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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再黑暗，命運再殘酷，百般捉弄，奪去一切，讓我一無
所有，但是無法奪去一顆赤子之心。即便今生，我的時間所剩無幾，那麽來生，讓我投胎成為山賊王，稱霸綠林，一統天朝！
讓我有機會，可以改變這個世界！
——浮竹《星空墓誌》
樂遊原上，銀杏葉黃了，隨著風，落了一二三四。
佛爺穿著大紅僧袍，慵懶地躺在白草河邊，五六個紅陶酒罐，扔在河麵。醉酒七八分，佛爺突然坐起，開始玩起泥巴。他堆了窯，捏了九個葵花洗，等燒出天青色，又能換好多酒錢。佛爺低頭看手，打個哈欠：“這十根手指，多麽神奇啊！”
樂遊原上，小沙彌們正忙著采收白色曼陀羅，擰出花汁，便能治黑死病。
“觀月哥哥真棒！這死神之花，居然能救人！天底下也隻有觀月哥哥想得出來！”
碎碎一臉崇拜。她站在一輛豬車旁，正在收集小沙彌采來的曼陀羅花朵，裝上豬車。白色的曼陀羅花，有劇毒，又名死神之花。這個別名，也許是因為它的白，又也許是因為它的毒。“用曼陀羅花治病，簡直就是跟死神搶命，多麽兇險啊！”
“所以不直接服用，隻用花朵一點毒汁，來針灸穴位。”
觀月七郎的臉上，遮著半片梧桐葉。他以身試毒，終於盜取了神明的靈藥，結果卻毀了自己半張臉，這神仙容顏，怕是治不好了。人間事，總是有得有失。
“觀月哥哥，你臉上的疤真的會好嗎？”
“不必擔心，三十萬人的黑死病我都能治好。”
“嗯哼！什麽也難不倒我的觀月哥哥！”
“多儲備一點花汁，一落霜曼陀羅花就枯了。後期治療還需要大量曼陀羅花。”
碎碎數了數裝花的竹筐：“觀月哥哥，有十筐了，夠三十萬難民用了嗎？”
“足夠了。”
“觀月哥哥，你看這朵蒲公英好看嗎？”
碎碎采來好大一朵，觀月七郎正想把它吹散，腳下一咯噔，移開腳，一看，原來是個小板栗。碎碎趕忙撿起，笑得像朵太陽花：“這野生的小板栗，最甜了。我讓大家快去撿，晚上有板栗飯吃嘍！”
她丟下觀月哥哥，跑得飛快，那朵蒲公英，便在她身後紛紛揚揚飛起來。
一路跑來，碎碎很興奮。一邊尋找更多板栗樹，一邊招唿小沙彌趕緊撿，手在剝，口在咬，一側頭，又看見儒雅羸弱的浮竹，拿著鋤頭鬆了一大片泥土地。
“咦，小竹子，你拿著鋤頭在種什麽？”
“哦，是碎碎啊！”“我走過很多地方，這是我最喜歡花的種子，我要把它們種在這裏。你看這裏多麽寧靜啊！它們肯定會很幸福！”
“你倒是會挑地方。”“你還好吧？總感覺你很虛弱的樣子……”
“太陽太大了。你看把我皺紋都曬出來了。”
他全身起皺，彎腰駝背，力盡神虛。未老先衰。感覺有心髒裏那條蟲子好像正在結繭。已經無法感知痛楚。“浮竹，在堅持半天，讓我把這些雜草鋤掉。”
紅著臉：“你每年都會來這裏嗎？”
“每年春天秋天，我們都來樂遊原采草藥。”
“哦，太好了，那你肯定可以看到這一片花海，即使有一天……”浮竹一頓，突然展開欣慰的笑顏，那麽即使我離開了，當你看到薄荷開遍這片平原，你會偶爾想起世間曾經還有我這一個人，就足夠了。
“這是什麽花？”
“它們叫做七齒薄荷。”“你聽過七齒薄荷的傳說嗎？這一大片薄荷中，隻會開出一朵九尾薄荷花。隻要在這十裏地中找到九尾薄荷，把兩個人的頭發纏在它的九條花尾上，便能締結彼此九生九世的因緣。結發九蒂，一期一遇，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碎碎的目光卻飄向了那片銀杏林中的觀月七郎，思忖：“恩，得要讓觀月哥哥送我一根頭發才行。”
浮竹輕輕一笑：這樣就好。
觀月哥哥手裏拿著那隻塤，遠眺幽州，靜若止水的眼神中竟然泛著波瀾，那是幸福與希望嗎？
