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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小成雖然不過二十來歲,但是這二十來年也曾凝視過不少雙眼睛。


    他曾凝視過許多異性的雙眸。有的因蒼老而渾濁,有的閃爍著自以為是的心機,也有的單純無邪,美麗清澈,令他癡迷。


    他也曾凝視過人類以外的眼睛——狗眼常透著憨厚與友善,貓的眼睛則似乎連接著另一個世界,山羊雖然沉穩而溫和,但是詭異的瞳孔卻仿佛是地獄的大門。


    他甚至凝視過不少似眼非眼的東西:熾熱噴薄的火山口,幹枯腐朽的樹洞,猶如明眸善睞的銀月,還有腳底板的雞眼瘡。


    哪怕是死人的雙眼,最近他也看過了不少。


    但是從來沒有哪一雙眼睛,能跟他現在正在凝視著的這雙眼相比。


    左眼又小又低,是一個均勻的紡錘形,綴在顴骨位置,就像是剛剛學會畫畫的小朋友筆下的眼睛;右眼約有網球大小,隨時要從眼眶裏掉出來的樣子。裝著這兩顆眼睛的那顆腦袋,好像也為了容納巨大的右眼,而高高的凸起一塊。最令人稱奇的是,無論是哪一顆眼,都是漆黑渾圓,沒有半點白眼球


    雖然早就看過這個光頭怪胎的腦袋了,但是宋小成還是沒想到,這位老兄的雙眼竟然如此迷人。


    “抓住它!!這兒有活人!”


    那個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弗蘭肯斯坦一樣,緩慢而又努力咬字清晰的口音顯得有些好笑,但卻充滿了惡狠狠的殘忍,更透出一股對暴力和死亡的迫不及待。


    隨著他一聲令下,潮水般的僵屍突然調轉頭來,撲向了宋小成。


    宋小成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心中一驚。按照常理來做一個分析的話,這時的他大概有兩個選擇:要麽直接轉身,跑迴小商店裏,守住門口,拖上老皮,勇戰至力竭而死;要麽往其他地方跑,至少老皮一時半會兒不會死,而至於他自己會不會死,那是另外一碼事了。


    但是,宋小成也深深地領悟過一個道理: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內在的精神;而人生在世,最重要的精神就是“老子偏不”的精神。


    麵對這種“要麽……要麽……”的選擇題,宋小成的往往都會做出第三個選擇,就比如說像現在。


    他彎下膝蓋,俯下身去,看似是要俯身受死,但卻一巴掌拍在了地麵上。


    被烈日照射了一整天的人行道上,即使現在已經日落,也仍然微微散發著炙熱的氣息。但這種炙熱跟宋小成的手掌相比,卻如雲壤之別。


    以宋小成的手掌為圓心,楔刻著伊格尼符文的右掌指向地麵,源源不斷的噴射出巨量的火焰,火浪貼著地麵向外輻射出去,十幾米之內的僵屍都被瞬間燒成焦炭。


    按照宋小成的想象,此時的自己應該超級英雄漫畫裏的“人形火炬”一樣,渾身燃燒著烈焰,像一顆燃燒著的導彈一樣衝天而起,再轟隆一聲轟在那個光頭怪的頭頂上。


    可惜他暫時還做不到,所以在用一道火焰震波暫時擊退了周圍的屍群之後,便用盡力氣把掌心對準了房頂上的光頭怪。


    “說不定會有效呢?說不定會還會起大作用呢?”宋小成這樣想。


    這幾天以來,宋小成對伊格尼的威力已經是越來越自信了。畢竟自從獲得了伊格尼之後,還從來沒有任何東西能在他的“認真一燒”之後仍然完好的。


    眼前這光頭怪是第一個。


    光頭怪渾身都被點著,“嗚嗚啊啊”怪叫的拍打著身上的火苗。雖然看上去很是痛苦,但是卻並沒有像其他僵屍那樣倒在地上,變成一堆焦炭,而是遠遠地跑開了。


    就在同時,僵屍的浪潮也隨著光頭怪而退了迴去,所有的僵屍嘴裏也都發出跟光頭怪一模一樣的“嗚嗚啊啊”的怪叫,場麵難免有些滑稽。


    “老皮,計劃有變!”


    戰備倉庫裏的那些人,戰鬥力似乎並非宋小成想象的那麽簡單。而且其組織和紀律性也遠比防火堡壘的那群難民要好得多。要從這些莽到極致人手中救出囚犯或是俘虜,“對莽”一定不是什麽好的選擇……


    “此時正確的戰術選擇,應該是要‘諧’起來。”宋小成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五芒星陣圖,一臉嚴肅的分析著。


    所以,當十幾個捂著黑麵罩、手持土製噴火器的人圍住他們時,宋小成表麵毫無懼色實則內心慌得要死——


    “我們是來投誠的!”


