把人先疏散一下,卻被諸長矜喊了住,“罷了,朕不走正門就是。”


    那總管一臉為難地看了看偏門,想說這偏門的人也不少,後門直通賓客席,應該更是人潮擁擠。


    不走正門,難不成還要翻牆進去?


    正這樣想著,那總管眼睛一瞥,正好看見他家衣衫整潔的陛下,趁人不注意,幹脆利落地直接翻了牆進去。


    連個招唿都不打的,就這麽走了……


    總管臉色更加為難,“這這這!”


    恰好宮裏的於疏於大統領忙完了手頭事,快馬加鞭趕了過來。


    李總管眼睛一亮,揪著於統領三言兩句就把事兒給說清楚了。


    聽了此話後,於統領點點頭,表示明白,然後便衝一眾侍衛招了招手,“隨我進去保護陛下。”


    這一聲令下,幾個人唰唰唰紛紛跳牆進去,一時間令人矚目非凡。


    “哎等……”徒留李總管一臉懵圈地石化在原地。


    不是,各位大人,你們走是走了,走得那麽瀟灑幹脆,可老奴還在外麵呢!你們怎麽也不說將老奴帶進去啊!!


    諸長矜翻牆進去後,順著熱鬧的雜音尋了過去,一眼就看見位穿了鮮豔緋紅色婚服的高瘦男子站在人群中央,麵上帶著他小時候熟悉的笑意,在招唿賓客。


    他甚至在賓客中還看見了盛玦那小子的身影,連晏封都來了?


    但目光搜尋一圈,竟沒瞅見小花朵兒在哪兒。


    “誒?師兄,你怎麽傻站在這兒?走走走,今兒難得是咱們承佑的好日子,不得喝個痛快啊。”不知什麽時候,盛玦忽然站在他身邊,笑著端了一杯小酒,攬起諸長矜的肩膀。


    自打記憶若隱若現尚未完全恢複的時候,諸長矜就已經與盛玦的關係如同冰火。


    這時忽然見他滿臉帶笑地與自己勾肩搭背,似乎又迴到了當年在萬劍宗內,那個嬉皮笑臉一副找罵狀的二師弟。


    盛玦奇怪地盯著他看了兩眼,摸了摸下巴道:“怎麽,才多久沒見,師兄這便對我陌生了?上迴得知我要離京的時候,還差點傷心哭呢。”


    諸長矜抽了抽嘴角,果然,就算這貨年紀長到五十六十甚至八十,都別想從他嘴裏聽到一句正常話。


    “你想多了,隻是在好奇你臉皮竟又厚了一尺而已。”


    “嗨呀,我的臉皮子哪裏有師兄的厚,一切都是師兄這個榜樣做的好罷了。”說著,盛玦便拉著諸長矜往正宴上走去。


    一走近,盛玦便衝一身紅衣的三王爺笑:“承佑啊,喏,你皇兄可終於把奏折批完趕來了。”


    諸長矜打量諸承佑幾眼,對他笑了笑,“小三。”


    原本呢,諸承佑還對他皇帝二哥破天荒的笑感到一絲受寵若驚。


    然而接下來聽到他口中對自己的稱唿,瞬間黑了臉,“二哥,這都什麽時候了,你怎麽還用小時候的稱唿喊我?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該不會是特意等到這日來笑話我吧?”


    諸長矜忽地心虛,收起笑容深沉地說:“朕是那樣的人嗎?”


    諸承佑小聲道:“可太是了。”


    “對了,二哥要找皇嫂嗎?”諸承佑連忙轉移話題,因為每次重大場合,但凡有皇嫂在的地方,他這位妻奴二哥見人問得第一句話便是:皇後在哪裏。


    導致諸承佑現在已經完全形成了慣性思維。


    不過他這個問題,可算是問到了諸長矜的心坎上,連忙投去等待迴答的視線,就怕別人看不出他的尋妻心切一般。


    “皇嫂在後院呢,說是小團子嫌人多,想靜一靜,等新娘子入府之後再來鬧洞房。”


    諸承佑一句話還沒說完,諸長矜就已經不見了蹤影。


    見此,他沒忍住用滿含無語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盛玦,就見盛玦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帶了同種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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