見碎碎走過來，便道：“碎碎，我昨晚上做了個夢。”
“你夢見什麽了？”
“我夢見魚在天上飛。”
“多麽有趣的一個夢呀！隻有觀月哥哥這樣乘著鳳凰的人，才會做這樣的夢……”
“不好！阿七……潛魚在淵，飛龍在天。”那邊的佛爺隱隱聽到，醉醺醺晃過來。撿了幾片銀杏葉，往空中一撒，“阿七，我幫你解夢！”銀杏葉落地，佛爺起了一卦，歎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魚出於水，群鴉亂逐……七弟這一夢，當真不祥！……夢裏這條魚，恐有血光之災啊！”
“觀月哥哥，老大又說鬼話！人人都說夢見魚是吉兆，偏你說不祥。我們別理他。我們走。”
碎碎拉著觀月七郎走了幾步，觀月七郎卻頓了頓，迴過頭來，終究是對著嶽明歎了口氣：“佛爺，即便你算得出天機，也改不了天命。大天朝江河枯竭，幽州城生靈塗炭。雖然這條魚還沒化成龍，也會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即便結局是萬劫不複，也好過在泥坑裏庸庸碌碌苟且一生。生又何歡，死又何懼。”
觀月七郎轉過身去，一抬腳，腳下一咯噔，又踩到了什麽東西。移開腳，一看，原來是塊小紅石頭。碎碎趕緊撿起來，在衣服上擦了擦，幹幹淨淨遞給觀月七郎：“觀月哥哥你看，這塊石頭像不像一隻青蛙，你看這眼睛這嘴巴，還有這屁股，當真有趣！”
“不止是像，這就是一隻青蛙。”這青蛙石子，不像是人力雕刻，不像是化石遺跡，倒像隻青蛙變的。觀月七郎忍不住讚歎：“鬼斧神工，造化神奇！”
“觀月哥哥，如果我，我隻是說如果我問你要一根頭發，你會給我嗎？”
“這個問題……你不該問的，碎碎。”
“哦……”
“你還記得嗎？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留著一頭很長很美的頭發。那時候我在風雪天劫中吸入了一片冰花，常常咳血，喝水都疼。你為了救我，剪去長發，換了燕窩。”“所以啊，別說是一根頭發了……”
“那是應該的。換做別人也會這樣做的。”
“不是哦。”“碎碎，有一件事困擾我很久了。”
碎碎驚著了，她神一樣的觀月哥哥，也會有什麽事困擾他？
“我有一個朋友。她送我這隻珍月歸兮五孔塤。你說，我該還她什麽呢？”
觀月七郎突然拍了下手，仿佛解決了什麽大難題，他拿出手裏這隻石頭青蛙，笑了：
“有辦法了。她送我歸兮塤，夢裏麵送了她一隻梧葉木蜻蜓，再送她這塊石蛙，這般還她，恩義兩清。”
碎碎驚呆了。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觀月哥哥笑了，究竟發生了什麽。
碎碎知道，那微笑不是因為她。
碎碎獨自坐在銀杏林樹上。有生之年，能夠遇見你，已經花光了我愛情裏所有運氣。
那邊，浮竹正在播種。氣若遊絲的播種。仿佛抬一下手便耗盡了所有力氣。
“竹子，你快休息吧。都這個樣子了。”全身都空了。
“我還不能休息。”他已經抬不動手了。對自己說道：浮竹，再堅持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就好。把這些種子都撒完。
“竹子你別種了。”走到浮竹身邊，歎了口氣：“九尾薄荷，我不找了。”
“我所能留給你的，也就隻有這一片薄荷海了。有一天，如果我不在了，我希望你看見這片薄荷海的時候，還能想起來，這是小竹子種下的。”
天空再黑暗，命運再殘酷，百般捉弄，奪去一切，讓我一無所有，但是無法奪去一顆赤子之心。即便今生，我的時間所剩無幾，那麽來生，讓我投胎成為山賊王，稱霸綠林，一統天朝！
讓我有機會，可以改變這個世界
