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陳錦燁沒入夜色之後,陳錦鬆緩緩將身上纏繞的衣錦解開,玄色衣服已然被血所浸染偷了,“還好、還好......”。


    陳錦鬆不住低喃著,緩緩跌坐在身後的太師椅上,他垂下頭細細打量了一番傷口,隻見那左胸口出汩汩不斷的濃流,好似火山,又好似井水。


    陳錦鬆微勾起嘴角,用手狠狠的壓了上去,劇痛之下,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低吼,卻見門口端茶過來的小婢女‘啪嚓’一聲將手中的玉盤摔碎了。


    “王爺——”


    她沒有大聲叫,隻是平穩且自然地喚了他一聲,陳錦鬆頗為滿意的朝著她點了點頭,“怕嗎?”。


    婢女看了陳錦鬆一眼,連忙便轉身去隔壁屋子的小櫃子裏取出一盒她備用了許久的藥箱,婢女迅速的跑迴書房,而後將藥盒裏的金瘡散仔細的撒在他的傷口上,又用剪刀仔細的沿著傷口邊緣剪開,一直將整個胸膛和後背都展露了出來。


    婢女微紅著臉,將藥盒裏的棉布條取出,仔細的纏繞在陳錦鬆的傷口上,一頓行雲流水的操作,很快陳錦鬆便被包紮好了。


    婢女微微低著頭,緩緩退出了書房,半晌,她又打了一桶幹淨非常的水進來,用棉巾浸潤,細細的擦去他身上殘留的血跡。


    陳錦鬆舒坦的靠在太師椅上,微眯著眼的當口,他的傷口已然被處理好了,看著端著水盆離開的纖弱背影,他命道:“給本王拿件幹淨的衣裳來”。


    婢女身影微微一頓,而後沉著且穩定的應道:“王爺放心,奴婢這就去拿”,說罷,她便頭也不迴的出了書房之門。


    陳錦鬆嘴角微微顫了顫,而後便依靠著太師椅,繼續眯朦著了。


    片刻後,婢女手中拿著一件紅色衣袍過來,喚醒陳錦鬆後,又仔細的侍候他換上,而後她便微微托著他的手臂,“王爺,早些迴房間休息吧”。


    陳錦鬆看了婢女一眼,而後一把將之推開,嘴角微微冷冽的向上提起了幾分,道:“賤婢,你最好認清你的身份”。


    說罷,陳錦鬆便稍稍斂了斂身上的衣服,而後便踩著平穩的步子,一步步的朝著寢殿的方向去了。隻留下身後,眼中環轉著一汪淚水的纖弱婢女......


    翌日中午,陳錦鬆從寢殿裏出來的時候,發現侍候在他身側的婢女換了人,他冷冷一哼,便跨著步子來到大殿,新來的婢女甚為知曉他的喜好,所有的一切都安排的甚為妥帖。


    “王爺,這是脆筍”


    婢女行雲流水一般的將脆筍夾入陳錦鬆的飯碟中,陳錦鬆挑眉細笑了一聲,而後便將之夾入了口中,“味道不錯”。


    用過午膳,陳錦鬆托著下巴盯著小婢女,“泡個茶吧”。


    得令的婢女,微弓著身子,緩緩捏了些許所剩不多的天山龍井,而後仔細衝泡之後,將茶壺中的茶水倒入陳錦鬆麵前的茶杯中,“王爺請用”。


    說罷,婢女便緩緩起身站在了不遠處的地方。


    陳錦鬆微微抿了半口,而後饒有興味的打量了婢女些許,緩緩低語道:“泡的不錯”。


    聽到陳錦鬆的讚賞,婢女並沒特別波動的朝著他點了點頭,而後將身子更低了幾分。


    陳錦鬆好似很詫異的看了她一眼,而後冷笑了半聲,便緩緩從位置上起來往書房去了,婢女將熱氣騰騰的茶壺連同茶杯一同放入玉盤中,而後緩步在陳錦鬆的身後,又在陳錦鬆落座書案前的時候,緩緩將玉盤整個放到一側的台子上。


    完成一切後,婢女便甚是懂事的弓著背退出了房門。


    陳錦鬆睨了眼婢女離去的背影,輕哼著搖了搖頭,而後便執起毛筆細細描繪起來......


    時光就如同被一筆筆細細雕琢過的美人兒,它的出現便已然是最美的詮釋,隨著日漸一日的流逝,那絕美的麵紗便會隨之飄零,露出她絕美的容姿。


    很快,日頭便從西邊緩緩垂落下去了,陳錦鬆緩緩地從書案前站起,踱步到一側的台子上,將早已涼透了的天山龍井倒出了些許,細細送入口中,卓然清涼。


    擱下茶杯後,他又漫步到書房的門口,緩緩拉開,門外昏黃的景象十分誘人,陳錦鬆始終覺著這樣的景象最為溫馨,故而每每到這個時間的時候,他都會從房間裏出來,靜靜的坐在院子裏的亭子裏。


