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靈玓見他竟會給出這樣的難題,一時也愣住了。劉奇蟾道:“我用左手抓牢楚青流右手,隻用右手喝酒吃肉,他就用一隻左手喝酒吃肉,還得吃同一塊肉,喝同一杯酒。你若用了手段,隻毒倒我一人又不給解藥,臨死之前,我就發功打死你師哥,拉他給我墊背。你信不信?”


    瞿靈玓道:“我信。”心中念頭飛轉,口中說道:“你就算並未中毒,卻假裝中毒,打死師哥跟我,咱們也沒法子好想。這法子不公平,我不賭。”


    劉奇蟾還是初次在她跟前占得上風,極是得意,笑道:“你既然不敢賭,楚青流就得跟我去汴梁修習大法,不管他經脈是不是斷了,氣海是不是毀了。”


    瞿靈玓道:“這場賭賽可有時辰限製?”


    劉奇蟾道:“有,怎麽沒有?若無時辰限製,那不是沒完沒了了?吃完這鍋肉,總也得一個時辰,咱們就點香計時,等四柱香燒完,你還毒不倒我,可就輸了。”


    瞿靈玓道:“道長說的是。不過師哥這房裏可沒香燭,你房中有麽?要是有,就請去取來。”劉奇蟾搖頭道:“燒香上供都是俗道末流搞的玩意,我是真道高道,用不著燒香,我房裏沒有。就算有,我也不去拿,留出空檔好讓你弄鬼麽?”


    瞿靈玓道:“我房中倒有,我去取行麽?就怕道長說我要做去手腳,不放我去。”


    劉奇蟾笑道:“有什麽不敢的?明告訴你說,我不怕你做手腳,隻怕你不做手腳。我很想看看你怎樣毒倒我,你可不能讓道長我傷心失望。”


    瞿靈玓道:“那你就等上片刻,不過你放心,耽誤不了你吃肉喝酒。”劉奇蟾揮揮手,說道:“你隻管去,我等得起。”


    瞿靈玓緩步走向自己房中,心中委實連半點主意都沒有。兩人同吃一塊肉,同喝一碗酒,卻要毒倒一人放過一人,這不是成心難為人麽?


    若事先能跟楚青流有過計議,還不是全無法子可想。此時再想商量,已是絕無可能,劉奇蟾絕不會再放任兩人獨處。


    瞿靈玓無計可施,又不願立時就迴去,正在屋中踱步,門外劉奇蟾叫道:“丫頭快來,你師哥中了毒了。”瞿靈玓聽了,頓時大喜,卻裝出慌張模樣,向楚青流房中奔去,叫道:“他怎會中毒?我不信!定是你動的手腳,我師哥若救不迴來,亂人盟跟你沒完!”


    她並未在酒中肉中下毒,楚青流身邊也沒有別的毒藥,怎會中毒?必是假裝無疑,隻是他又怎能瞞過劉奇蟾這個老江湖?


    進門一看,楚青流果然歪倒在地,氣息微弱,麵色口2唇青紫,正是中毒症狀。瞿靈玓見了,不由心下發慌,抓過楚青流手腕探察脈搏。


    劉奇蟾道:“脈息還算強健,你趕緊給他服藥解毒。”


    瞿靈玓道:“師哥是怎麽中毒的?”


    劉奇蟾道:“你剛走,這小子就說他餓了,叫我盛肉來給他吃。我當然不答應,他就把碗裏那塊冷肉吃了,又喝了兩口酒,酒肉才下肚,他就大叫一聲,倒在我身上了。”


    瞿靈玓聽了,怒道:“你胡說!酒中肉中全都沒毒,我師哥怎會中毒?”拿起酒壺,接連斟滿兩杯酒喝下,又來到爐邊,用勺子裝了兩塊肉,半碗湯,將肉吃完,湯喝淨。將勺子往鍋中一扔,說道:“你看,我中毒了麽?我中毒了麽?分明都是你在搗鬼。”


    來到楚青流身邊,將他抱起,說道:“師兄,我知道,定是你抵死不肯跟這老道去汴梁,他就對你下了辣手。師兄,你可不能死哪。”哭哭啼啼,走向自己房中。


    走出幾步,楚青流雙眼猛然睜開,向她笑了一笑,重又裝迴昏迷模樣。瞿靈玓見了,懸心放下,卻哭得更是大聲,說道:“你若死了,我就到東京汴梁告禦狀,叫師傅爹爹給你報仇,叫阮逸先生給你報仇,你是探事特司的人,叫這老道害死了,阮先生必定不能答應!”


