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沉蘭的身份我很早就知道,身為一個鄉野之女在未見她之前我隻覺得可笑,想不通李允山是真沒腦子了還是黔驢技窮了,竟會想到讓一個鄉野農女來入宮爭寵。而在那天的辭歲宴上,我承認李允山依舊是那個老狐狸。


    辭歲宴上人很多環境也極為嘈雜,我很不喜歡這樣的氛圍但身為宴會的主人也不得不辦。


    坐上龍椅的第一眼我就看見了那個李沉蘭,她極是與眾不同,相較於別人的爭奇鬥豔她就那麽平靜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時不時的一個夾菜舉動都顯得格外端莊。她離著遠我原看不清她的麵容,單覺得她身上的那套衣裙極為眼熟,隻是下一刻卻聽到李明月將矛頭指向她。


    女子抬起麵容看向我的那一刻,像是這世間的一切動態都停滯不前。她太像我的阿茗了,不論五官還是神態,兩人就是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般若不是聲音比阿茗清朗些我或許真的會當眾失態。也是那一瞬間我才想起她身上的那身衣服,當年的阿茗就極喜歡穿這樣的所以內務府送去的鳳袍她看都不看一眼。


    “方才聽三姑娘說你舞藝極高,現下人既然已站在這裏了,不如舞上一曲也讓諸位一飽眼福。”


    好半天我才找迴自己的聲音,順著本心說完這話之後我便意識到了有什麽不對,隻是再偏頭去瞧阿茗時隻見她依舊是那副淡漠的神奇,像是眼前的所有都與她無關。但我分明感覺到了她的哀傷,甚至於看見趙洛對我傳來的憤恨。


    再迴神時李沉蘭已經舞起來了,我不懂這些但也能看出這曲舞她排練了很久。白紵舞,阿茗以前經常跳,柔美纖細卻又不失靈動每每阿茗跳起來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是這世間最幸福的人。


    舞至**恍惚間我感覺自己迴到了曾經,迴到了阿茗還未有孕的日子。一舞畢,我由衷的發出讚歎,但也就是這麽一個舉動幾乎是告訴李允山他的計劃成功了一半。我確實對李沉蘭產生了興趣,她太像阿茗了所以縱使我知道她是李允山派進來的眼線,也依舊心甘情願的讓她入宮。


    辭歲宴過後我就安排的人在李沉蘭身邊盯著,美其名曰的是探視敵情,殊不知自己也正不知不覺的陷進去。


    李明月與陸欣的計劃我一早就知道,可以說李沉蘭本身就不會出什麽事,周身都是我的暗衛若真到了最後他們會出手救下來。但實際上李沉蘭比我想象中聰明許多,這也更使得我的英雄救美別的順理成章。


    迴去的路上我不自覺的同她說了那麽許多,很多時候我甚至不知道這些話是自己的真心還是隻單單是逢場作戲。


    為著李沉蘭的事趙洛找了我不止一次,每次的意思無非是讓我多考慮考慮阿茗的心情。我能理解,也知道她的為難。可是每每去長樂宮皇後總是那副麵容,就好像小產這事一輩子都過不去了一樣。


    我不明白了,我是君王這世界上往往都是人站的越高越孤寂,許多事情也都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做。別人能理解我,為什麽偏她不行。換句話說,別說我伸手一招就有成百上千的女人前仆後繼想爬上我的龍床,就算是這後宮裏還不是去哪都有笑臉相迎?我何故要受這樣的氣?


