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想著,再問挽袂卻也問不出旁的來了,牧碧微知道她能夠從疊綠那兒探得這個消息提前一步來報已是不容易,雖然還是迷惑這迴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但還是取了一隻赤金鐲子賞了她,挽袂欣喜的下去了,牧碧微對阿善道:“你怎麽看?”


    挽袂如今也算半個心腹了,但究竟不比阿善可靠,牧碧微在她跟前有些事透些口風,有些事到底隻肯私下裏與阿善說。


    阿善略想了一想,便道:“奴婢覺得這沈家女郎不太對。”


    “這是自然,太後那麽重規矩重門第,這個沈必然是祖母的那一個,可妖妖調調的……沈家怎麽會有這樣的女郎呢?”牧碧微皺著眉道。


    “甘泉宮是太後所居之處,太後重規矩,身邊又是在宮裏伺候多年的老人,別說是頭一次覲見的沒出閣的女郎了,就是宮妃們到了甘泉宮,又有哪個敢亂走亂逛的?”阿善道,“咱們上次去覲見太後,從進了宮門起,路上那些個小內侍引路,和頤殿門口宮人通報,出來之後何嚐不是小內侍一路送到門口?若說沒有太後默許,那個沈家女郎就能夠在甘泉宮裏隨意走動,出聲喧嘩,奴婢卻是不信的。”


    牧碧微皺眉道:“雖然太後有意為陛下另納佳人,但怎麽會選擇這樣的方法?傳了出去對聖譽可沒好處,若陛下看中的是高家幾位女郎也還罷了,那沈家女郎,可是與高家郎君定了親的!”


    “奴婢覺得這可能與孫貴嬪她們這些日子一直使人纏住陛下有關。”阿善扳著指頭算道,“春狩的時候孫貴嬪懷孕就已經四個來月了,如今六月末,孫貴嬪已經是七個月的身子,正是大腹便便的時候,且如今正是伏天,尋常人待在放著冰盆的屋子裏頭都覺得悶,更別說雙身子了,往年這時候都已經去了溫泉山上避暑了,今年孫貴嬪因為自己不宜移動,死活把陛下纏得同意留在宮中陪伴於她,連帶太後為防她有什麽打算也隻能留了下來……太後幾次想給陛下進人,都被孫貴嬪與何氏設法阻止,若再不想辦法叫陛下納進新人,拖上一拖孫貴嬪都要臨盆了!”


    牧碧微沉吟道:“太後既然連個妖妖調調的女郎都弄進宮來了,直接告訴陛下為他納個新鮮美人,陛下豈有不答應的道理?我倒想,太後是故意掐著這個時候送人進來的。”


    阿善咦了一聲,仔細一想,倒是立刻明白了過來:“是了,若是在春狩後立刻送人進宮,新人就算是個精明的,但有春狩裏的例子在前,那時候孫貴嬪才四個來月,正好過了前三個月需要特別謹慎的時候,又不至於連走路都難,新人進宮不免步上了歐陽氏的後路,遭遇毒手。”


    “當初徐氏懷孕,七個來月的時候不仔細跌了一下,當時祖母安慰她,說過坊間有俗話是七活八不活,七個月的子嗣哪怕母體出了些意外也是能夠生下來存活了。”牧碧微又掐了一顆葡萄吃了,這才繼續道,“從太後使了莫作司去‘照顧’孫貴嬪這些日子,孫貴嬪還是好好的可見,太後不管是出自對陛下的忌憚,還是對子嗣的重視,至少她的孩子太後還是想要的。”


    阿善想了一想,點頭道:“不錯,如今才是宮裏進新人最好的時候,孫貴嬪身子笨重精神也必定受了影響,何況如今子嗣已可誕下,正是去母留子的大好時機,雖然除了孫貴嬪,何氏的精明並不在孫貴嬪之下,但這會孫貴嬪自己精神不濟,必定要何氏幫著照看她的安危才是最緊要的,那唐氏貴為隆徽卻素來不太頂事,阻止太後為陛下納進新人與自己的性命相比,任誰都會選擇後者,何況如孫貴嬪那樣的美人放眼天下怕也是屈指可數,孫貴嬪如今最擔心的該是平平安安的生產。”


    “如此新人進宮受到的暗算就要小很多,避免像那歐陽美人一樣,再落的一個背了黑鍋被陛下厭棄的下場!”阿善仔細一思索,不禁悚然道,“早先女郎去和頤殿向太後投誠,何氏就想出了那樣的毒計,莫非太後當初將人派到薑順華的承光殿的時候也是為了今日的安排嗎?”


    “這宮裏頭的人有幾個是簡單的呢?”牧碧微歎道,“就是挽袂被你言傳身教了幾個月,如今也不比從前,卻是精明多了。”


    阿善皺眉道:“女郎,這一個沈家女郎怎麽辦?”


    “孫貴嬪那邊都沒功夫,我又何必去出這個頭?”牧碧微搖了搖頭,“有何氏背叛的例子在前,太後定然也是不相信我的,可我這些日子安分得緊,當初我中毒之事到底是怎麽迴事,太後這些時候也該知道點了,必然曉得我與何氏還是麵和心不和的,如今對孫貴嬪來說最重要的是母子平安,可對太後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沈家女郎站穩腳,並且料理掉孫氏一派,咱們隻管什麽都裝不知道,免得平白被拖下水!”


    兩人商議定了,便也裝作沒聽到這件事,過了幾日,果然甘泉宮裏傳出了太後的懿旨,宮裏就新添了一位沈禦女,賜住長信宮月室閣。


    “這沈家女郎看來縱然與祖母是同一族所出,但身份究竟也不高啊。”牧碧微聽到之後,倒是鬆了口氣,“才冊了個禦女,也不知道是她撞見陛下還有其他什麽關竅在裏頭,惹了太後不高興故意壓了她的位份,還是她出身太偏,太後隻肯給了一座閣子?”


