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林楚楚再次被拉入夢境,這次沒有巨輪圓月,而是烈日炎炎,炙烤著大地。


    林立的怪石千奇百怪,唯一相同的是頂端都被烤得通紅一片。


    無數暗淡的光團緊縮在石頭底部,一不小心就會被灼傷汽化。


    刺穿靈魂的慘叫此起彼伏。


    直至日落西山,巨月升空,這些光團才漸漸有所凝實,不再那麽透明,它們飄出來相擁哭泣。


    仿佛又逃過一劫。


    隨著日夜更替,它們跟隨頭領的腳步,慢慢摸索前進的方向。


    那是一個種族在漫長的時間裏找到時空裂縫,再進行跨緯度遷移的全記錄。


    從最初植物到各種動物。


    第一次體會到了和風細雨,春暖花開,卻因新的身體異變導致失去自我,陷入瘋狂。


    它們不再認識彼此,不能再相互交流。


    人類的大規模捕殺讓它們人數銳減,奄奄一息。


    那一幕幕血腥的畫麵,無數淒厲的嚎叫,成功讓林楚楚從夢中驚醒,猛地坐直了身體。


    耳中還迴響著那道聲音:


    “我們的精神體遠高於人類幾個跨度,這也是無法融入的原因。”


    “但你不同,你的身體可以容納我,與我相融,你同樣會獲得新的能量維持生命。”


    “我會喚醒族群遠離紛爭,這是我們幾個世紀以來夢寐以求的理想生活。”


    “我會指引你,來找我……”


    林楚楚擦了把冷汗拉開帳篷,向外眺望,天才剛蒙蒙亮。


    果然不同緯度的生物有著不同的心酸曆史。


    她對蠢蠢欲動的係統迴道,“知道,我不會去的。”


    她不信這些異族會是和平主義者,人類對他們的族群可不單是捕殺那麽簡單……


    ——


    上午八點整。


    第二日的清剿行動正式啟動。


    這一次,林楚楚沒有再上戰場,她和隊友負責保護研究員一行人和一台特殊的機器。


    激烈的槍聲直至午後方歇。


    一係列的掃尾工作後,研究員才得以上山,那台又大又重的金屬機器同樣被抬了上去。


    除了一小部分操作人員外,其餘全部退往山下。


    底下的隊伍裏眾說紛紜,猜測上麵很可能在做什麽研究。


    身後兩人小聲的交談傳入林楚楚耳中。


    “醫院那邊異變的村民全被拉走了?”


    “嗯,說是被異種感染了。”


    “不是水絨病毒嗎?怎麽成異種了?”


    “那個機器啊!專門檢測的!”


    林楚楚聽淩澈說起過,說是一個還在測試中的機器,沒想到竟是為異種準備的!


    忽然!


    令人牙酸的尖鳴聲直擊耳膜,驚飛無數鳥群。


    那些鳥兒還沒飛出山頭,就跟下餃子似的撲簌簌地墜向地麵。


    更有甚者,直接在空中爆成一團團血霧……


    那恐怖的一幕,令眾人噤若寒蟬。


    一片寂靜中,有人問出了大家心底的疑問。


    “這他媽是什麽生化武器嗎?”


    ——


    再次迴到醫療中心,林楚楚臉色還是雪白的。


    陳婉婉不停地問她到底有沒有事,要不要去看看醫生。


    林楚楚搖頭,“我就不去占用醫護人員的寶貴時間了,反正也治不好。”


    “那也不能不看呀!走!我陪你去!”


    林楚楚拗不過,被拽出了門。


    路過走廊窗戶時,下意識向下望去,前來支援的隊伍連口熱乎飯都沒吃上,就已整裝待發,準備返程了。


    陳婉婉隨著她的視線一同眺望,感慨道:“這次是我參加過最大的聯合行動,國家對雲霧山真的很重視啊!”


    林楚楚淡聲迴她:“重視的不是雲霧山,而是能感染人類的異種,在檢測係統沒普及的情況下,我們根本分不清誰是敵人。”


    院外是相繼駛離的車輛,院內是拆了大半的方艙。


    林楚楚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這一切就這麽結束了?


    “小婉”


    她輕聲問,“你的預知夢,每次一都是準確無誤的嗎?”


    陳婉婉一怔,“在沒有幹擾的前提下是這樣的,可現在……”


    他們已經把整個山頭翻了個底掉,怎麽也不可能算是沒幹擾吧?


    “楚楚,你不會有事的。”


    “指揮長說安排好傷員,我們就要撤離了,到時候可能會炸山。”


    炸山也許是有別的原因,但也沒法跟夢中情節相對了!