    今日的天氣十分晴朗,陳錦鬆微皺起眉頭,伸出手仔細算了算,按道理來說,這般好的天氣應當早些時候就結束的,今年確乎是好的有些反常。


    正想著,隻見小婢女拿著個藥盒過來,說道:“王爺,是該換藥的時候了”。


    陳錦鬆斜眼瞧了那婢女一眼,“將藥盒放入書房的桌子上,本王自己換”。


    得令的婢女,緩步進入書房,將藥盒放入後,又踱著步子出來,打點了院子一圈兒之後,婢女便慢騰斯禮的朝著書房一旁的廂房走去,看著她如此動作,陳錦鬆當即便喊道:“你幹什麽!”。


    小婢女被這突然的一吼嚇失了方寸,連忙便跪拜在地,“王、王爺,奴婢正要入房間尋燭火為王爺點燈”。


    陳錦鬆危險的眯著眼睛,冷言冷語的問道:“本王記得那間屋子住的是個叫若娘的人”。


    聽到陳錦鬆冷冽的聲音,小婢女更為瑟瑟的應道:“啟、啟稟王爺,就是若娘叫奴婢搬來此間屋子的”。


    婢女話語一落,頓時整個院子便陷入了空前絕後的安靜默然之中,陳錦鬆的眼睛眯了眯又睜開,又眯了眯又睜開,幾個來迴後,他好似厭倦了這種無聊的把戲,便沉著嗓子,下令道:“她現在何處,把她給本王帶上來”。


    陳錦鬆一聲令下,整個院子便陷入了慌亂之中,小廝仆從連連跪作一團,侍衛接了命令則迅速的出動人力,往各個院落和偏殿查找。


    陳錦鬆看著眼前跪了滿院子的人,心中頗為煩躁的便進入了大殿,桌上的飯菜已然準備妥當了,他緩緩步入席間,用筷子挑了挑盤子裏的菜,而後又緩緩的擱下碗筷。


    “把茶給我端來!”


    得令的婢女連忙從地上爬起,忐忑非常的從書房裏將龍井端入大殿,雖說還仔細強裝著鎮定,但她手中玉盤中的聲響卻昭顯著她的害怕與恐懼。


    陳錦鬆微微抬起頭睨了婢女一眼,婢女便手忙腳亂的將玉盤打翻了去,陳錦鬆定定的看著婢女慌不擇路的用手將瓷片抓起,血流汩汩的淌出,他頗為有興致的托著下巴,就那麽緊緊的盯著。


    半晌,陳錦鬆才冷笑一聲,“模仿她,你還差得遠”。


    說罷,陳錦鬆便大步流星的跨出房門,而後一腳踹在管事的仆從身上,“她到底去哪兒了!?”。


    管事的仆從嚇得冷汗頻出,嘴巴也結巴的有些不太利索,半刻的時間,嘴裏隻喃喃出個“不”字,陳錦鬆緩緩抽出手上的劍,而後慢慢的將之放在仆從的脖子上,用宛如來自地獄的聲音,問道:“她到底在哪裏?”。


    仆從嚇得眼淚噗嚕嚕的掉落,一麵抽搐,一麵盡量的加快語速,“她、她她她、她不見了”。


    “什麽叫做不見了!?”


    說著,陳錦鬆的劍已然劃入了仆從的脖子,血液順著劍刃與脖子的夾角,緩緩滴落下來,仆人自知難逃一死,便索性將脖子往上一伸,而後重重的一個轉身,給了自己一個痛快。


    看著倒在自己腳下的仆從,陳錦鬆憤然將劍插入地下,怒吼道:“不怕死是嗎!不怕死是嗎!那本王就成全你們!”,正當陳錦鬆有些發了狂的時候,小婢女緩緩從大殿的房子裏爬了出來,“啟稟王爺,若娘她有留一封信給您!”。


    說著,婢女便用血跡斑斑的手從懷中探出了一封疊的格外齊整的紙張。


    陳錦鬆幾乎沒猶豫的便將插入地中的劍拔起,極其憤怒的朝著婢女擲了過去,劍劃過傍晚不怎麽明豔的空氣,嘶的一聲穿入婢女手上的信件,而後狠狠的紮入婢女的心口。


    “滾!都給我滾——”


    陳錦鬆發了狂的嘶吼,讓匍匐在地上的眾人陡然一顫,仆從們不敢望向陳錦鬆的方向,為了保命,一個個連跑帶爬的便逃出了院子。


    陳錦鬆緩緩將身體轉向婢女倒下的方向,他一步步的過去,將目光鎖死在那張本該幹淨的信紙上,此時的婢女尚還有一口餘氣,但陳錦鬆卻一眼都不曾將目光投放在她身上。


    她眼睜睜的看著陳錦鬆顫巍巍的將手攀上劍柄,就在他使力拔出的時候,她隻留了個:“王...”,便徹底的消逝在了靜默的院子裏了。


    陳錦鬆根本不在乎眼前是否有個人就這麽走了,他不在乎,唯一令他牽腸的唯有那血跡斑斑的信封,因為這封信或許會告訴他,她在哪裏。


    他顫抖著手將信封從劍上細細取下,也不管那無情的刀劍是否劃破了他的手指,終於他的血也滴落在了信上,與寫信的人深深融到了一處,可能,這是若娘此生距離陳錦鬆最近的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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