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灼灼衣鋪的計劃進行得如火如荼,諸長矜見她肯安心待下來,心裏也稍微有了點喜悅。


    隻是想起之前被他察覺到的,諸續元的心思。


    諸長矜便一陣的不爽。


    他辛辛苦苦尋迴來的人,他養了這麽久的小姑娘,旁人有什麽資格來搶?


    眼紅也不行!


    尋了個時間,諸長矜把林灼灼叫來,冷著臉問她:“你想好了嗎?”


    “啊?”


    一踏進房門,便聽到這樣沒頭沒尾的問題,林灼灼一時有些搞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於是諸長矜看出來了。


    他忍了忍心底躥升的氣,默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說:“在靈州的時候,你答應過我的。”


    他問她要不要做自己的王妃。


    她說迴來之後再考慮考慮。


    諸長矜當時摁下自己腦子盤旋的那個“是不是她不願才找的借口”想法,一直期盼著迴來之後,她可以笑著對自己說,“好”。


    哪成想,這女人,居然已經不在乎到忘記了!


    說實話,林灼灼還是有點沒有聽明白這廝在說什麽,什麽靈州答應的……


    她在靈州答應他的事情可不多了去了,就比如他腦抽了問自己要不要做戰王妃。


    突然,林灼灼一愣。


    不會吧不會吧?他問得那件事不會真的就是這件吧?


    林灼灼頓時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當時一心想著迴去之後就溜了,哪裏想到這麽快就會被抓迴來,所以迴答的時候也沒過腦子,隨口說的便讓他記下了。


    “這個……”但凡是她不想迴答的問題,林灼灼率先想到的就是轉移話題,她問:“你與陛下好歹是兄弟,為何他卻要一直追殺你?”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林灼灼後知後覺自己問得有些傻。


    諸長矜與諸續元且不說不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就說他們在朝堂上的分歧,估摸著是個人都知道,戰王諸長矜如今隱隱有取代諸續元登上寶位的心思。


    想了想,為避免冰塊臉嘲諷自己,林灼灼又換了個問題:“你說,你為什麽非要做皇帝啊?”


    她這話問得直白,令諸長矜也忍不住側目注視了一眼。


    “怎麽了?難道我問得不對?”


    林灼灼看見他的眼神,有些疑惑。


    諸長矜卻沒有急著迴話,而是心平氣和地用指尖敲著桌麵,一下又一下地,像是一顆小石子一樣,敲在林灼灼的心上。


    話說,她是不是不該問這個問題的?畢竟在冰塊臉心裏,自己最多也隻算得上一個妄想勾搭他的,幕僚吧?


    仔細想想,她確實有點逾距了。


    諸長矜不知道她的這一番心思,若是知曉了,或許該氣到吐血!


    他明明都這麽明顯了,還放下自己的身段,問她要不要做自己的側妃,縱然理智上有些抗拒,不願直視自己的感情。


    但是當初問出她這個問題之後,他便沒有後悔,從來沒有。


    “本王……”他張了張嘴,思襯了一刻,最終說道:“隻是不得已才這樣的。”


    “本王六歲那年,母妃便去世了。”


    直到他十歲,皇長子早便進了國子監小有名譽,先帝才終於想起來,自己曾經有個妃子,生下了他的第二子諸長矜。


    許是因著這個兒子長得最像他,先帝對他漸漸上了心,幸而諸長矜也足夠的聰敏,他很快便將兵法、謀術、百家策倒背如流。


    而這時,原本算的上年少有為的大皇子,在他這個小神童麵前,便有些不夠看了。


    先帝越發的寵愛他。


    那段時日,是諸長矜一生最快活瀟灑的時光。


    他年少時鮮衣怒馬,輕狂又驕傲,遠不像如今這般冰冷不近人情。


    直到有一年,他出門遠遊卻身中劇毒,醫治後便留下了月圓夜雙毒發作的後遺症,皇帝心痛這個最寵愛的兒子,卻也由他拜入江湖門派中,做一個逍遙快活的王。


    “本王一走便是四年,期間再未迴過京城,也……”再未見過,最寵愛他的父皇。


    “可是本王未曾料到,有朝一日,先帝身邊的大總管會千裏迢迢來到萬劍宗,拚死把先帝留給本王的一道聖旨交到本王手裏。”


    於是諸長矜也知道了,他最敬愛的父皇已然薨逝,而殺他的人,正是諸長矜那野心昭昭的兄長。


    林灼灼聽著便逐漸沉默下來。


    她沒想過,原來諸長矜幼時的經曆,竟這般的坎坷,他人生僅有的幾年瀟灑,也在那年得知父皇噩耗之後轟然崩塌。


    諸長矜日夜兼程地迴到京都,這裏卻已經變得不再是他熟悉的模樣。


    林灼灼總覺著這樣的諸長矜過於不像他,她下意識地打斷他眼底的傷痛,問:“那,先帝留給你的聖旨,是怎麽迴事?”


    聞言,諸長矜閉了閉眼,“是先帝在得知本王中雙毒無解之後,寫下的。”


    先帝是一個睿智又果決的人。


    隻是他再如何睿智,再如何果決,心裏也總有偏頗。


    先帝的偏頗便是諸長矜。


    諸長矜幼年失母,獨自在宮中長大,太監宮女們也不大管他,先帝看著後來已然十分優秀的二兒子,便時常心中愧疚。


    這股愧疚在見到二兒子麵色蒼白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時,抵達了臨界點,恍然驚醒。


    他知道,自己過於明顯的寵愛令宮中無數的嬪妃皇子們眼紅,而諸長矜身後除卻一個死去的母妃,什麽都沒有。


    一夜間長出白發的先帝就著燭火,寫下一道聖旨:


    二皇子長矜,享親王爵,傳永代爵位……


    最後一句,若繼任皇帝不為天下、昏庸無道,則由二皇子上位為帝,雨露均灑,則殆蒼生。


    諸續元一直知道自己的父皇最喜歡的兒子是諸長矜,所以在殺害先帝,逼宮之後,又將利劍對準了諸長矜。


    “本王這些年來一直在暗中培養勢力,當初本王一直遊移不定,一邊想要給先帝報仇,一邊卻又想看看,諸續元究竟能不能最好這皇帝的位子。”


    事實證明,諸續元沒做好,甚至還動了繼續殘殺兄弟的心。


    而先帝給他的這道聖旨,其實也是在給他時間,讓他積蓄實力與身為皇帝的諸續元對抗。


    聽完這個故事,林灼灼久久呆愣住。


    她盯著諸長矜不知該安慰些什麽好,最後憋出一句:“先帝待你是真好。”


    諸長矜一時有些無語凝噎,他也定定地看了林灼灼一眼,許久後眼中帶了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輕聲道:“嗯,父皇是待我很好。”


    你也很好。


    至少,她是第一個能安下心來聽他這些瑣碎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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