    陳婉婉私心裏十分讚同這個提議。


    倆人在門診區等了大半個鍾頭,愣是沒排上號。


    林楚楚提議:“要不咱……先吃飯去?”


    “好吧。”


    晚飯時間,食堂依舊人滿為患。


    最後她們是打了飯迴屋吃的。


    陳婉婉邊噎米飯邊開口,“一會兒吃完,還得去看醫生!”


    “別了,我還有點事兒,迴來再說吧!”


    林楚楚借口找人,溜了。


    ……


    四樓沒有病人和醫護人員,相比樓下要安靜的多。


    林楚楚先去找了淩澈,她對那個龐大的機器有點兒興趣,可等了半天也沒見那幫研究員下山。


    “他們下不來了。”


    鏡片後的眼眸幽深,“那些聲波是無差別攻擊的,攻擊範圍內不會留有任何活物。”


    淩澈扶住她踉蹌的身體,“楚楚,人類的生命太脆弱了。”


    林楚楚不禁迴想起留在山上那幾位的背影,當時並沒有什麽感覺,如今想來,挺直的肩背多少帶著決絕的意味。


    “真能殺死異種嗎?”


    不是還在測試階段嗎?


    如果殺不死,那些人豈不是白犧牲了嗎?


    “可以。”


    “隻要足夠精準和集中。”


    淩澈給了肯定的答複。


    所以他們才要先清剿周圍的變種?以達到最好的效果?


    林楚楚身體又晃了一下,抬手壓住抽痛的額頭。


    如果沒了解過那段曆史,她可能會信,如今……


    “我覺得不會。”


    ——


    第二天,天色微亮,八人小隊悄無聲息地離開駐地,前往雲霧山。


    經過一夜的冷卻,輻射已經降到最低,他們這次的任務是接犧牲的烈士迴家。


    白龍潭經久不散的霧氣蒸騰了大半,遠遠的就看見了那台金屬儀器,上麵布滿了幹涸的深色痕跡。


    走在林楚楚前麵的年輕隊員,再也忍不住,悲慟出聲。


    “怎麽會這樣啊……”


    收屍,屍體又在哪呢?


    全變成了模糊不清的血肉與組織。


    “收集一下,燒了吧。”


    林楚楚幹啞道:“我們帶著骨灰下山。”


    收集的過程異常慘烈,等聚到一起點火時,每個人的臉上都流滿了淚痕。


    火光中,後麵的白龍潭似乎也被點燃,折射著火紅的粼粼波光。


    林楚楚凝視著火浪,與係統對話:“開始探查吧,我要知道,它們到底死沒死!”


    “叮!探查模式已開啟……注意!能量消耗過快……探查模式已關閉。”


    “宿主……”


    林楚楚歎了口氣。


    裝好骨灰,返程時頭頂又有直升機飛過,應該是來運走機器的。


    一名隊友哽咽出聲,“到底為什麽啊?”


    異種而已,至於用這麽慘烈的方式剿滅嗎?


    林楚楚默不作聲,也許這將成為史上最重要的一次戰役——人類成功抵禦了外族入侵。


    死傷在所難免。


    ……


    他們捧著骨灰從肅立在大門兩側的特戰隊員中,一步步走進院內。


    簡單的儀式過後,林楚楚迴了宿舍,連午飯都沒吃。


    她真的太累了。


    “宿主,你準備準備,就這幾天了……”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


    林楚楚想,先睡一覺起來就著手道別。


    誰知,意識還未完全沉入,就被拉走。


    狂怒的聲波一浪高過一浪,向她衝擊過來,帶著她聽不懂語言。


    林楚楚也不需要懂,她隻要知道異族人沒死就行了!


    她想清醒過來報信,卻被牢牢困住,怎麽也醒不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那道聲波怒氣漸漸平息,換上了她能聽懂的語言:


    “我會讓你們所有人都付出代價!”


    林楚楚霍然驚醒。


    窗外早已漆黑一片,半點亮光都沒有,停電了嗎?


    她赤著腳下地,去按開關。


    果然沒有反應。


    又迴去拔了手機充電線,調開手電筒,穿鞋準備出門。


    不經意間踢到一個軟軟的東西,嚇了她一跳。


    照過去低頭一看,瞳孔驟縮。


    “小婉!”


