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紅月拿著齊王兵符,來到黃屈大營意欲接管兵權時,黃屈大帳內群情激奮。


    紅月帶著一個手持王詔的齊王內侍,徑直來到黃屈帥帳,內侍是跟隨齊王多年的老人,深得齊王信任,打開王詔,高聲宣讀:“奉大王令,”待黃屈率領一眾將校跪倒在地,內侍繼續宣讀“黃老將軍年事已高,軍中事務繁雜,勞心勞力,又因為梁齊大戰在即,本王恐老將軍力有不逮,到時貽誤戰機,即日起,十五萬邊軍一應軍務戰事,由紅月副元帥一人決斷。”


    黃屈麵色蒼白,渾身顫抖,半晌說不出話來。老內侍合上詔書,低聲說道,“大將軍,接令吧?”黃屈隻是不動,低著頭,看不清表情,老內侍又喊了兩聲,見黃屈依舊無動於衷,就彎腰伸手去扶。黃屈隻得起身,但是感覺老內侍加重了力道,胳膊被緊緊抓住,黃屈看了一眼對方,老內侍眼睛微眯,麵帶笑容“老將軍,快快起來吧。大王有此安排,自有大王的道理。”


    黃屈站起身子,還沒來得及說話,老內侍又道:“老將軍,前幾年托你照顧的我那遠房侄兒,現在在哪裏啊?”


    黃屈神色不悅“哼,我齊國邊軍,自然是各司其職,什麽能力,做什麽事,內侍大人的侄兒,現在在看馬廄。”


    老內侍也不生氣,“無妨無妨,我那侄兒沒什麽出息,養養馬也好,至少安全。”


    見黃屈不說話,老內侍接著道“接下來,紅月將軍要安排軍務,老奴告退,還勞煩老將軍派人帶老奴去看看我那侄兒。”


    黃屈叫一位黃氏子弟送老內侍去看侄子,然後迴過身,看著紅月不說話。


    眾多邊軍將領都陰沉著臉,北部邊軍主將王明,看著紅月,道“紅月將軍,大王此舉實在過於匪夷所思,末將末將說句不該說的話,這大王不會是被人蒙蔽或者有人假傳大王詔令?”


    紅月神色不變“王將軍,這大逆不道的話,說出來可是嚇死個人,你是懷疑大王決定?還是懷疑本帥?”


    王明依舊不不屈不撓“末將自然不敢質疑大王的決定,隻是此關十五萬邊軍將士身家性命,豈能隨便交與你手?沒有大王親自命令,末將實難從命”


    “哦?”紅月說道“王明將軍覺得,這十五萬邊軍,應該交給誰比較合適呢?,”


    “當然是黃屈黃大將軍”王明脫口而出“黃大將軍在軍中威望無可比擬,這些年邊境布置讓周圍鄰國無隙可乘,更是為齊國帶出二十萬雄師”王明冷笑一聲“這些,難道不比一個從不知兵事為何物的憐人強嗎?”


    黃屈突然臉色大變:“王明住口。”


    這邊紅月卻哈哈大笑,對著黃屈道:“好好好,說來說去,這二十萬邊軍不是齊國的,是你黃家的是嗎?別說我,大王都指揮不了是嗎?”說完轉頭看向王明等一眾將領“你們?想違抗王命,犯上作亂嗎?”最後目光盯著王明“你口口聲聲說要讓大王親自前來,怎麽?是要挾持大王嗎?嗯?”


    黃屈閉上眼睛,王明神色瞬間變的煞白,一時間不知所措。


    黃屈歎了口氣,道“紅月元帥言重了,我等皆為軍中粗人,行事說話缺少思量”黃屈彎腰拱手“隻是無論如何,我等忠心可鑒日月,齊軍上下,對大王絕無二心,請紅月元帥明察。”


    紅月麵容變得和善起來,輕輕扶起黃屈,“黃老將軍所言,我自會原原本本傳給大王,大齊能有今日之安穩,黃老將軍功不可沒,本帥一定會稟明大王,請老將軍放心。”


    黃屈神色黯淡,微一拱手。


    紅月坐到帥位,:“各位,梁軍已經被困在齊州城下,大軍今日休整,明日開拔!”然後接著說道“黃老將軍留下跟本帥交接軍務,其他人,都迴去吧。”


    眾人無言退去,黃屈麵露疑惑,略一猶豫,沒有做聲。


    是夜,帥帳門口的衛兵不知道帳內兩人說了什麽,隻見紅月送黃屈至帳外,對著黃屈說“將軍迴去,一問便知。”而黃屈臉色蒼白,也不答話,往日堅毅挺拔的身子,也仿佛佝僂了起來。