    因著雲岫磨鏡之癖被發現,她已經住在國寺裏快六年了。原本這宮裏同我說話的人就少,她再一走我可謂天天就埋頭在這些奏章裏。所以李沉蘭的到來,確實讓我的生活增添了幾分樂趣。


    我好像漸漸沉迷於與李允山周旋,看得出李沉蘭並不知李允山真正的目的是什麽但是處於很多緣由,她還是會幫著李允山。我不喜歡這樣的現象,無數次看著李沉蘭的臉我都在想如果是我先發現她的,那麽她一定不會身份如此尷尬,她可以繼續做她的宋圓還能在這皇宮中綻放。


    所以當我知道李明月企圖殺了宋家二老進行報複時,我心裏竟多出了一份竊喜。


    宋家二老是李允山牽製李沉蘭的唯一籌碼,我喜歡李沉蘭自然不希望她再為著李允山做事,如果二老死了李沉蘭不僅不會再幫著李允山說不定還會與其反目成仇。更何況以李沉蘭的性子,李明月若真的殺了他們李沉蘭勢必要親自報仇手刃敵人,而這樣一來李允山徹底沒了親生的女兒,對於後宮這個範圍他算是沒了自己的線人。


    一箭三雕的好事,傻子才不會去做。


    隻是我沒想到秦葉辦事不利,終究落了把柄被李沉蘭發現了。


    那枚香囊像是一根針紮在李沉蘭的心口,縱使拔掉了也還是會有印子。加上那個時候正趕上盛平去留的問題,我心下正煩卻沒想到李沉蘭比我更激進。或許太久將她當作阿茗,使得我終究忘記了她不是本人。李沉蘭有著自己的倔強,這也是為什麽我在每次的接觸中會比起以往更加喜歡李沉蘭。隻是這樣的心思我終究沒能及時意識到,就連最後趙洛點破隻怕都是想我一輩子活在懊悔裏。


    我沒想到李沉蘭對我真的用情至深,對於那枚香囊她好像真的就這麽放下了,一切都隻因為我說了一句不是我,她就信了。當時我隻想著,這女人真是單純傻得可以。


    盛平的出生讓原本沒了生氣的後宮變得有了許多活力,孩子哭聲響起的那一刹那,我想起了我與阿茗那個不幸的女兒。這麽多年來每每午夜夢迴我都會夢到那孩子,看不清她的容顏卻知道她是我的女兒。


    我瞧見了皇後的麵色一抹歡喜之後的愁容,知道她是想起了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我想著補償她,從很早就想。所以盛平一出事我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說來這招還是像太後學的。


    即便是女兒太後還是不喜歡,她太過在意李沉蘭的血緣畢竟到底名義上還是李允山的女兒。我害怕她再傷了盛平,為保她也為了補償皇後,我統一了欽天監的口供讓他們認定了子憑母貴這一說,順理成章的將盛平轉到了皇後名下。


    我原想著皇後得到了補償,太後也不好再多說什麽,正當我自以為豪的時候皇後卻衝進養心殿大鬧了一場。


    我真的很累了,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裏做錯了事,分明一切都按著計劃在做可局勢卻不按著理想發展。


    拆東牆補西牆,皇後這麽說我我也無力反駁。


    皇後的死讓我有些無助,好像從頭至尾我都覺得她不會離我而去,卻沒想到她到底在這宮裏再熬不下去。


    也是後來趙洛告訴我,阿茗很早就知道了董司徒的事,她也知道是我親手殺了她的父親。這麽多年她再愛與恨之間掙紮,加上當初那個毒傷了身子,每日每夜對於她而言都可謂算是煎熬。而在她煎熬的時候,我不是在這個宮裏就是在那個女人懷裏,到了最後更是在她麵前寵幸這與她相似的女人。


    隻怕是換做誰,也很難受得了吧。


    李沉蘭懷第二胎的時候太醫告訴我這孩子未必能誕下來,隻是如今沒了太後在中間阻撓我是真的想留住這個孩子,所以下令極力將孩子保住。當初讓著給李沉蘭避孕的百合也被我移除了儷蘭殿,生怕傷了她。


    可李允山謀反的比預想中快,為保李沉蘭的安慰我故技重施將她先一步押進死牢保護起來,畢竟她肚子裏還有孩子難保李允山發瘋不會拿這做文章。


    但或許我的手法太過激進,或是別的什麽李沉蘭出了死牢就像是變了一個人,甚至於背著我瞧瞧把孩子打了。


    因為李允山的事我確實對李沉蘭動過除了的心思,所以會在當初讓侯忠引著讓她發現了阿茗的畫像,但終究沒能下得去手。可這樣的做法還是傷了她,她像是心思一般也成了第二個阿茗。平日裏我不找她她就不迴來尋我,偶爾見了麵也是不冷不淡像是陌生人一般。