“你先休息，我來幫你播吧。”
“好。”
碎碎拿起竹箕，抓種，揚手，一言不發地播撒開去。浮竹癱坐地上，幸虧碎碎幫他，恐怕自己真的堅持不下去了。這丫頭，還是這麽善良。可是，善良的丫頭啊，你心裏麵在想什麽呢？為什麽不笑呢？你可知道，這可是我最後一次見你啦！浮竹隻是傻傻地看著她。一想到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見她，就覺得碎碎愈發可愛了。播完了，碎碎走過來，背靠著浮竹輕輕坐下，說道：“竹子，我給你講個故事。”
從前有個小男孩，他出了趟門，還了個東西。迴來找不到媽媽了。從前有一個母親，她討厭自己的兒子，折磨他，拋棄他，卻留了封沒有地址的信，叫他帶著傷去找她。從前有個小女孩，她隱藏了信，給他治好傷，天天逗他笑，可他就是不笑。
那一天，小男孩找不到媽媽。他乘著鳳凰，追著夕陽，一直往西飛。他飛過群山，飛過滄海，飛過冰原，飛到雲空的頂端，又飛入荒蕪的歲月。他說，那一天，他永遠沒有追上夕陽，夕陽也永遠沒有落下去，他卻莫名其妙地隨著朝陽出現在太阿山的東邊。人世間的緣分還真是奇妙啊。
“竹子，謝謝你。幽州台上，救了我。”
他已經睜不開眼睛了。浮竹，再堅持一刻鍾，一刻鍾就好。聽碎碎把故事說完。
“爺爺說，世上有一根線，係著有緣人。竹子，要不要試試看我們之間的那根線。我現在跟著夕陽，一路向西，看看明天日出時候，我們還會相遇嗎？”
“會……”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浮竹隻能把微笑僵在嘴邊，再堅持一瞬間，一瞬間就好。等碎碎轉過身去。
“碎碎，來生……再見。”
拚盡全力，說完這幾個字，浮竹仿佛木偶斷了線，全身鬆垮倒地。什麽東西在他胸口遊走。
“說什麽來生……”碎碎迴頭，便看見浮竹癱軟在地，尖叫：“竹子！”
黑風將他抓往高空，一鳴，
浮竹身體不自然扭曲，蜷縮痙攣。一隻剛剛孵化的黑蛾咬破浮竹心髒，破胸而出。黑風一鳴，龍蛇皆俱，何況五蟲。可惜，太遲了。
“他在宇文黨地牢裏，中了蝳蠱。
怎麽辦怎麽辦！快救救他！”
這黑蛾若從口中出來，還有救。現在咬開心髒破胸而出，一切都晚了。你看，他的心破了，血都枯了，不過是還有一息尚存。他現在毫無力氣，隻能聽不能說，你有什麽話，趕緊說吧。再晚，他就聽不見了。
不會的不會的，觀月哥哥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有辦法的對不對？
不會的，不會的，我去找小白，小白的眼淚一定能治好你的。鳳凰淚包治百病
小白求求你，小白飛到銀杏樹上
碎碎哭，
觀月哥哥，我求求你
觀月七郎：那是小白的意誌，我不能強求。小白帶觀月飛走
小白的眼淚，人死尚能複生，是輕易流下的嗎？
佛爺：鳳凰的一生，隻能流兩滴眼淚。它給你一滴淚，它就要瞎一隻眼睛。流盡這兩滴淚，便會自焚而死，化為灰燼。
浮竹用眼神看著碎碎，合上了眼睛：算了。這也許是我的命吧。
“你都是為了我才會被抓！”
碎碎扇巴掌，不準放棄。“我一定能救你。”
用牙齒咬破手掌，將鮮血注入浮竹胸口。
“不要！”那瀕死的浮竹竟漸漸恢複了一點力氣，下死力推開碎碎：“讓我走吧！”
“你要活下去，你還沒看到你自己種的薄荷海，你要堅持住，明年我們一起去看薄荷海。”
清新的薄荷，燦爛的碎碎。
“月光下的薄荷最美了。傳說七葉薄荷能帶給人幸福呢。還沒找到九尾花。我們做個約定吧，如果你找到了，我就把我們兩個的頭發一起綁上去，好不好？”
“好。”