    沒錯,這就是宋小成的新計劃。按照他內心當中的劇本,此時上演的是一出“假意投誠,深入敵後,暗施救援,就地二五”的大戲。


    “少來這套!我們怎麽知道你們不是二五仔?”一個明顯帶有小嘍囉氣質的蒙麵男問到。


    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是幾分鍾後,宋小成和老皮還是被這群人帶進了戰備倉庫。


    從小在大院兒裏長大的宋小成,原本想象著戰備倉庫大概也是一個舊式軍隊大院的樣子,但是在倉庫的那兩扇鐵門打開的一瞬間,一股巨大的視覺衝擊力重重的打破了他的料想——


    門口是一堵光滑方正的影壁牆,約有十來米長,三四米高。正對著大門,牆的正中懸掛著一個全身赤裸的女性,用鐵鉤穿住掌心的雙手朝兩側高舉著,雙腳被鐵絲捆綁著自然下垂,背後的皮膚被切開,用鐵絲朝外拉扯著,像兩隻伸展的翅膀,滴瀝的粘稠鮮血在地上的一個淺水池裏堆積起來,腦袋低垂著,黑色的長發擋在麵前,看不清麵目。


    “致敬烈焰之母。”


    一個帶著黑色麵罩的人低聲呢喃著,恭敬地俯下身,用兩指蘸了淺水池中的血水點在自己的左手掌心,才繞著影壁牆朝裏走去。其他每一個路過影壁牆的人,也都做著同樣的動作。


    宋小成和老皮被帶進戰備倉庫,站在影壁牆前,極力克製著胃部的強烈不適,猶豫自己是不是也要做這個相同的動作。


    “喂!新來的,你們還沒有資格向她祈禱!”


    當宋小成俯身到一半,朝淺水池伸出手指時,旁邊的一個人大喊著製止了他。


    影壁牆的後邊是一條被圍牆夾住的小路,圍牆上用奇怪的色彩噴塗著十分講究的塗鴉畫。圍牆下用紅磚砌著半米高的溝槽,裏邊劈啪燃燒著火焰,像路燈一樣在夜幕中照亮了道路。溝槽裏偶爾伸著顆腦袋,或是仍能看得清五指的手臂,想來大概是就地取材,從門外順手拖進來的燃料。


    血腥或是殘暴的場景,或許對於每一個人都無法避免。單純的注視或是經曆、甚至製造這類r級場景並不能證明一個人的邪惡或是善良,其中的關鍵點在於其初衷和態度。


    而眼下戰備倉庫裏的布置和裝飾,宋小成覺得應該沒什麽太多的“正義”或“善良”可言。


    過了影壁牆,其他十幾個人便四散而去,隻有一個眼睛上有一片燒傷的人帶領著他們。


    “你們倆跟我走。”


    倉庫的院子裏來來迴迴的遊蕩著不少人,有的赤裸上身,露出一身的腱子肉,有的穿著帶兜帽的無袖上衣或普通的短袖t恤,所有人的衣物都盡量以黑色為主色調。這倒是讓隻穿著搶來的黑色長褲的宋小成顯得非常融入氣氛,反而身穿純白短袖的老皮像是個異類。


    “新祭品?嗯?怎麽沒綁著?”路邊總有蹲坐著的人盯著老皮這樣問。


    “是新加入的兄弟,正要帶他們去見老哈。”押送著他們的幾個人一路應對著。


    自從走進倉庫大門,這個自稱名叫“哈洛”的人,是他們見到的第一個不帶麵罩的人。左眼看上去像是白內障,右眼渾濁發青,一臉皺紋,下巴上蓄著山羊胡子。


    “想要加入爆炎兄弟會?聰明。這是你們在這裏繼續活下去的唯一出路!”哈洛說,“但是,新來的教徒必須先通過試煉……”


    宋小成和老皮,分別被兩個人拉著手腕拽直了胳膊。


    “接受洗禮吧,把你們的身體獻祭給烈焰!”


    哈洛說著,宋小成和老皮的手腕上便被噴灑上了冰涼的東西。


    是酒精。


    “忍一會兒就好了,兄弟!”拽住宋小成的一個人悄悄在他耳邊說。


    宋小成瞟了老皮一眼,看到他一臉驚恐。緊接著,二人的手臂就被點燃了。


    “啊……烈焰之主啊!請您做出抉擇,挑選您的信徒!讓受選者留下,讓另一個去死!”哈洛跪在地上,舉臂抱天。


    旁邊的老皮發出慘烈的叫聲,開始強烈的掙紮。宋小成雖然沒什麽感覺,但卻學著老皮的聲音表示了幾下,免得露餡。


    不到一分鍾,宋小成胳膊上的火焰便熄滅了,而老皮已經在掙紮間左一腳右一拳,打翻了拽著他的兩個人,正在努力撲滅胳膊上的火焰。


    “褻瀆!可恥的褻瀆!!”哈洛表情扭曲的指著老皮,“抓住它!抓住這個瀆神者!”


    五六個帶黑麵罩的人把老皮按在了一根柱子上,綁得結結實實,哈洛咧嘴微笑著走到了宋小成麵前。


    “你,是我們的新兄弟了!烈焰之主選中了你,賜予了你無上的榮光!兄弟,替我們處決這個瀆神者!送他去見烈焰之主!”


    說著,一把土製噴火器被塞在了宋小成手裏,所有人在宋小成和老皮之間占城兩排,圍出一條路。


    “燒!燒!燒!燒!”所有人一邊揮動著拳頭,一邊跺著腳,齊聲低語著。


    宋小成握著噴火器,表情複雜的走到了老皮麵前。


    “老皮,看來我們沒得選了,”宋小成挑起一根眉毛,希望老皮能夠理解自己,“烈焰之主選中了我。”


    “別……宋小成!”


    宋小成把手中的噴火器對準老皮,毫不猶豫的扣下了扳機,一條火焰唿嘯著撲向老皮,迸濺出點點火星,周圍的眾人一時也歡唿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


    老皮剛準備尖叫,卻發現噴在身上的火焰並非想象中那麽灼熱,甚至還有一絲涼爽。定睛細看,才發現宋小成的右手微微發藍,用不易察覺的手法醞釀著什麽把戲。


    足有三五分鍾,宋小成手中的噴火器所噴出的火焰才逐漸衰弱,老皮卻依然精神抖擻。他把手中的噴火器一把仍在地上,轉頭看著身邊驚訝的哈洛。


    “看來,烈焰之主選中了我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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