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泰公主和長康公主各自尋自己的同母兄弟出去了幾迴,究竟一母所出,即使沒有養在一處,總比旁人要親近點,再到姬深跟前的時候,姬恢和姬恆也大方了一點,雖然還是比不上姬恊、姬惟那種朝氣蓬勃的精神勁,也不至於低著頭羞人答答的模樣了。


    這一次新泰公主和姬恆出獵歸來,順便一起到牧碧微跟前請安,姬恆跟著姐姐,有些拘束的叫了聲“牧母妃”,牧碧微和氣的免了禮,叫了他到跟前說話,姬恆起初還有些緊張,但見牧碧微神情和藹,又對自己麵上的痕跡絲毫不在乎,漸漸也自然起來,他是高太後養大的,應答很是知禮,隻是一直留意著牧碧微的臉色,似乎生怕自己不被喜歡一樣。


    看著他這般小心翼翼,對比當年孫氏在的時候,新泰公主在生母庇護下長大,即使有楊女史那樣公認嚴厲苛刻的女史教導,仍舊有過跋扈飛揚的時候……牧碧微心中微歎,對他越發的好了。


    這邊說的融洽,未到膳時,牧碧微就開口留飯,又道:“你們大姐姐今日是帶了你們三弟並表姐出去試手了,叫我說不如你們四個人一起做伴,母妃也放心些。”


    新泰公主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知道牧碧微的意思是要讓姬恆習慣人多的場合,畢竟身為皇子,沒有一輩子躲著人的,西平公主這三人有牧碧微教導,自然不會嘲笑姬恆,他們身邊的隨從也不是沒有眼色的人,這樣姬恆即使起初小心翼翼,但看眾人都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多少也能增加點信心。


    姬恆聽說要和西平公主、姬恊一道出獵,就露出了遲疑和惶恐之色,但被新泰公主拉了一把袖子,他因為自卑的緣故本來就很擔心不被喜歡,難得同母姐姐不介意,處處勸著帶著他,當然是惟恐讓姐姐不高興——更怕得罪了牧碧微,隻得硬著頭皮先謝過牧碧微的好意。


    三人說著話,晚膳前,西平公主和姬恊、牧鳶娘被簇擁著,打打鬧鬧的迴了來,牧碧微沒等他們彎腰就開口免了禮,因見姬恊滿麵通紅,額上還掛著汗水,就嗔他:“怎麽玩的這麽瘋,一身的汗也不知道擦一擦。”


    陪姬恊出獵的侍從趕緊請罪,牧碧微並不理會,隻叫了姬恊到跟前,親手拿帕子給他擦著,阿善吩咐了罰他們一個月份銀——姬恊一邊任母親給自己擦汗,一邊道:“兒臣迴來時和大姐、表姐賽馬來著,可惜就差一點點贏。”


    西平公主得意道:“你若想贏還要練幾年呢,你道縱馬飛躍這一手我練得容易嗎?”


    這話說了牧碧微立刻橫過一眼:“誰準你又用的?”西平公主跟著牧碧城學騎術,練這手時,摔過一次,把額頭都磕破了,差點破了相,牧碧微連牧碧城都大罵了一頓,就不許她再冒險,如今西平公主一個高興說漏了嘴,立刻招來牧碧微的嗬斥,不禁吐了吐舌頭,大感後悔。


    不過她雖然聽著牧碧微的嗬斥,卻並不畏懼,左右一看,見姬恆默默的坐在新泰公主身邊,忙轉移話題道:“二弟弟也在這裏呢?”


    姬恆本來看西平一行迴來,就立刻住了聲,以他的經驗,無論是姬恊還是姬惟,有這兩個弟弟在的任何場合,他和姬恢都沒什麽存在感了,何況是在姬恊的生母跟前?


    不想西平會問到自己身上,忙垂手起身道:“是。”


    西平笑著道:“二弟弟不必拘束,我今兒還和三弟、表妹說呢,你們姐弟兩個好,也別總把咱們丟下呀!明兒咱們一起出去玩怎麽樣?”見姬恆還是沒坐下,忙又道,“咱們都是自家姐弟,你坐下來說話就好。”


    姬恆依言坐了——卻不知道怎麽說才好,就本能的沉默起來。


    新泰公主見狀,隻好替他圓場道:“母妃方才還這麽說了。”


    “那樣正好。”西平就招唿道,“二弟弟就在這兒用晚膳罷。”她雖然現在不跟牧碧微住了,但因為是一出生就由牧碧微撫養的,一向拿澄練殿當自己家,如今在西極行宮,也很自然的以牧碧微這兒的小主人自居。


    “母妃早就說了。”新泰朝她扮個鬼臉,“大姐做好人晚了一步!”


    西平道:“咿,你們不是才過來的?我還道母妃沒來得及說呢。”


    牧碧微笑道:“瓔珞和恆郎過來有些時候了。”


    這時候姬恊已經吃了兩塊點心一個果子,樊氏正細心的拿帕子替他擦著嘴角,又小聲提醒晚膳快要上來,不要繼續吃了,姬恊答應之後,看了看姬恆,記起牧碧微叮囑過不要在這個二兄跟前提的話題,但也不能冷落或歧視了他,琢磨半晌,熱情道:“二兄,明兒咱們再賽馬怎麽樣?”


    姬恆實在是不習慣這樣眾目睽睽之下說話的,但又不能不理姬恊,所以漲紅了臉,道:“好。”被新泰公主暗中拉了把衣角,顯然是嫌他隻說一個字態度過於生硬,隻得又道,“我騎術不大好。”


    “我也不好。”姬恊高興的道,“咱們一起請教我小舅舅罷?大姐的騎術就是小舅舅教的。”


    姬恆胡亂應了一聲。


    牧碧微就問:“你們今兒遇見小舅舅了?”


