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法律和道德約束,對這裏的人來說,如同擺設一般,在他們心中的在意程度甚至不如一塊肉。


    吃完早飯後,犯人們排著隊迴到了牢房準備接下來的集體勞作。


    秦時予坐在床邊卷起褲腳,露出一把被綁在小腿上的小刀。這小刀是他用撿來的一塊鐵片磨了一個多月才完成的,被他隨時帶在身上。


    他握著小刀,挽起袖子,白皙的手臂上都是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醜陋傷疤,它們有的已經愈合了,而有的因為沒受到消毒處理,已經開始發炎潰膿。


    然而,這些傷痕的製造者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監獄裏的生活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每一天都是一樣的,時間在這裏變得格外模糊。


    八年很長,長得足夠你去任何你想做而未做的事情,也足夠你喪失對生活的熱愛。


    可在這裏,八年隻不過是一個數字而已,他過著一眼可以望到頭的生活,如同一塊木頭般麻木、壓抑,他需要一些生理上的刺激來告訴自己還活著,也隻有疼痛能帶給現在的他些許痛快和愉悅。


    冰冷鋒利的刀已經壓在了小臂斑駁的皮膚上,秦時予忽然抬頭,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門口,就看到一個人此時正雙手抱胸似笑非笑地朝他看過來。


    秦時予心裏一緊,慌忙把小刀藏在了枕頭底下,坐在床上戒備地看向他。


    監獄裏犯人不許私藏任何鋒利的、有攻擊性的物品,刀具更是被明令禁止的,如果被巡視的獄警發現有人私藏,不僅會沒收刀具,還會招來一頓毒打。


    有時候暴力或許並不需要任何理由,可能他隻是恰巧心情不好,而被打者處於弱勢,申訴無門,隻能受著。


    秦時予非常肯定麵前這個人一定看到了他剛剛拿著的小刀,而他藏起來隻不過是下意識的動作。


    此時此刻,他的心怦怦亂跳,他不知道這個新來的獄警脾氣如何,會把他怎麽樣。


    但是,這個人並沒有如他想象中那般拿著電棍衝進來,隻是伸出了一隻白皙的手,他的手臂穿過鐵欄。


    這是一雙非常漂亮的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淡粉色的指甲被修剪成圓潤的弧度,看起來幹幹淨淨的,就像是他的人一樣。


    而他的掌心裏放著一個四四方方的小東西,秦時予看了好久,才認出來這是一包巧克力餅幹。


    林鹿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語氣輕柔地看著他:“給你。”


    他本就生得俊美,雖有些青澀但不失沉穩,笑起來的時候就像一個溫柔有親和力的鄰家哥哥,不自覺讓他覺得可靠,給他一種熟悉的心安和溫暖感。


    但是,秦時予並沒有這麽容易地就相信眼前這個向他示好的人,也沒有輕易地伸出手去接,這麽多年的監獄生活經驗告訴他,不會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對你好,除非他另有所圖。


    他仍然戒備地看著林鹿,很不明白這個新來的獄警是什麽意思。


    林鹿對他這副警惕模樣感到心疼又有有些好笑,真是傻乎乎的。


    “放心吧,沒毒的。1區的所有人我都給了。我這不是剛上任嘛,提前賄賂一下,希望你們都給我省心點,老老實實的,都別給我惹麻煩。喏,這算是一點小甜頭,但是,要是你們誰敢找事,我可不會輕易放過!”


    明明是和其他獄警相似的威脅,但是怎麽從他嘴裏說出來,感覺一點威懾力都沒有,他說話間唇邊帶著笑意,似有若無的充斥著一股寵溺而又無奈的意味。


    秦時予這才抬起低垂的眼眸開始認真的打量這個新來的獄警。


    他長得一點都不像個普普通通的beta獄警,反倒像個貴族omega,就算身處這樣肮髒混亂而又黑暗的地方,他也像是一顆耀眼星星一樣照亮了這一方天地。


    秦時予起身接過餅幹,在碰到他溫熱的掌心時,手指不自覺頓了一下。


    他立刻慌亂地收迴了手,緊緊地攥著這一小包餅幹,輕輕抿了抿唇,從來都沒有收到過禮物的他顯得十分局促不安,嘴巴囁嚅了很久,才艱難地發出兩個陌生的字眼:“謝謝。”


    林鹿再次衝他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道:“不用客氣。”


    隨後,他轉身離開了牢房門口。


    等到他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後,秦時予才低下頭,看著手中被他捏碎、變形的餅幹。


    他已經記不清多久之前曾經跟誰說過“謝謝”這二字了,也幾乎忘記要怎樣正常地和人交流。


    或者說,他從來都沒有學會過,也沒有任何人教過他。


    他一直都是一個人,從孤兒院到學校再到社會,生活從來沒有給予過他任何東西,他似乎也沒有對任何一個人人說過“謝謝”。


    可是現在,那個人僅僅是給了他一包餅幹,它就像是一個小小的火苗,在他冰冷的心上悄然躍動,或許在不久的將來終成燎原之勢。


    除了很小的時候在孤兒院裏,偶爾能得到一塊小小的奶味餅幹外,秦時予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吃過這種零食。


    後來,他進了監獄,自然就更沒有辦法得到了。


    這是他這些年來第一次吃,他慢慢地撕開包裝,低頭小小地咬了一口,餅幹很酥脆,裏麵的夾心是巧克力,融化的巧克力夾心包裹住舌尖,苦澀而又醇厚的味道立刻霸道地占據了他的味蕾。


    秦時予覺得今天的自己有些奇怪,餅幹明明是香甜,可是為什麽那麽像刀片劃過皮膚時疼痛,居然給他帶給了他活著的幸福感,心裏也是暖暖的,十分令人沉醉。


    接下來每一天,林鹿總像哄孩子般,想方設法地給他帶一些小東西過來,有時候是一個棒棒糖,一塊巧克力,而有時候則會是一本小人書,一個毛絨掛墜。


    林鹿就像是一個對孩子特別有耐心的魔術師,總能變著法得從身上的各種地方拿出有趣的禮物送他。


    他想把他當孩子一樣,重新寵著他,給他足夠多的關愛,讓他變得自信陽光起來。


    秦時予也逐漸從一開始的無所適從到現在的坦然接受,甚至開始有一點期待他的到來。


    今天他會不會給自己帶東西呢?


    如果帶了,會是什麽呢?


    是吃的,還是玩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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