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提醒,歐陽十九頓時醒悟過來,也不叫人去四麵搜查了,當下叫過眾人聚集在了一起,吩咐擅長攀爬者出列,上樹搜尋!


    閔二郎與閔四郎原本見眾人空手而迴,心下才鬆了口氣,不想又聽得高七郎之語,當真對他是恨之入骨!照他們來看,歐陽十九和高七郎這兩人既然已經同自己翻臉,又在山徑之上做了手腳,牧碧微出現在此處甚為可能,如今既然沒尋到了,怕是十之八九就是藏身樹冠之內,這株百年古鬆枝幹茂密,就是昂藏大漢也很能藏上幾個,見他們兄弟麵色如土,歐陽十九越發肯定了牧碧微的行蹤,當下叫出了兩人:“郝大、周十一,你們二人先上去看看!”


    被他點名出來的兩人都是身量偏瘦弱、看著也利落的,聞言都是一抱拳,笑道:“十九郎放心,我等定不辱命!”說著兩人緊了緊腰帶,走到樹幹之旁,手足並用,都是輕巧的爬了上去。


    樹下高七郎看的點頭,對歐陽十九道:“倒是幸虧把他們兩個帶了出來。”


    “去年秋狩咱們隨駕,若不是郝大眼利,與周十一一起上樹端了那窩山鳥的巢,咱們還吃不到那一頓蛇鳥野味。”歐陽十九把手一擺,命人退開幾步圍死了樹幹,他覺得牧氏多半就要到手了,心情愉悅,與高七郎笑著道,“那牧氏縱然跟著家裏學過幾手,怎麽說也是閨閣裏捧大的女郎,以我看,就是不叫郝大他們上去找,在這底下等上一等,她在高處吹多了風怕也受不得要自己下來了。”


    高七郎淡淡一笑,道:“陛下出獵,如今不在行宮之中,這附近飛鶴衛暫離職守倒是無妨,可若再耽擱下去,怕是不妥,還是速速把人尋出來的好,免得多生枝節!”


    “說的正是。”歐陽十九點了點頭,示意了一下身旁之人,那人立刻揚聲問:“郝大、周十一,你等可有請到那牧青衣?”


    過了片刻,便聽鬆枝之中郝大帶了一絲疑惑迴道:“十九郎君,我等並未看到有人藏在附近!”


    “這是怎麽迴事?”歐陽十九皺起了眉,高七郎想了一想,道:“那牧氏是女郎。”


    歐陽十九看著他,就聽高七郎繼續道:“女郎比之男子身量都要輕些。”


    “你等再往上去看看!”歐陽十九聽了,立刻親自揚聲吩咐,高七郎顯然也對自己的判斷十分信任,他左右看了一看,信步走到樹冠邊緣一塊被鬆針滿蓋的大石旁,不遠處一人見到,忙上前用自己衣袖拂走鬆針,請他坐了,好整以暇的等著結果。


    因歐陽十九親自吩咐,那郝大與周十一不敢違抗,樹下但聽得上頭稀碎之聲,又有鬆針簌簌而落,樹冠中不乏藏身於此的鬆鼠雀鳥受驚紛紛跳出向四麵奔跑,又過了片刻,歐陽十九正等的不耐煩,卻聽郝大驚喜的聲音透過樹冠隱隱傳來:“十九郎,我瞧見了一方衣角……”


    歐陽十九頓時眼睛一亮,轉頭要告訴高七郎,然而卻見高七郎坐到了一旁去了,不假思索的吩咐:“還不快把人請下樹來?”


    他話音剛落,預想裏郝大的一句答應卻變成了一聲慘唿!


    山腰山嵐微蕩,中間不乏禽鳴獸嘯,與山腳下獵場上的猛獸咆哮聲相應,本就頗不安靜,這一聲慘唿突如其來,眾人毫無防備,都驚得一陣呆愣!


    就聽頭頂嘩啦啦的一片響,仿佛無數根枝幹被一迭聲的砸斷下來,鬆針如雨,簌簌而落,夾雜在鬆針裏的,更有一片溫熱腥膩,噗的落向眾人!


    砰!砰!接連兩聲悶響,柔軟厚重的鬆針消弭了急速墜落後與地麵接觸的大部分聲響,卻也飛濺起大片鬆針猶如一陣急雨遮蔽了眾人視線,眾人紛紛本能的舉袖遮麵,末了放下袖子一看,歐陽十九驚得目瞪口呆,失聲道:“郝大!周十一!”


    原本坐在遠處山石上一臉篤定的高七郎聞言臉色一變!


    他飛快的跳起身來,擠入人群,到了地上兩具屍體旁伸手一探,頓時倒抽一口冷氣!


    見狀,歐陽十九本就隱隱覺得不妙的心又沉下去了一分,沉聲問:“七郎……”


    “都死了!”高七郎沉著臉迴答道,歐陽十九刷的抬起頭來,朝著高處怒喝:“好大膽的賤人……”


    “住口!”高七郎猛然喝道!