    “不是遇見的。”西平看了眼姬恊,笑著道,“是三弟向父皇要來的。”


    “咦?”


    姬恊先思索了下自己這麽做應該沒犯什麽錯,這才繼續道:“四弟要他的舅舅陪,兒臣也有舅舅,所以也跟著提了句。”


    “是惟郎先要了,你跟著說的?”牧碧微奇道,“他要武英郡世子陪他狩獵嗎?”


    姬恊道:“四弟向父皇說,他想和他的舅舅、表兄一起,父皇準了,兒臣早就聽大姐說小舅舅騎術好了,就順口也提了下,父皇就把小舅舅給兒臣了。”


    他說的坦然隨意,姬恆眼中流露出來分明的羨慕——他既羨慕姬恊和姬惟都有能夠隨駕的舅父,更羨慕他們在父皇姬深跟前能夠彼此隨意的相處……姬深看到長子、次子時分明黯淡下來的心情與見到女兒或三子、四子時格外愉悅的差別是個人都能發現,雖然新泰公主及時的伸手過去握緊了姬恆的手,但姬恆絕望的想,也許自己這輩子都不能在父皇跟前有姬恊這樣坦蕩無懼的態度罷?


    天花落下的疤痕毀去的不僅僅是儲君之位,更是信心。


    …………………………………………………………………………………………


    差不多的時候,姬恆心目中最羨慕的人之一姬惟,卻正怯生生的站在何氏跟前,何氏還是一副嘴角含笑態度和氣的模樣,但姬惟卻敏感的察覺到她似乎有點不高興了,越發不敢多嘴。


    何氏沉吟了半晌,才問:“你可是很想念你舅父?”


    “兒臣是有些想念。”姬惟小聲道——何氏從來沒有打罵過他,然而他總覺得這個母妃看自己的目光,讓自己不期然就覺得有些不舒服,可又沒法告狀……久而久之,他漸漸就怕起了這個母妃了。


    “但你舅父是武英郡世子。”何氏一向是個“好脾氣”,好脾氣的意思,就是在人前從來不發火,此刻對姬惟,聲音也極柔和,娓娓說來充滿了諄諄善誘的意思,“你外祖父武英郡公,如今年紀已經大了,隨駕之際,身邊總也要有人照料,你舅父,是他長子……”


    姬惟抿了抿嘴:“迴母妃的話,兒臣……還有個舅舅。”


    “的確如此。”何氏心平氣和道,“但你思念舅父,卻隻叫了你大舅舅和你大舅舅家的表兄陪你,竟不叫你小舅舅,你小舅舅豈能高興嗎?”


    姬惟一怔,隨即道:“小舅舅不會生兒臣氣的……”


    “那是因為你小舅舅體恤你。”何氏淡笑著道,“但他心裏怎麽會好過呢?你且想一想,今兒個晚膳有你最喜歡的巨勝奴,若是母妃也不等你,反倒叫了你兄長們過來吃光了,你會高興嗎?”


    “這……”姬惟頓時遲疑了起來。


    見這情景,何氏眼中流露出一絲得意,小孩子麽……到底還是貪吃的,不想姬惟想了片刻,卻道:“如果是大兄二兄,他們吃了也無妨,但若是三兄……”


    “為何你三兄不可?”何氏奇怪的問,“不都是你的兄長嗎?”


    姬惟用力握了握拳,抬頭看著她道:“三兄不一樣。”他堅定的道,“父皇不喜歡大兄、二兄,他們很可憐,兒臣不想為了一碗巨勝奴與他們計較,但三兄和兒臣一樣,有父皇的喜歡,有母妃疼愛,他還有大姐、二姐的愛護,兒臣不想讓他!”


    何氏蹙了下眉:“你大姐、二姐待你不好?”


    “不是。”姬惟搖了搖頭,“大姐和二姐……隻要有三兄在,什麽都是緊著三兄,兒臣不喜歡這樣!”


    何氏看著他片刻,失笑起來:“這是……你大舅舅告訴你的,還是你表兄告訴你的?”


    姬惟沉默了片刻卻道:“是兒臣這麽想的。”


    “為什麽呢?”


    “三兄有的兒臣沒有,兒臣不甘心。”姬惟垂下眼簾,淡淡的說道。


    他心裏想的卻是蘇徊撫摩著自己頭頂的那番話:“你母妃待你不親近其實也不奇怪,不……不是你不夠乖巧不夠聽話,不……也不是你不夠聰明不夠勤奮——她究竟不是你的生母,假如你的母後還在,牧貴姬待三皇子算什麽呢?她一定會百倍千倍的疼你愛你,不論你是聰明還是愚笨,你母後才不在乎這些,所以你也不必強求你母妃像牧貴姬對三皇子那麽對待你……你母後選她做你的母妃,完全是為了她能夠保護你,因此你也要聽她的話……但也不必太將她放在心上……”


    年幼的姬惟首次明白了一個道理,一個人會不會真心疼愛你,與你努力去乖巧去聽話根本就沒有什麽關係!


    可蘇徊打碎了他對何氏的幻想後,意味深長的道:“你還有你的父皇!”


    可父皇最喜歡的兒子也不是隻有自己一個……


    ——好在加自己也就兩個!


    ………………………………………………………………………………


    淚奔


    這兩天的評論好少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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