樂遊原上，銀杏葉黃了，隨著風，落了千千萬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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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再黑暗，命運再殘酷，百般捉弄，奪去一切，讓我一無
所有，但是無法奪去一顆赤子之心。即便今生，我的時間所剩無幾，那麽來生，讓我投胎成為山賊王，稱霸綠林，一統天朝！
讓我有機會，可以改變這個世界！
——浮竹《星空墓誌》
樂遊原上，銀杏葉黃了，隨著風，落了一二三四。
佛爺穿著大紅僧袍，慵懶地躺在白草河邊，五六個紅陶酒罐，扔在河麵。醉酒七八分，佛爺突然坐起，開始玩起泥巴。他堆了窯，捏了九個葵花洗，等燒出天青色，又能換好多酒錢。佛爺低頭看手，打個哈欠：“這十根手指，多麽神奇啊！”
樂遊原上，小沙彌們正忙著采收白色曼陀羅，擰出花汁，便能治黑死病。
“觀月哥哥真棒！這死神之花，居然能救人！天底下也隻有觀月哥哥想得出來！”
碎碎一臉崇拜。她站在一輛豬車旁，正在收集小沙彌采來的曼陀羅花朵，裝上豬車。白色的曼陀羅花，有劇毒，又名死神之花。這個別名，也許是因為它的白，又也許是因為它的毒。“用曼陀羅花治病，簡直就是跟死神搶命，多麽兇險啊！”
“所以不直接服用，隻用花朵一點毒汁，來針灸穴位。”
觀月七郎的臉上，遮著半片梧桐葉。他以身試毒，終於盜取了神明的靈藥，結果卻毀了自己半張臉，這神仙容顏，怕是治不好了。人間事，總是有得有失。
“觀月哥哥，你臉上的疤真的會好嗎？”
“不必擔心，三十萬人的黑死病我都能治好。”
“嗯哼！什麽也難不倒我的觀月哥哥！”
“多儲備一點花汁，一落霜曼陀羅花就枯了。後期治療還需要大量曼陀羅花。”
碎碎數了數裝花的竹筐：“觀月哥哥，有十筐了，夠三十萬難民用了嗎？”
“足夠了。”
“觀月哥哥，你看這朵蒲公英好看嗎？”
碎碎采來好大一朵，觀月七郎正想把它吹散，腳下一咯噔，移開腳，一看，原來是個小板栗。碎碎趕忙撿起，笑得像朵太陽花：“這野生的小板栗，最甜了。我讓大家快去撿，晚上有板栗飯吃嘍！”
她丟下觀月哥哥，跑得飛快，那朵蒲公英，便在她身後紛紛揚揚飛起來。
一路跑來，碎碎很興奮。一邊尋找更多板栗樹，一邊招唿小沙彌趕緊撿，手在剝，口在咬，一側頭，又看見儒雅羸弱的浮竹，拿著鋤頭鬆了一大片泥土地。
“咦，小竹子，你拿著鋤頭在種什麽？”
“哦，是碎碎啊！”“我走過很多地方，這是我最喜歡花的種子，我要把它們種在這裏。你看這裏多麽寧靜啊！它們肯定會很幸福！”
“你倒是會挑地方。”“你還好吧？總感覺你很虛弱的樣子……”
“太陽太大了。你看把我皺紋都曬出來了。”
他全身起皺，彎腰駝背，力盡神虛。未老先衰。感覺有心髒裏那條蟲子好像正在結繭。已經無法感知痛楚。“浮竹，在堅持半天，讓我把這些雜草鋤掉。”
紅著臉：“你每年都會來這裏嗎？”
“每年春天秋天，我們都來樂遊原采草藥。”
“哦，太好了，那你肯定可以看到這一片花海，即使有一天……”浮竹一頓，突然展開欣慰的笑顏，那麽即使我離開了，當你看到薄荷開遍這片平原，你會偶爾想起世間曾經還有我這一個人，就足夠了。
“這是什麽花？”
“它們叫做七齒薄荷。”“你聽過七齒薄荷的傳說嗎？這一大片薄荷中，隻會開出一朵九尾薄荷花。隻要在這十裏地中找到九尾薄荷，把兩個人的頭發纏在它的九條花尾上，便能締結彼此九生九世的因緣。結發九蒂，一期一遇，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碎碎的目光卻飄向了那片銀杏林中的觀月七郎，思忖：“恩，得要讓觀月哥哥送我一根頭發才行。”
浮竹輕輕一笑：這樣就好。
觀月哥哥手裏拿著那隻塤，遠眺幽州，靜若止水的眼神中竟然泛著波瀾，那是幸福與希望嗎？
