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後心道論底蘊,牧家怎麽也比不上曲家的,西平公主年紀小,正是愛玩愛鬧的時候,指不定漸漸的就被曲氏哄了過去,反正澄練殿裏是否方便養馬,也不管自己的事,就索性縱著孫女說話輕斥道:“堂堂公主,還是三郎的長女,想要一匹馬,你也要這樣推三阻四?”


    “哪裏是舍不得給她?”牧碧微委屈道,“玉桐她年紀這樣小,妾身也是怕她騎上去若是被摔著……”


    “你不是說秋狩這些時候她已經被澈娘教著騎過了嗎?”高太後冷冷道,“在華羅殿裏就沒出過事,怎麽到你澄練殿裏就要出事了?說起來你也是武將之女,也是練過些拳腳功夫的,若是當真不放心,就不會親自在旁邊看著?做人母妃的,莫非這點兒心思都不肯付出嗎?”


    西平公主見自己連累了牧碧微挨罵,正待說話,卻被高太後捏了一把,吃疼之下就把話咽了下去,便見牧碧微含著笑道:“太後教訓的是——其實妾身也不忍拂了玉桐的意思,隻是先前請左昭儀幫忙照料玉桐月餘,心頭已經是十分虧欠了,如今再向左昭儀索馬未免有些慚愧,妾身也不知道左昭儀都喜歡些什麽,卻不知道能不能求太後幫妾身掌掌眼,該怎麽向左昭儀討這匹馬?”


    高太後淡淡道:“曲家底蘊豐厚,諒來你也拿不出能叫她心動的東西,隻不過那馬既然是澈娘弄來給西平騎的,你隨便拿些什麽,盡了心意,澈娘她一向大方。”


    “卻是多謝太後了。”牧碧微說了這話,目光就落在了姬恞身上,含著笑道,“說起來安平王世子前些日子聞說有恙,如今看來精神卻是不錯,卻也讓妾身放下了心。”


    “小孩子麽貪玩少穿件衣裳偶爾風寒一迴也不是什麽大事。”高太後並不領情,輕描淡寫的說道,“你如今連西平要匹馬都處置不了,還要來哀家這兒,還是把心思都放在西平身上些吧!”


    聽了她這話裏的敲打之意,牧碧微就暗想可是曲伯蘩把什麽話傳到了太後耳中,又想還是太後已經聽到了雲台宮傳出來的話,這是對宮裏得寵的妃子都恨上了?


    她是不指望討高太後歡心的,隻是也不欲和太後貿然鬧出矛盾,這會臉上笑色就淡了許多,道:“要說玉桐,她素日什麽都好,就是一個人孤單了些,上迴與靄陽縣主玩得好,迴去之後念叨了好幾天,難怪今兒見到堂兄一個勁的盯著看。”


    西平公主這會的確是在看姬恞,隻不過她卻也就未必是對姬恞這個人感興趣,不過是看他麵生就多看了幾眼,這會被牧碧微一說,高太後低頭一看,她果然是在望著姬恞,就哼了一聲:“西平也是夠可憐的,到如今才得新泰一個妹妹,連個弟弟也無,說起來,聽說她們姐妹也不常見的?那孫氏無知無識,出身卑賤,哀家也懶得說她了,你好歹也是沈太君這名滿鄴都的賢婦教導出來的,如何能叫她們同父的親姐妹這樣不得常見?”


    牧碧微微微蹙了下眉,心道你這老婦,從前我還是青衣的時候忍讓著叫你隨意為難也還罷了,如今我好歹也是堂堂宣徽,這會還帶了你親孫女過來說話,縱然西平年幼,到底也能記些事了,何況安平王世子還在這兒,當著晚輩的麵,無緣無故這樣頻頻落我顏麵,真當我是個好.性.子麽?


    當下就斂了笑色,淡淡的道:“要說這手足之情,哪裏是妾身不盡心?妾身前一迴還與陛下說,安平王與廣陵王這半年來進宮的次數少了許多呢!”


    這話說出來,侍者們都不敢吭聲,西平還不懂事,自然聽不出什麽,姬恞卻把頭轉到一邊,欣賞起壁上掛的書畫來。


    高太後一瞬間麵沉似水——牧碧微這話幾乎是明擺著在反唇相譏——這宮裏誰不知道姬深對兩個兄長的疏遠,起因——至少表麵上的起因,就是高太後的偏心?


