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出英聽了這話,搖了搖頭,說道:“二位就算信不過我,這兩樣東西我也得先拿走。”這已是不說理了。


    楚青流道:“莫大俠原來是要硬搶。”


    瞿靈玓道:“你想硬搶,就該明天後天再找上門來。你今天來,這包東西就再也到不了你手中。”


    說著出了房門,來到院中,向劉奇蟾道:“道長,有人要硬搶我這包東西,你若能替我看牢了,我就連請你吃三天酒席。”莫出英、楚青流也跟了出來。


    劉奇蟾擺手叫停油肥婆、王貼心叫罵,喜道:“姑娘,你這話可真麽?三天酒席都是你親手去做麽?”


    瞿靈玓道:“我哪有這麽些工夫?不過我會把廚師叫過來指點一二,味道想來也不會差得太多。”


    劉奇蟾頓時心情大好,說道:“你說話可得算話!”向油肥婆王貼心道:“不長眼的東西,還不快點滾麽?”喝退二人,來到瞿靈玓身前,親手接過包裹,向莫出英道:“這東西到了我手,就再與瞿姑娘二人無幹。你想要,那就過來拿,不過,我是不會讓你拿到的。”


    劉奇蟾將包裹當院打開,先將金葉子收到自己懷中,說道:“丫頭,你放著現成的金子不用,卻硬要來訛詐我老道,吃我的喝我的不算,完了還要給我下點毒,你心腸真是壞透了。”


    劉奇蟾已有六十餘年未現身江湖,前日在衡山雖說出過手,那也是改了裝,近來見識過他絕藝通神的人寥寥無幾,莫出英自是一無所知。


    但眼他那皓發紅顏的神仙風貌,已足以動人心神。王貼心油肥婆又在他麵前俯首聽命,更顯他氣勢磅礴,早已不知不覺間將莫出英懾服。


    劉奇蟾拿過一柄竹葉小刀來,用三個指頭捏牢,去削那四個瑩白扁盒。扁盒由玉石雕成,小刀到處,層層片屑紛紛飄落,直如切削麵團瓜果。


    劉奇蟾鎮懾住莫出英,很是得意。連削壞兩個扁盒,拿起那本梵文書來,說道:“丫頭,這種字書鬼畫符一般,有什麽用處?你還勞我替你看著,也真是無聊。”


    瞿靈玓道:“你這可不是替我看著,這包東西我全都送你了。你要嫌累贅,盡可以再送給別人。”


    劉奇蟾道:“不過我不管給誰,都不能給這個人,是不是?”裝瘋賣傻,實在是一把好手。


    莫出英到此再也忍耐不住,說道:“請問道長高姓大名?”這一問,既是明知故問,也是沒話找話,也是心存僥幸。


    劉奇蟾斜睨他道:“我叫劉奇蟾,六十年前有過一個外號叫‘不憾刀’,他們都說,要是能死在我的刀下,雖死而不憾。這些年我都住在東京汴梁酸棗門內的‘小劉園’,我一年倒有大半年在趙官家那裏住,你到東京找不著我,那就安心等著,可不是老道我怕了你。”


    瞿靈玓笑道:“道長,你這名號也該換換了,不如就叫‘六十年前不憾刀’,字兒多,聽起來也威風些,才合你的身份。”


    莫出英單看他用小刀輕鬆切削玉盒,內力之強已是他從所未見,知道自己絕非這人對手,硬要動手,唯有徒然受辱。想到此處,說道:“道長既已留下名號,這包東西就請道長代為保管,告辭了。”


    劉奇蟾怫然道:“我代你保管?我為何要代你保管?我是從你手中得來的麽?我這就毀了這些狗屁玩意。”抓過那本梵文書用兩掌夾起,運起掌力,左掌陰力,右掌陽力,二力交匯處,書頁頓時化作銅錢大小的碎片,紛紛落下,隨風飛舞。


    莫出英急道:“道長且慢,先聽我說句話。”


    劉奇蟾收了功,說道:“你說的要是有趣,我就不毀了這書,給你留下幾張,要是說的幹枯無味,我連你一起毀了。”


    莫出英道:“去年早春,大夏國三危山地震,震出不少古書,這事道長可知道麽?”


    劉奇蟾搖頭道:“道長不知。那種鳥都不拉屎的地麵,別說地震,就是天塌下來,也不值什麽,也隻有你們崆峒派當那地方是個洞天福地。”


    莫出英道:“這些古書大多是佛經,佛經之外,就是這本梵文武書。”


    瞿靈玓道:“既是梵文,你們怎就識得必是武書?既能識得是梵文武書,為何又要路遠山遙去嶺南找海客譯書?”


    莫出英道:“隨書出土的,還有幾頁漢文字紙。紙上說,當年達摩祖師東來時,先曾在三危山停留。其時達摩僧還不通華言,寫字著述都用梵語,這書便是他那時留下的。後來達摩僧離開三危山東行,便把這書留與接天禪院,做個紀念。”


    劉奇蟾道:“有點意思,你接著說。”語氣大緩。


    莫出英道:“俗語都說,天下武功出少林,少林武功又源於達摩僧,推論起來,則這本書就是天下武功之源了。”


    劉奇蟾道:“那也不能這麽說,你少要替那胡僧吹噓,說正事。”


    莫出英道:“其時五胡亂華剛過,衣冠南渡,天下紛擾,北地盡落於夷狄之手。接天禪院唯恐此書落於胡虜手中,可就遺禍天下不小,便將此書藏於地宮,以待他日海清河晏。眼下皇帝仁愛天下,歌舞升平,這書果然就重見天日。”


    劉奇蟾罵道:“你小子若是到朝庭做官,定是一把好手,拍得一手好馬,溜得一手好須。”


    莫出英道:“幾經輾轉,這書最終還是到了咱們崆峒派手中。”


    劉奇蟾道:“隻怕是搶來的吧?”