見碎碎走過來，便道：“碎碎，我昨晚上做了個夢。”
“你夢見什麽了？”
“我夢見魚在天上飛。”
“多麽有趣的一個夢呀！隻有觀月哥哥這樣乘著鳳凰的人，才會做這樣的夢……”
“不好！阿七……潛魚在淵，飛龍在天。”那邊的佛爺隱隱聽到，醉醺醺晃過來。撿了幾片銀杏葉，往空中一撒，“阿七，我幫你解夢！”銀杏葉落地，佛爺起了一卦，歎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魚出於水，群鴉亂逐……七弟這一夢，當真不祥！……夢裏這條魚，恐有血光之災啊！”
“觀月哥哥，老大又說鬼話！人人都說夢見魚是吉兆，偏你說不祥。我們別理他。我們走。”
碎碎拉著觀月七郎走了幾步，觀月七郎卻頓了頓，迴過頭來，終究是對著嶽明歎了口氣：“佛爺，即便你算得出天機，也改不了天命。大天朝江河枯竭，幽州城生靈塗炭。雖然這條魚還沒化成龍，也會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即便結局是萬劫不複，也好過在泥坑裏庸庸碌碌苟且一生。生又何歡，死又何懼。”
觀月七郎轉過身去，一抬腳，腳下一咯噔，又踩到了什麽東西。移開腳，一看，原來是塊小紅石頭。碎碎趕緊撿起來，在衣服上擦了擦，幹幹淨淨遞給觀月七郎：“觀月哥哥你看，這塊石頭像不像一隻青蛙，你看這眼睛這嘴巴，還有這屁股，當真有趣！”
“不止是像，這就是一隻青蛙。”這青蛙石子，不像是人力雕刻，不像是化石遺跡，倒像隻青蛙變的。觀月七郎忍不住讚歎：“鬼斧神工，造化神奇！”
“觀月哥哥，如果我，我隻是說如果我問你要一根頭發，你會給我嗎？”
“這個問題……你不該問的，碎碎。”
“哦……”
“你還記得嗎？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留著一頭很長很美的頭發。那時候我在風雪天劫中吸入了一片冰花，常常咳血，喝水都疼。你為了救我，剪去長發，換了燕窩。”“所以啊，別說是一根頭發了……”
“那是應該的。換做別人也會這樣做的。”
“不是哦。”“碎碎，有一件事困擾我很久了。”
碎碎驚著了，她神一樣的觀月哥哥，也會有什麽事困擾他？
“我有一個朋友。她送我這隻珍月歸兮五孔塤。你說，我該還她什麽呢？”
觀月七郎突然拍了下手，仿佛解決了什麽大難題，他拿出手裏這隻石頭青蛙，笑了：
“有辦法了。她送我歸兮塤，夢裏麵送了她一隻梧葉木蜻蜓，再送她這塊石蛙，這般還她，恩義兩清。”
碎碎驚呆了。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觀月哥哥笑了，究竟發生了什麽。
碎碎知道，那微笑不是因為她。
碎碎獨自坐在銀杏林樹上。有生之年，能夠遇見你，已經花光了我愛情裏所有運氣。
那邊，浮竹正在播種。氣若遊絲的播種。仿佛抬一下手便耗盡了所有力氣。
“竹子，你快休息吧。都這個樣子了。”全身都空了。
“我還不能休息。”他已經抬不動手了。對自己說道：浮竹，再堅持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就好。把這些種子都撒完。
“竹子你別種了。”走到浮竹身邊，歎了口氣：“九尾薄荷，我不找了。”
“我所能留給你的，也就隻有這一片薄荷海了。有一天，如果我不在了，我希望你看見這片薄荷海的時候，還能想起來，這是小竹子種下的。”
天空再黑暗，命運再殘酷，百般捉弄，奪去一切，讓我一無所有，但是無法奪去一顆赤子之心。即便今生，我的時間所剩無幾，那麽來生，讓我投胎成為山賊王，稱霸綠林，一統天朝！
讓我有機會，可以改變這個世界