    時常我盯著她的那張臉瞧,就發現她麵上的愁容與阿茗生前一樣,我終究又毀了一個女子。隻是在那個時候,我還意識不到這個問題的存在,因為李沉蘭的疏遠我又找來了一個與她有些神似的女子。


    那時的我像是個無禮的孩子,我寵著別人為著就是能看到李沉蘭神傷吃醋的表情,卻被侯忠告知李沉蘭從頭到尾都沒有半點反應。我生氣大怒,卻也沒有定點辦法。


    而那個女人卻以為自己真的讓我入迷,竟敢去在李沉蘭麵前耀武揚威,一怒之下我讓人暗地裏弄花了她的臉,因著這樣蛇蠍心腸的女人哪裏配得上這樣一張完美的臉?


    可讓我疏忽的是,在這些日子裏李沉蘭的日子並不好過背後的陸欣一直在搗鼓著,甚至還有哈柯耶行了苟且之事。然而這些事情我直到最後才知道,被這麽大庭廣眾說出來我還在氣自己的顏麵掃盡,卻忘了關心李沉蘭。


    後宮的女人越發多也更雜了,每天有著不同的女人在我枕邊嚼舌根子。久而久之我竟也開始懷疑起自己,懷疑起李沉蘭是否真的與哈柯耶有過關係。


    那日我衝進儷蘭殿的時候,她還那麽冷淡。當時也是一時衝昏了頭腦,心道一定是她與那哈柯耶有著什麽不然她為什麽一直拒絕我,為何一定要去那死牢裏見哈柯耶。可我萬沒想到,哈柯耶查到了一切也都告訴了她。


    那日的魯莽我原想著給她道歉,隻是每每看見她的臉話到嘴邊終究是說不出來。直到她說要與我共赴良宵,我以為她想明白了卻不想她是要殺我。


    那抹亮色向我飛來時我確實毫無準備,直到刀口劃傷後傳來的疼痛刺醒了我,我才反應過來她真的要殺我。


    “想來皇上早就猜到了,從一開始一切就都是我有意安排的。是我命人買通了每日能出宮采購的那些太監宮女,等我一對你行刺他們就會立刻把消息傳出去。”


    我想她一定是瘋了,“隻要你想,現在我就可以昭告天下你的身份,你與李允山沒有關係自然就能做迴宋圓。”


    隻是這話說出來卻引的她一陣笑聲,就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是了,從她被我允許入宮的那一刻,她就注定再做不了宋圓了。


    李沉蘭自盡的消息傳過來我唿吸都滯了一下,本能的意識在告訴我我又失去了一個阿茗。但心裏的反應卻叫囂著,我或許真的愛上了李沉蘭,隻是自己心裏還在自欺欺人罷了。我沒想逼死她,甚至已經準備好了替李沉蘭行刑的人。


    那人叫劉珊,身形與她差不多,到時候不過是一張人皮麵具的事,偷梁換柱之間我就能保下她的性命。


    可我忘了她的驕傲,忘了她的固執。


    那枚花簪在我手裏握著,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血液在簪子上流。不知為何我甚至覺得燙手,她在意著我在意著我贈與她的第一物,而我卻終究逼死了她。


    “你就活該孤寡一輩子,像你這樣的人別說孩子了你連女人都不配有!”


    李沉蘭死後趙洛沒了內心最後的支柱,她像是一個潑婦一般徹底釋放了內心的怨恨,在養心殿內幾乎是指著我鼻子罵,可我卻沒有絲毫的怒氣。這一生離開我的人太多了,他們就想是過客匆匆而來匆匆又走,我原本還在自欺欺人告訴自己是他們不對,而如今想來都是自己的疑心病害死了他們。


    這樣的心思也像是一根根的鐵柱,就地紮牢將我囚禁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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