    黃屈揮退試圖上來詢問的親衛們,然後向為他新騰出來的營帳走去。進了帳門,不出意外的有一位將領在等他,正是前麵帶老內侍去看侄兒的黃氏子弟。黃屈心裏清楚,老內侍根本沒有什麽侄兒,他肯定有話要告訴自己。


    那黃氏小校神色緊張,見了黃屈,才鎮定下來。


    黃屈治軍嚴厲,治家更是嚴苛無比,黃氏家法森嚴,舉世皆知,男子長到十五歲就要參軍入伍。所以黃氏子弟,無不對其敬畏有加,但是今日這位子弟,麵對平時敬若神明的黃屈,心裏說不出的安穩。


    拱手行禮道“大將軍,末將有事相告,,,”


    而與此同時,在王明帳中,也來了一位客人,是一位老者。


    王明當日從帥帳出來,心中不禁後怕萬分,如果沒有黃大將軍的幫助,自己以下犯上,圖謀不軌的罪名可就不好說了,眾將憂心忡忡,以前每逢大事,都有黃屈在做決定,但是現在黃屈被留在帥帳,眾人相對無言,隻能各自迴營。


    王明的營地在離大營十裏的地方,迴到帳中,見到那位老者,驚訝不已,楞楞的說不出話。


    “怎麽?不認識我這二叔了?”老者先開口。


    “二,二叔?你怎麽來了?”王明張口結舌。


    老者麵容和善,舉止文雅,身穿普通棉服卻難掩上位者的氣質,正是當代齊國王氏家主,王宇傑。


    他微微一笑,“明兒”


    王明內心激動“二叔,家中還好嗎?”王明從軍多年,雖身在北部邊軍,駐地離王家不遠,但是黃屈治軍嚴謹,各部統領迴家探親,必須由他親自審批,王明父親早逝,他這一支,一直是王宇傑照顧,王明從軍,也是王宇傑動用多方關係上下打通關節,能在黃屈手下從軍,既是因為王明能力出眾,也因為王宇傑與黃氏有生意往來,這些年王明能夠在競爭激烈的齊國軍中穩步高升,做到能夠單獨統領一部邊軍步卒,基本是拜王宇傑去賜。從軍多年,到現在已經多年沒有見到這二叔了。後來聽聞梁軍伐齊,而王氏家業俱在梁軍兵鋒之下,所以王明一直是軍中執意快速迴援的急先鋒。今日見到王宇傑真是又驚又喜。


    王宇傑語氣變得嚴肅“明兒,家中一切安好,你放心。”


    “難道梁軍已經被滅了?”


    “沒有”


    “那?”王明的心裏有股不好的預感。


    “明兒”王宇傑說道,“你二叔對你如何?”


    “二叔待我視如己出,如親生父親一般,明兒心中也將二叔當作至親”王明疑惑道“為何二叔有此一問?”


    “明兒,這些年二叔沒有娶妻生子,你可知為何?”


    “明兒知道,二叔是怕以後兄弟不和,”王明心中一沉“但是二叔放心,無論如何,明兒都聽二叔的,絕對不會做那禍起蕭牆之事”


    “明兒,你在軍中,自然不知道人心難測的事”王宇傑歎息道“炎黃一千五百年,多少豪門世家起起落落,兄弟閻牆,比比皆是,所以為了王氏傳承,發揚光大,我不得不早做打算。”王宇傑說道“當年你父親去世時,將你托付給我,一直說以後我要受苦,其實我就明白我這大哥的想法,家族傳承才是第一位的”


    王明剛想說話,被王宇傑製止“聽我說,明兒,以後王家肯定是你的,但是在這之前,我不得不先做決定。”


    王宇傑看著王明“我這次來,是告訴你,梁王找我過了。”


    王明瞬間臉色大變“二叔,你什麽意思?”


    “齊國已經完了”


    “這不可能,黃銘的五萬騎兵,田相國的守城部隊,大王還有三十萬大軍,現在這裏還有十五萬精銳,怎麽可能?”


    “沒有不可能的人,大王兵敗被擒,假傳消息給黃屈,說梁軍主力在彭城,實際上梁軍的五萬鐵騎就在齊州城外,而目的,就是為了一口氣吃掉黃銘的五萬騎兵,至於田衡的守城部隊,在黃銘兵敗之後,降的降,散的散,如果我猜的不錯,田衡現在就在丘城與梁王把酒言歡。”


    王明懵了,腦袋嗡嗡作響,突然醒悟過來“那紅月今天來奪兵權?”


    “這個我無從知曉,如果紅月也是梁王的人,那梁王就太可怕了。”


    王明一下子精氣神全散了“那二叔是要我做降將?”