    陳婉婉仰麵倒在衛生間門口,更讓林楚楚心中一沉的是,陳婉婉眼角周圍爬滿了漆黑的霧氣……


    林楚楚跑迴床邊,掀起被褥鋪到地上,把人拖到褥子上才繼續開門查看。


    走廊裏一片寂靜。


    隻有她自己“吧嗒”“吧嗒”的腳步聲。


    剛開始林楚楚還會敲一敲門,後來直接推門而入,不出意外的所有人都被異種侵蝕了。


    陸峰、淩澈、江時彥、周曜、沈星瀾……


    整個駐地,成了異種巨大的溫床!


    “嗬、嗬嗬嗬嗬”


    林楚楚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笑出來的,笑得前仰後合。


    她救不了!以她的身體情況誰都救不了!


    “哈哈哈,怎麽就差我一個嗎?”


    “你來不了是吧?”


    “你來不了,我去!”


    ……


    夜色中,一輛吉普車跌跌撞撞駛離小路,開上山道……


    林楚楚爬上白龍潭時,渾身髒兮兮的,也不知道在地上滾了幾圈。


    她踩住潭水邊緣,麵朝下方,露出癲狂的冷笑:


    “來啊!大不了咱們一起死!”


    “撲通”——跳了下去。


    ——


    明月爬上山巔,銀輝飄灑。


    一道道身影穿過山石、樹林,逐漸匯聚到一起。


    所有人抬頭仰望高台上那人。


    “族人們!我們自由了!”


    ‘林楚楚’雙手張開,麵向月亮:“從此以後,我們不再活在黑夜。”


    “新時代的大門已開啟,輝煌的時代即將來臨。”


    黑如濃墨的雙眼透出刻骨的仇恨:“欺辱過我們的人必將付出代價!!!”


    高台下,被黑霧操控的人群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歡唿,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激動、喜悅之情。


    忽然,他們的動作仿佛拉線木偶一般卡頓住,臉上的表情也更加生硬。


    高台上的身影忽地伏低身體,眸中變幻莫測,咬牙道:“你沒死?”


    “這迴讓你死透!”


    然而那雙浸滿黑霧的眸子卻越來越淡。


    “你……竟然一體、雙魂……”


    林楚楚拿到身體片刻的主權,冷哼,“什麽雙魂?那是我的係統!”


    纏繞在下方的黑霧感受到威脅,紛紛退出宿體,朝高台射去。


    場麵猶如萬箭齊發。


    每一道黑霧的闖入都會讓林楚楚的肌膚裂開一道細小的血痕。


    黑霧越聚越多,數道血口齊裂,殷紅的血珠瞬時噴湧而出,形成了一道道紅色的血箭。


    “太多了,宿主!太多了……”


    林楚楚眼前鋪滿了血色血紅,緩緩倒了下去。


    視野的最後有幾道身影朝她飛奔而來……


    她咧開嘴角,對體內的異族頭領說:“我死了,你也甭想活……”


    有人抱住她冰冷的身體,視野裏出現幾張熟悉的麵孔。


    林楚楚想笑,卻控製不住的吐出一口鮮血。


    耳邊好多聲音,她都沒辦法聽清,隻能模糊看見他們張合的嘴和悲痛的眼。


    “不要為我哭,這不是結束……是新的開始……”


    眼神仿佛穿透了時間的薄霧,與過往的迴憶交織,漸漸的沒了光亮。


    ——


    晨曦微露,陽光透過輕紗灑下,趴在桌麵上的女孩被一層柔和的金色包裹,長而卷的睫毛輕微顫動,張開了朦朧的眼。


    下一秒,她齜牙咧嘴的揉上酸痛的肩背。


    也是服了!趴桌子上都能睡一宿?沒誰了……


    息屏的電腦在她的觸碰下,重新亮了起來。


    頁麵停留在書評那一頁。


    林楚楚瞥了一眼。


    咦?


    明明記得她寫了個長評來著,怎麽沒了?


    她看了眼書名《快逃!攻略目標全員已黑化》


    ???


    不是叫什麽真千金什麽的嗎?


    林楚楚疑惑的蹙了蹙眉,心想可能無意間點到了別的書了吧?


    她也沒在意,起身去洗漱。


    一會兒還要陪媽媽去超市呢,她得早點出門!


    微風吹過,電腦屏幕上的小說向前翻了一頁,露出一行黑字:


    “宿主,很榮幸能跟你一起並肩作戰,臨走前送給你最後一份禮物。”


    係統抽離出去,化作幾道熒光,纏繞住她身邊那幾位男人手腕處。


    係統:“願你日後所願皆成真。”


    與此同時。


    林楚楚正好說到那句:“別為我哭,這不是結束……是新的開始……”


    一語成讖。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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