    “雖然如此,但長信宮乃曆代貴妃所居,而且距離冀闕甚近,太後也算是為她著想了。”阿善說著,但隨即又笑了,“可長信宮先前住的範世婦、路禦女【注】,哪個不是被陛下寵幸過了幾日又飛快失寵的呢?裏頭的辛世婦更是差點活都活不下去了……太後替沈禦女擇了這麽一個地方住,也不曉得到底是盼著她得寵呢還是速速失寵?”


    牧碧微聽了笑出了聲來:“聽你這麽一說,我倒也覺得長信宮果然地方不太好,幸虧當時左右丞相攔阻了一把,不然這會我住進去也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女郎說的什麽話?曆代貴妃所居之處能壞到哪裏去?”阿善忙啐了一口道,“奴婢看啊是那些人命格不夠尊貴,壓不住那裏的富貴,所以才禁不得抬舉,住了進去反而失寵更快!女郎哪裏是她們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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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氏正式冊為禦女後,姬深興頭上在月室閣裏連住了三日,才被孫貴嬪尋借口哄到了祈年殿,但許是沈氏究竟也是沈家女郎,到底不是一個宮女能夠比的,姬深這會對逗霓興趣也不大了,見孫貴嬪沒什麽事,就要離開,孫貴嬪正覺得顏麵無光,便聽冀闕的內侍求見,說是承光殿的薑順華有些不好,請姬深過去看看。


    薑氏從入宮起,一直把謹慎小心四個字發揮到了極致,就是懷了孕,除了查出身孕之前拉著歐陽氏鬧了一場,又把何氏打發出了平樂宮外,不但自己求了太後身邊的蕭青衣到承光殿上照顧,平素裏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心一意隻顧養胎的。


    姬深雖然有了新人忘記舊人,薑氏都快被他丟到腦後了,可薑氏究竟是宮裏頭一個傳出孕信的妃子,看在了皇嗣的份上他也是要去這一趟的。


    他才走,孫貴嬪便氣惱道:“這定然是甘泉宮那邊看著本宮不順眼,抬舉的那個沈氏自己拉攏不住陛下的心,借著薑氏生事倒是伶俐!這些日子除了平樂宮與甘泉宮,薑氏都快是個透明人了,她豈會在這眼節骨上敢到本宮這裏來叫人?!”


    居中使忙勸說道:“娘娘快息怒,如今月份大了越發的不能動怒,免得傷及皇嗣啊!”


    孫貴嬪聽她這麽說了,才緩了口氣,冷聲道:“派個人去平樂宮裏打探打探,到底是個什麽事?”


    說著又以手撫摩自己的小腹,歎道,“好歹熬到現在了,再過兩個月,等到它平安落地,本宮啊也就能放些心了!”


    “娘娘是有大福澤的人,富貴的日子在後頭呢。”居中使奉承道,正說著,就見莫作司帶著人一頭闖了進來,掃了眼隻有孫貴嬪與居中使兩個竊竊私語的室內,冷笑了一聲,吩咐身後一群力壯的婆子道:“貴嬪娘娘如今都快生了,你們怎麽還要容那些不知道輕重的東西在這裏礙手礙腳?”


    孫貴嬪一聽變色道:“本宮如今才八個月不到的身子,胎也好端端的怎麽就是要生了?”


    “奴婢聽說薑順華那邊很是不好,聖駕到平樂宮那邊時恰好抓到了幾個行跡可疑的人,問過都是安福宮的人,貴嬪娘娘這麽大的月份了,再聽到那樣的消息怎麽能不害怕?”莫作司森然一笑,兩個手腳快的婆子早就得了她的指使,立刻上前堵了居中使的嘴,又捂了孫貴嬪的口——莫作司淡淡道:“貴嬪娘娘心裏害怕,月份又大,忽然生產也不奇怪,本來麽,婦人生產,那都是半隻腳踏進棺材裏的事情,不過是看誰命大罷了,貴嬪娘娘生的這般傾國傾城,所謂自古紅顏多薄命,早產遇難產,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且貴嬪娘娘母子連心,危急之時死活要奴婢們先保著皇嗣要緊,如今陛下在承光殿,太後在甘泉宮,也是先得了承光殿的消息過去的,為了不至於出現一屍兩命,奴婢們這裏無人做主,也隻能聽貴嬪娘娘的了!”


    孫貴嬪這才明白過來,莫作司奉了高太後之命在自己這裏蟄伏數月不發作,竟是為了在這眼節骨上要了自己的性命!


    她本能的張嘴欲唿,身旁婆子早有準備,狠命一把掩了她的嘴,獰笑著道:“貴嬪娘娘不要害怕,咱們什麽都準備好了,娘娘定然會順順利利的產上來一個康健的皇嗣的……至於皇嗣生下來沒了母妃也不打緊,這宮裏頭能夠被叫母妃的人多著呢!若是娘娘去的利落,太後娘娘對皇嗣一個憐憫,恐怕還要親自過問一二,娘娘就安心的去罷!”


    不等孫貴嬪反應過來,她已被牢牢按住,就見莫作司沉沉一笑,背著手走到她麵前,眯起眼頓了片刻,猛然抬起腳,朝著她下腹用力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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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剛開始與範世婦經常並提的司禦女住長信宮,後來隨駕西極行宮的路禦女,但……我寫西極行宮時,把路一直寫成了司,長信宮的司氏沒正麵出過場,所以幹脆換過來,長信宮的為路氏,安福宮的為司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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