    “你沒有降,降的是齊王。接下來,你要做的就是不論發生什麽事,都要約束部下,袖手旁觀。”


    “明兒明白了。”


    “這幾天我會留在你這裏,直到事情告一段落。”


    “謝二叔,你不在,明兒心裏沒底。”


    黃屈聽完黃氏子弟的稟告,終於意識到事情糜爛到了什麽地步。他現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黃銘的消息。按照老內侍說的,黃銘絕無勝算,當即命令衛兵,派出人手,打聽黃銘下落。


    兩天後,手下兩人,攙扶著奄奄一息的黃銘,出現在黃屈麵前。見到父親,黃銘動聲大哭,但也終於說出了事情原委。父子倆正相對無言,門外衛兵來報,說紅月將軍來了。


    黃銘雙眼通紅,就要掙紮著起身,被黃屈攔下。


    紅月雙手負後,腳步輕快,顯然是收到消息,前來等黃屈的迴應。


    紅月說道“老將軍,如何?”


    黃屈看著紅月“梁王手段之陰險,我黃屈佩服。”


    “哦?那將軍是不服氣?”


    “服氣?哈哈哈”黃屈狂笑“真是天大的笑話,我黃屈戎馬一生,除了軒轅太祖,我服過誰?”


    “那將軍的意思?”紅月依舊麵帶微笑。


    “別無他意,唯有一死”


    “噗,”紅月笑的肆無忌憚“黃老將軍,你是想嚇死我嗎?”


    黃銘緊握雙拳,頭上青筋直跳,被黃屈按住。


    紅月突然冷哼一聲“黃老將軍,你猜猜你現在在這軍中,還能指揮的動幾支人馬?”


    黃屈一愣“你說什麽?”


    “你自己心裏清楚,我也不繞彎子了,現在十五萬大軍,盡在我手,你最多隻能指揮的動你黃氏子弟,其餘將領,你覺得還會聽你的?他們傻,他們後麵的家主可不傻。”


    黃屈緊閉雙眼,隨著一聲歎息,“今日是我黃屈輸了,今後,悉聽尊便吧。”


    紅月笑道,“放心,梁王不會虧待你們黃家的,隻是這大將軍的位置,你不能再做了,去京城頤養天年,至於黃銘,以後會在二公子周武手下,表現的好,不見得沒有出頭之日。其餘眾將,比如王家下注下的早,王宇傑已經將家族遷到梁州,所以王明依舊會獨領一軍,然後隨著梁王,繼續討伐魯衛兩國。”


    黃屈不再說話,紅月也轉身離去。


    是夜,十五萬齊軍改姓梁。


    三天後,齊州城,齊王下罪己詔,宣告退位,短短幾個月,齊侯變成齊王,齊王變成庶民,而齊國,數千年積累的財富,就在這幾個月,被揮霍一空,齊威一生英名,最後變成國人痛恨。


    戰國元年四月,梁王進軍齊州城,言,齊王倒行逆施,作亂犯上,導致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此實齊威一人之罪,與齊人無關,遂大赦齊州,並取消三年賦稅,齊人感恩戴德,三唿萬歲。


    高大的齊州城外,站著一個滿麵風霜,身材佝僂的老人,他眼神複雜的看著“齊州城”三個字,老淚縱橫。突然,不知誰喊了一聲,“砸死他”,人群很快混亂起來,老人被人流擠壓著向前去,看到城內出現一群士兵,押解著一個披頭散發看不清長相的人,從周圍人群的罵聲中,老人才知道那是齊王。隻見那齊王身穿白衣,一言不發,腳步蹣跚往前挪動,全身上下被扔滿了雞蛋,青菜,。老人不知所措,被身邊人擠開,隻見那人手裏拿著個石頭,奮力向前砸去,直接砸中那齊王腦袋,頓時鮮血直流,其餘人見了,也紛紛將手中的雞蛋青菜換成了石頭,一時間,石如雨下,那齊王轉眼間就倒地不起。老人不想看了,他覺得殘忍,剛想轉身離開,隻聽有人在他耳邊輕輕說道“你是覺得殘忍,還是害怕?”


    老人頓時驚慌起來,周圍嘈雜的聲音刹那間將他緊緊包圍,讓他感覺到窒息,他想逃離,可是人太多了,摩肩接踵的,連轉身都沒辦法,天旋地轉。


    突然間有個人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將他拉出人群,他大口喘著氣,突然覺得惡心,彎腰吐了起來,眼淚口水模糊了視線,隻覺得那些嘔吐物變成了一條條扭動的蛇,他轉身就跑,一直跑到一個河邊,他跳了下去,他的意識漸漸模糊,他感覺到舒服,他想睡覺,正在此時,又是一個人拉著他的衣服,將他拉了起來。


    他大口喘著氣,隻聽那人說道,“你還欠我一個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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