    “你做了宣徽,這口才倒是越發的好了。”高太後定了定神,才含著慍怒道。


    牧碧微笑了笑,道:“妾身這點兒口才也就是在太後跟前說幾個笑話,逗太後一樂罷了,哪裏值得說嘴?”


    在高太後耳中聽來,自然是她得寸進尺,說自己方才還斥責她不讓西平公主與新泰公主姐妹親近,可自己這個太後,連三個親生兒子和睦都做不到,簡直就是個笑話!


    高太後不禁勃然大怒,一拍幾案,叱道:“牧氏你好大的膽子!”


    “太後這話說的,妾身哪裏說錯了不成?”牧碧微心頭冷笑,麵上卻愕然道,“宮裏宮外如今人人都知道了小何美人有了身孕,陛下未必就添不得皇長子,如何會到安平王並廣陵王府上去過繼嗣子?何況陛下如今春秋正盛,這難道不是天大的笑話?”


    高太後原本隻當她是繼續在嘲笑自己,不想忽然聽到了這個消息,那怒意頓時更漲了一籌,怒道:“你說什麽?過繼?”


    “原來太後還不曉得?”牧碧微暗忖柳禦女一向打探消息是個迅速的,太後自打聶元生玩了一出禁中被毒害的把戲後,因雷墨對內司的清洗,如今的消息靈通大不及從前,自己就遲了幾個時辰便過來,高太後果然還沒收到消息。


    這會便添油加醋的說道,“妾身今早正看著幾件瑣碎小事,忽然有宮人來報,道是聽得宮中謠言紛紛,且許多都是從祈年殿裏傳出來的,妾身就叮囑她們不許胡言,不想……”


    說到這裏,高太後被宋氏拉了一把,目光掃向姬恞,到底省起這些宮闈之事還是不要在孫兒跟前說的好,畢竟姬恞年已十二,並非西平這樣懵懂了,當下開口道:“恞郎你領你堂妹出去轉轉,她也是可憐見兒的,沒個親生兄長,你也沒個正經妹妹,正好親近親近。”


    姬恞雖然聽得這事情仿佛與自己並二叔都有關係,可也知道自己是聽不成的,當下乖巧的起身道:“是!”又去牽西平,不想西平認生,卻嘟著嘴不肯叫他牽走,牧碧微忙哄道:“你恞堂兄的騎術最是高明不過,如今難得遇見了要指點你呢,你還不快去?”


    西平就問:“比母妃還要高明嗎?”


    “母妃是女子,哪裏能和你恞堂兄比?”牧碧微敷衍道,西平又猶豫了片刻,這才從高太後身邊走到姬恞身旁,到底不像對靄陽縣主那麽親近。


    將兩個晚輩都打發了,高太後這才道:“你給哀家從頭說來。”


    “上午的時候,有宮人在謠言裏聽到了一條誅心之語。”牧碧微幹脆的說道,“太後大約不知,更早的時候,就先傳了玉桐和新泰公主出生於同一日,皆因太後對她們的生母下手的緣故……”


    高太後麵上肌肉一跳,沉聲斥道:“這是誰說的?!”


    “如今宮裏種種說法千頭萬緒,哪兒知道誰最早說的呢?隻是不知道也不要緊,太後睿智,豈能不知?”牧碧微不以為然道。


    高太後盯著她冷笑:“哀家不喜孫氏、何氏,也輪不到被你來利用!”


    “太後既然把話說到這份上,妾身也不兜圈子了。”牧碧微笑著道,“妾身這哪裏是利用太後?不過是借著她們做下的事情,尋太後討兩個人情罷了!”


    “你要討什麽人情?”高太後冷冷道。


    “如今宮中宮嬪並散號雖多,妃子卻少,妾身看世婦裏頭有兩個是不錯的。”牧碧微輕描淡寫的開出條件來,“若是太後願意答應妾身不反對的話,妾身就替太後將唐凝暉解決了,如何?雖然這迴謠言傳出來的地方多,可傳太後不欲陛下有親子,為要使太後你最偏愛的廣陵王之子過繼陛下為太子這個謠言的,卻是雲台宮呢!”


    高太後哐啷一下將茶盞摔到她麵前,臉色青白交錯道:“你好大的膽子!敢這樣與哀家說話!”