“你先休息，我來幫你播吧。”
“好。”
碎碎拿起竹箕，抓種，揚手，一言不發地播撒開去。浮竹癱坐地上，幸虧碎碎幫他，恐怕自己真的堅持不下去了。這丫頭，還是這麽善良。可是，善良的丫頭啊，你心裏麵在想什麽呢？為什麽不笑呢？你可知道，這可是我最後一次見你啦！浮竹隻是傻傻地看著她。一想到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見她，就覺得碎碎愈發可愛了。播完了，碎碎走過來，背靠著浮竹輕輕坐下，說道：“竹子，我給你講個故事。”
從前有個小男孩，他出了趟門，還了個東西。迴來找不到媽媽了。從前有一個母親，她討厭自己的兒子，折磨他，拋棄他，卻留了封沒有地址的信，叫他帶著傷去找她。從前有個小女孩，她隱藏了信，給他治好傷，天天逗他笑，可他就是不笑。
那一天，小男孩找不到媽媽。他乘著鳳凰，追著夕陽，一直往西飛。他飛過群山，飛過滄海，飛過冰原，飛到雲空的頂端，又飛入荒蕪的歲月。他說，那一天，他永遠沒有追上夕陽，夕陽也永遠沒有落下去，他卻莫名其妙地隨著朝陽出現在太阿山的東邊。人世間的緣分還真是奇妙啊。
“竹子，謝謝你。幽州台上，救了我。”
他已經睜不開眼睛了。浮竹，再堅持一刻鍾，一刻鍾就好。聽碎碎把故事說完。
“爺爺說，世上有一根線，係著有緣人。竹子，要不要試試看我們之間的那根線。我現在跟著夕陽，一路向西，看看明天日出時候，我們還會相遇嗎？”
“會……”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浮竹隻能把微笑僵在嘴邊，再堅持一瞬間，一瞬間就好。等碎碎轉過身去。
“碎碎，來生……再見。”
拚盡全力，說完這幾個字，浮竹仿佛木偶斷了線，全身鬆垮倒地。什麽東西在他胸口遊走。
“說什麽來生……”碎碎迴頭，便看見浮竹癱軟在地，尖叫：“竹子！”
黑風將他抓往高空，一鳴，
浮竹身體不自然扭曲，蜷縮痙攣。一隻剛剛孵化的黑蛾咬破浮竹心髒，破胸而出。黑風一鳴，龍蛇皆俱，何況五蟲。可惜，太遲了。
“他在宇文黨地牢裏，中了蝳蠱。
怎麽辦怎麽辦！快救救他！”
這黑蛾若從口中出來，還有救。現在咬開心髒破胸而出，一切都晚了。你看，他的心破了，血都枯了，不過是還有一息尚存。他現在毫無力氣，隻能聽不能說，你有什麽話，趕緊說吧。再晚，他就聽不見了。
不會的不會的，觀月哥哥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有辦法的對不對？
不會的，不會的，我去找小白，小白的眼淚一定能治好你的。鳳凰淚包治百病
小白求求你，小白飛到銀杏樹上
碎碎哭，
觀月哥哥，我求求你
觀月七郎：那是小白的意誌，我不能強求。小白帶觀月飛走
小白的眼淚，人死尚能複生，是輕易流下的嗎？
佛爺：鳳凰的一生，隻能流兩滴眼淚。它給你一滴淚，它就要瞎一隻眼睛。流盡這兩滴淚，便會自焚而死，化為灰燼。
浮竹用眼神看著碎碎，合上了眼睛：算了。這也許是我的命吧。
“你都是為了我才會被抓！”
碎碎扇巴掌，不準放棄。“我一定能救你。”
用牙齒咬破手掌，將鮮血注入浮竹胸口。
“不要！”那瀕死的浮竹竟漸漸恢複了一點力氣，下死力推開碎碎：“讓我走吧！”
“你要活下去，你還沒看到你自己種的薄荷海，你要堅持住，明年我們一起去看薄荷海。”
清新的薄荷，燦爛的碎碎。
“月光下的薄荷最美了。傳說七葉薄荷能帶給人幸福呢。還沒找到九尾花。我們做個約定吧，如果你找到了，我就把我們兩個的頭發一起綁上去，好不好？”
“好。”
樂遊原上，銀杏葉黃了，隨著風，落了千千萬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