    莫出英道:“我派雖說位於西陲,卻無人能識讀梵文,故此才命家弟將這書帶到兩廣去,找海客譯書。”


    劉奇蟾聽畢,沉吟片刻,罵道:“姓莫的,你放的一口好屁!你這話漏洞百出,你說謊也不能說得圓滿些,真是沒有出息。”


    莫出英不慌不忙,說道:“道長,我這話絕無一字虛假。”


    瞿靈玓忽道:“莫大俠,你們兄弟兩人,是不是崆峒派數一數二的高手?”


    莫出英苦笑道:“你這不是開玩笑麽?崆峒派中武功強過咱們的,大有人在。”


    瞿靈玓道:“我想也是如此,否則那個莫出雲也不會讓人家的反震之力震傷震死。既然二位武功都不是最最出色,這樣的大事,怎會交到那個莫出雲手上?”


    劉奇蟾道:“這本書若落到我手上,我必定會先找高手仿造出幾份來,將真本好好收起。再將這些仿本每本都拆成三份五份,交給不同的人,拿出去找人譯書。眼前這個本子,卻是一部整書,這一點便極不合於情理。崆峒派掌門不是傻瓜蛋,我能想到的,他必也能想到。”說完盯住莫出英瞧看,看他有何話說。


    莫出英道:“本派掌門如何料事,他老人家為何要這樣處置,我不便探聽詢問。掌門人說,道長手中這本書,就是從地震中得來,命舍弟帶到嶺南去找人譯成漢話。”


    劉奇蟾道:“你們掌門人隻要不是傻子,必定早已叫人將這書仿造了不少份。丟一份兩份也沒什麽,這才會叫人帶在身上,滿世界招搖胡闖,我這話絕不騙你。”


    他二次又提到“仿造”二字,瞿靈玓賊人膽虛,很怕莫出英因此會想到自己頭上來,說道:“道長,咱們也不用問這麽多,你看這事該如何辦?”


    劉奇蟾拿起那根紮發頭帶,看看深黑一麵五個紅色裸女,讚道:“好看,全都跟活的一樣,這個我要了。”


    將針線扯開,露出裏麵哪根暗黑鐵片,說道:“這裏又有什麽花頭?莫非這也是地震震出來的?”


    莫出英道:“頭陀僧遍天下皆有,服飾打扮卻是各不相同,河西唃廝羅的吐蕃頭陀便是這個打扮。家弟帶了頭陀衣包,實是預備到了嶺南就改換裝扮,隱去崆峒派的身份。”


    劉奇蟾道“唃廝羅的頭陀,或許人人頭上都紮一根帶子,卻必定不會都在帶子裏藏一個鐵片子。這鐵片有何用處?這些毒藥都有何用處?你實說了,我就把書還你,我要你這書有何用處?”此人一旦認真做事,實在很不好應付。


    莫出英道:“道長,這幾種藥粉都不是毒藥。”


    劉奇蟾道:“不是毒藥,難道是大補的靈丹?是靈丹,你就吃一口給我看看。”


    莫出英道:“這些藥粉雖說不是毒藥,混起來吃也是不妥。不過卻也絕對吃不死人,我這就吃給道長看。”來到劉奇蟾身邊,伸手欲接。


    劉奇蟾擺手道:“不好吃你就不用吃了。姓莫的,我看你也算一條漢子,怎會讓你們的掌門整治成了這個樣?他是不是逼你服了什麽毒藥?或是關了你的家人?你這個樣子,活著還有什麽趣味?不跟那個王貼心一般無二麽?你拿不到這包東西,迴去要受何種懲罰?你有什麽難言之隱,盡管說給我聽,我給你做主。”


    楚青流道:“道長說得很是,莫大俠,你有話盡管說。”


    莫出英微笑搖頭,說道:“三位誤會了,崆峒掌門自來寬和待人,在下能拜在他老人家門下,學藝成人,實在是一件幸事。我急於取迴這包東西,是在是作為教眾的本分,也是為了報答師恩。”


    劉奇蟾將鐵片收入袖中,說道:“你這個樣子,我看了都覺可憐難過。東西你拿去吧,不過鐵片我留下了。”


    莫出英連連鞠躬,說道:“多謝道長成全,我迴去後必會切實迴報掌門人,掌門人必有禮物送到東京道長府上。”


    劉奇蟾將包裹包好扔出,莫出英兩手恭敬接過。正要退出,楚青流道:“莫大俠,令弟亡命衡山,你就不想知道他葬在了何處?”


    劉奇蟾聽了這話,大怒道:“姓莫的,你先不要走。這還真是你的一個紕漏,僅憑此一點,你就是個假冒的。”


    莫出英道:“請問楚少俠,家弟葬在何地?我這就去他墳上祭奠。”


    楚青流道:“令弟埋在何處,我站在這裏空口去說,又怎能說得清楚?人都死了,你也就不必再問埋在哪裏了。”莫出英道:“說得也是。”


    劉奇蟾緩步來到莫出英身前,伸左手去摸包袱,莫出英怕他搶奪,閃身躲避。劉奇蟾手爪徑往上伸,登時抓牢莫出英脖頸,右手小刀在莫出英臉上連動,向瞿靈玓道:“丫頭,取點腐骨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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