    歐陽十九被他喝得一怔,卻聽高七郎冷冷問道:“雖然說前幾日陛下自己也受了傷,但此地俯瞰行宮,到山崖邊甚至能夠清楚望見正殿所在,此處出了人命……這迴主持春狩的可是宣寧長公主的駙馬!”


    “那樹上……”歐陽十九雖然知道事情一旦鬧大,自己這些人就算是出身世家,但也落不到個好,卻依舊心頭不忿,卻見高七郎用力扯開郝大胸前衣裳,冷笑著道:“樹上是什麽,你自己看!”


    隻見高七郎扯開的衣襟內,郝大胸膛之上,赫然釘入了一支烏黑的勁弩!弩身開著血槽,露在外頭的部分尚不及寸!見到這支勁弩,眾人都是一陣毛骨悚然,歐陽十九臉色慘白道:“這是……”


    “樹上未必有人,卻有陷阱!”高七郎臉色陰沉的為郝大蓋住前胸,冷冷道,“是我估計錯了,人的確到這附近來過,但想必用了我等沒注意或者不知道的辦法已經離開,她的目的,卻是在此處設下這一個陷阱……這種陷阱本是西北那邊用來捕捉雪地裏一些行動機敏、難以輕易捉到的小獸的,西北苦寒,所以有時候食物不足,需要以此補貼,嘿!果然是家學淵源!”


    歐陽十九牙齒咬得格格響,他將頭轉過來,對著同樣一臉震驚的閔二郎、閔四郎道:“左右見了血,不如把他們……”


    “你自己想死,可別把咱們都拖上!”高七郎毫不客氣的喝道,“樓家被冷落數年,好容易得了陛下任命,誰敢拆樓萬古的台,宣寧長公主能衝到咱們兩家當著長輩的麵喝令把我們打死!”


    他說的聲色俱厲,歐陽十九不禁氣勢為之一奪,眾人也為他所懾,半晌才有人訥訥道:“那麽七郎,此事該怎麽辦才好?”


    “速速將這兩人的屍體收拾起來!”高七郎顯然極有決斷,他毫不猶豫的道,“絕對不能叫人發現他們死在春狩裏,還是死在此處!這樣,如今還是春寒之時,屍身腐爛不快,趁著這兩日既非狩獵開始,又非狩獵結束……李郎、江郎不是平日裏就拈輕怕重總叫閔家兄弟替你們代班麽?”


    被他點到的李郎、江郎都是一怔,就聽高七郎繼續說了下去,“這一點上官等人都已知情,隻不過懶得管而已,所以若再輪到你們值守,換成了閔二、閔四前去,旁人隻會以為你們在屋中躲懶睡覺!”


    “七郎的意思是……”歐陽十九沉吟的看向了李郎、江郎兩人。


    高七郎冷靜道:“趁閔二、閔四代班之際,著他們兩個走小路,反正咱們守的那處就是最外圍,連夜將郝大與周十一的屍首送迴鄴都,對外就說是暴病身故!給兩家多些銀錢,叫他們不必檢查屍身就入殮就是!”


    歐陽十九沉吟了一下,道:“這樣不妥,郝大與周十一到西極山是許多人都看見的,一下子不見了……”


    “無妨!”高七郎冷冷道,“此事鬧大,宣寧駙馬脫不了關係,畢竟這迴春狩歸他主持,咱們的上官都是聰明人,到時候大家湊份子心意過去,不必把話點透,他們也會去關照其他人證明郝大與周十一壓根沒到過西極山,一直在鄴都養病!”


    李郎與江郎想是無法推辭此任,沉吟道:“那麽屍體此刻如何處置?”


    “十九郎,借你酒囊一用!”高七郎要過歐陽十九別在腰間的一隻酒囊,搖了一搖,感覺內中還有大半,毫不猶豫的拔出塞子,往兩具屍體上一倒,慶幸道,“樹上陷阱雖然惡毒,卻勝在勁弩封住了傷口,幾無鮮血流出,你們兩個人扶他們一把,就說喝醉了!先帶迴營房藏起來,等到明日李郎、江郎輪值,閔二閔四你們辛苦辛苦,再代一次班!”


    見到了高七郎這番絲毫不為同伴哀傷,卻立刻想到了替自己脫身的做法,閔二閔四被他一看,都覺得一股冷氣上騰,隻得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諸位,咱們本來是有正事的,但如今看來此事已非咱們能夠插手,而且郝大、周十一之事咱們都脫不得關係,因此這件事情我雖然說了我的看法,你們有其他想法,我也無話可說。”高七郎將目光移開,掃了眼眾人,忽然說道。


    歐陽十九會意,立刻冷笑了一聲,接口道:“咱們雖然都是族中庶出,然到底各有姓氏,若是出了事,拉幾個墊背想也不難!”


    眾人平素就受他們籠絡欺壓,如今見了郝大、周十一為著高七、歐陽十九的吩咐死去,再看到高七郎與歐陽十九半句都沒提到哀戚,反而隻顧著自己脫身,更覺得此二人不能輕易得罪,聞言,紛紛一顫,忙不迭的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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