    “這不是膽子大不大的問題。”牧碧微冷靜道,“前兩日陛下在和頤殿外跪了兩個多時辰,最後還是與太後不歡而散,雖然安平王的救駕之功,叫陛下十分感激,打算對安平王委以重任,但有救駕之功的卻不是廣陵王!這裏頭的區別想來太後比妾身看得更清楚!祈年殿的那一位在這會傳出這樣的消息來,分明就是要亂太後心神,再不濟也要叫陛下對廣陵王越發的忌諱,太後乃是安平、廣陵並陛下生母,豈能坐視?”


    高太後被宋氏又是拉袖子又是使眼色,好歹沒繼續摔東西,沉著臉叱道:“你這是篤定了哀家會擔心在這會親自對付那些賤人,會使得三郎與哀家之間罅隙加遠麽?”


    牧碧微微笑道:“怎麽會?妾身隻是想,太後是最慈祥不過的,再說,為人父母的,向來隻有盼著子女之間和睦相處,彼此信任,誰會喜歡他們疏遠呢?太後母儀天下,自然更是希望陛下與安平王、廣陵王相處和睦,親密無間,右昭儀一時糊塗,太後可以不與她計較,卻絕不能坐視那些個小人如此造謠生事,離間皇家骨肉!”


    “你若是能將那孫氏除去,哀家許你晉兩個世婦為妃倒也沒什麽。”高太後輕蔑道,“你說的是戴氏與焦氏,還是陳氏?!”


    “自然是昆德宮的戴世婦並德陽宮的焦世婦了。”牧碧微笑容可掬,眼神卻漸漸冰冷下來,“至於除去右昭儀,太後卻也太抬舉妾身了,妾身哪來那麽大的本事?若是有那等本事,請恕妾身說句實話,那樣的話,陛下昨兒也不會說好了要到妾身的澄練殿,最後卻歇在了右昭儀的祈年殿,而妾身也不會這會跑到太後這兒來了!”


    高太後冷冷道:“那也是你自己沒用——那唐氏如今已經半廢,且她這會的凝暉之位還在你之下,你要除去她,不過是舉手之勞,何況你當哀家不曉得?你本就與這唐氏有罅隙,秋狩前就借著那個什麽林良人,都鬧到了華羅殿去了,如今除掉唐氏本是你要做的事情,倒要來跟哀家要好處嗎?隻有孫氏才有換兩個世婦晉位的資本!其他人就不必提了!連那何氏也不足為懼!”


    她這裏藐視何氏,牧碧微心頭倒是一動,心想何氏嚐言已不能生育,莫非是真的?畢竟收養低階宮嬪所出,到底也容易被攔住,比不得自己親生的名正言順……她不禁對高太後又忌憚了幾分,麵上卻不動聲色道:“正如太後所言,妾身料理唐氏,亦有為自己之故,隻是太後也說了,這唐氏如今也沒太大的用處,也就位份放在那裏好看,但宮裏人人都知道她是右昭儀心腹,算起來是右昭儀的臉麵……”


    牧碧微嫣然一笑,“打右昭儀的臉,這事情妾身做來是沒什麽的,可太後做了卻不妥啊!這就好像小孩子打架,一個大人跑過來動手,固然孩子們都打不過他,可到底那大人也不長臉呢!太後以為如何?妾身如今可不是當年的青衣,未必一定要對唐氏趕盡殺絕,但那些誅心的話卻是從雲台宮裏傳出來的……若是不除唐氏,這皇家的體統……”


    高太後用力捏緊了幾案的一角,目中怒火滔天!


    奈何牧碧微神態自若,卻是一點後退的意思也無,高太後聽出她話裏的意思,孫氏傳出了這麽要命的謠言來,那是篤定了手裏的底牌,也有保住那底牌之意,在這種情況下,任憑謠言傳播顯然是不行的,姬深對次兄本來就帶著戒備,前幾日為了安平王這件事,母子兩個私下裏還吵了一場……在這種情況下光靠禁止宮人議論那是絕對不行的,必須對孫氏一派進行實質上的打擊,問題是高太後的確不宜此刻親自出手!


    她就是親自出手了也斷然不好叫姬深看出來,不然,前幾日的那場爭執讓高太後明白過來,姬深如今被各方挑唆著與自己之間的罅隙是越來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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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下麵的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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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不告訴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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