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風居,夜。


    諸長矜閉著眼,燭光與黑暗在麵上各占一半,神色晦暗不明。


    他半躺在林灼灼常坐的貴妃椅上,渾身冷凝的氣息與那椅子竟絲毫不違和,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在椅邊扶手上。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跪在下首的侍女身子卻越來越顫。


    天呐,夭壽了!


    距側妃離開已經有四五日了,王爺他老人家是日日都來,一到晚上,便躺在側妃的貴妃椅上,也不說話,隻是放著冷氣不知想些什麽。


    縱然她們不用上前侍奉,卻也不敢隨意離開。


    這可真是……太特麽慘了!


    又撐了一段時間,於疏統領姍姍來遲,幾位侍女目露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逃也似的拔腿便走。


    諸長矜聽見,緩緩半睜開眼,麵無表情地問:“查到到底是誰了嗎?”


    於疏半跪下地,嚴肅地迴:“之前屬下探到,被砍暈在側妃房裏的人是皇帝使得計謀,追查的這幾日裏,卻發現皇宮裏並沒有側妃的蹤跡,整個京城的別院也沒有。”


    諸長矜猛地沉下臉,怒聲嗬斥道:“本王要你有何用!”


    於疏也不狡辯,“屬下該死!”


    好歹等諸長矜緩了一陣子之後,他才試探性地開口道:“其實,屬下已經有了些新的線索,隻是……您聽了不要生氣。”


    諸長矜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好吧,”於疏擦了擦額上的虛汗,一邊將自己所知的內容告訴王爺,一邊小心翼翼關注著王爺的情緒,生怕他一不小心震怒起來,“其實……大概似乎可能也許是——”


    他還想拖延一下來的,奈何頭頂那道冷芒如有實質,刺得他不敢隱瞞,嘴皮子一禿嚕便飛快地講了出來:“在聖教!”


    眼看王爺的臉色忽而變得陰鷙,於疏連忙俯身,咬牙求道:“王爺,側妃她,她應該是被擄走了,絕不可能是趁您不在才逃走的。”


    逃走?嗬。


    諸長矜黝黑的眼眸閃過一絲執拗與瘋狂。


    他的阿灼,可真不乖呐。


    明明都保證過了,明明當初說的那麽好聽,明明……說要考慮做他的王妃的。


    他決不答應!


    諸長矜瞬間站起,眉間沉澱著暴風般的恐怖的枯寂,他現在就去聖教,把這撒謊成性的死丫頭綁迴來!


    他要把她關在正陽殿,造一把鎖鏈將她鎖在床上,一寸也不能離。


    諸長矜作勢就要往外走,卻被於疏一把抱住大腿,小於統領淒淒慘慘地說道:“王爺,不要自己氣自己啊!說不準側妃真的是被擄走的!”


    諸長矜向前走了兩步,被他扒地實在走不動了,才低下頭陰森地笑道:“於疏,你可真行啊,本王且問你,本王看上去是個傻的嗎?”


    於疏頓了頓,似乎沒想到王爺居然會突然問這種問題,這教他怎麽迴答?他敢說是嗎?


    於疏遲疑地說道:“不是,吧。”


    王爺平日裏是不傻的,但是如果遇到側妃的事,可真就說不準到底傻,不傻了……


    諸長矜又笑了,這次的笑卻帶了一股微不可察的苦味,“她除夕夜裏離開,盛玦也是除夕夜離開,況且,她的侍女說,當晚看見盛玦翻窗進了本王、側妃的屋裏,後來兩人便一起失蹤了。”


    這一整句話裏,那“本王側妃”四字,被他咬的格外清晰。


    諸長矜垂下眸子,隱住眼底的暴虐,“你說,她到底是不是被擄走的?”


    “可是,表姑娘也一並失蹤了啊。”於疏垂死掙紮。


    “表姑娘如何本王不管,你作為王府侍衛統領,理應維護好王府安全,表姑娘出了事,便是你於疏的錯。”


    諸長矜冷酷無情地說:“本王隻在乎林灼灼,不想去關心旁人。”


    於疏:“……”


    淦!王爺說的好有道理,竟教他無言以對!


    “本王今晚便趕去聖教,她若是有心,早讓盛玦將她送迴來了,亦或是送封信。”


    可,她沒有。


    “本王要問問她,既然不想待在本王身邊,為何一開始要出現,為何一次又一次給本王希望……”


    諸長矜抬起手掌,看見上麵那已經不太清晰的紋路。


    小時候師父常打趣自己,說他的姻緣線十分的坎坷,一朝不慎,便會孤獨終生。


    他當時是怎樣迴答的?


    他說,徒兒一心隻為江山社稷,意在四方,未來絕不會耽於縹緲情愛!


    可今日,他卻不敢誇下這般稚嫩的海口了。


    他怕,怕自己真的會一輩子再也見不到她,怕他隻是一晃神,她便成了別人的妻,而她的孩子,喚別人父親。


    諸長矜瞧著自己的手心,目光已然有些愣怔了。


    這上麵,坑坑窪窪的都是一些小血孔。


    於疏知道自己勸不動王爺裏,這時候默默站起身來,餘光一掃便看見了王爺手心的傷。


    “王爺!您?”您手怎麽了?!


    諸長矜像是突然迴了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連忙收迴手,“本王好得很。”


    切,不說他也知道。


    他於疏日夜跟在主子身邊,還能不知道這是為了誰?又為了什麽?


    於疏的良心瞬間便不允許他再為側妃狡辯了。


    畢竟,王爺自打那日側妃慌裏慌張出了正陽殿之後,便經常有意無意向三王爺探聽如何哄女孩子開心的技巧。


    三王爺說了一句“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他家王爺便腦子一抽,決定親自用竹簽編個可愛的小兔子模具送她。


    曆經九九八十一難,主子親手做的小兔子終於能入眼了……這時候側妃卻又疑似逃走,王爺不爆炸才怪。


    於疏假惺惺地為自家王爺的追妻史感到心酸,擦了一把眼角不存在的淚水,義正言辭道:“王爺!屬下支持您去將側妃搶迴來!”


    “本王用你支持?”


    諸長矜不再多話,徑直出了門,撂下一句:“你留在府中管理一切事務,本王便是把那丫頭打斷腿,也要將她拖迴來。”


    於疏瞳孔顫抖著,為這感天動地夫妻情落下了潺潺淚花。


    而另一邊,聖教。


    林灼灼與盛玦弄玉一道圍在篝火旁,輕快地哼著小曲兒,撕下一條鴨腿遞給一旁害羞的左護法,“喏,小左,你嚐嚐,可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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