    瞿靈玓將楚青流抱到自己房中放好,在指甲內暗藏好梅家紅婀,磨蹭了一會,怒氣衝衝奔到爐子跟前,就要去端燉罐,罵道:“這鍋龍虎狗,咱們誰也別想吃!”


    劉奇蟾道:“丫頭你這是何意?”


    瞿靈玓哭道:“我倒了它喂狗!”


    劉奇蟾笑道:“你這是何必?這鍋裏又沒毒,倒了豈不可惜?你師哥也未必就是中毒,也可能是內傷發作,這才會突然昏迷。”說著,猛然出手,點了瞿靈玓後背幾處穴道,將她一把拎開,自己坐到燉罐前,用勺子舀起一塊肉,兩指夾了,放到口中大嚼。


    他一氣吃了五七快肉,喝完兩碗湯、半壺酒,正自得意,身子猛然連歪了幾歪,手中勺子碗匙連連脫手落地。劉奇蟾道趕緊就地盤膝坐下,閉目用功排毒,說道:“丫頭,我中毒了。”


    瞿靈玓道:“你中毒了,我師哥他也中毒了。咦,師哥,你怎麽起來了?你沒中毒麽?老道,你可要看清了,我師哥可沒中毒。他沒中毒,你倒給毒倒了,你可就輸了。你認輸麽?你要認輸,我就給你解毒。”楚青流兩腿穴道被點,就用兩手各執一把椅子,“走”了過來。


    劉奇蟾連連點頭,卻不肯開口說話,看來梅家紅婀力道果然極是霸道,換了功力稍弱的人,隻怕早已沒命。其實梅家雙婀原也沒如此力道,是瞿靈玓唯恐下藥不足,製不住這個老道,才用了太多的分量。


    瞿靈玓道:“老道,點頭不算,你得開口說話。”


    劉奇蟾重又點點頭,還是未能開口說話,麵上已有熱汗滾滾流下。


    楚青流道:“師妹不要鬧了,你去尋一個幹淨碗,倒半碗幹淨水來。”他實在不知這房中物件有哪個是幹淨的,哪個是沾了毒的,不敢自己動手去取。


    瞿靈玓倒來半碗水,將白婀交到他手上,笑著說道:“師哥,上迴是我做惡人,你做好人,這迴又是這樣。”


    楚青流從瞿靈玓那裏要過藥瓶,向水裏倒了不少白婀,搖了藥,將藥粉全都化開,說道:“道長,你得張口,我才好給你服解藥。”


    劉奇蟾勉力張開口,楚青流用調羹喂了他一口解藥。解藥一入肚,劉奇蟾麵色頓時緩解,又張口喝過兩口解藥。稍停片時,索性睜開眼,將藥碗接過大口喝幹,閉目用了片刻功,彈身而起,解開二人穴道。尋一把椅子坐了,直直盯著二人瞧看。


    良久,長歎一聲,說道:“這迴我說話算話,我不再逼你師哥跟我去汴梁修習大法。不過我實在是不服,這小子他可並未跟我吃同一塊肉,喝同一碗酒。”


    瞿靈玓道:“你們並未同吃一塊肉、同喝一杯酒,這半點都不錯。可又有人逼你去吃肉喝酒麽?我明告訴過你,說鍋裏有毒,你偏偏還硬要去吃,我去攔你,你還逞能點我的穴道,你中毒又能怪誰?”


    劉奇蟾道:“都怪我,不能怪你,都怪我這嘴太饞。”


    瞿靈玓道:“師哥若不救你,你這時命都沒了,還能逼他去汴梁麽?你還有什麽不服的?你未跟我師哥同吃肉同喝酒,隻能說我還未動手,還未比試,不能說我壞了規矩。未比你先就被毒倒了,這能怪誰?”


    劉奇蟾連連點頭,說道:“我服,我服氣還不成麽?我是心服口服!”話雖如此說,看他那神情,哪裏有絲毫服氣的意思?“丫頭,剛才你到鍋邊做勢要去倒肉,那時才下的毒,對麽?”


    瞿靈玓道:“你隻說對了一半。我到鍋邊去,假裝要倒掉肉,的確又下了一迴毒,其實在我動手去鍋裏撈肉吃時,就已下了毒。我吃肉時還沒毒,我一吃過,鍋裏就有了毒了。”


    劉奇蟾搖頭道:“不可能!這絕無可能!我一直盯著你看。憑你的手法,憑我的眼力,你若動了手腳,我必能知道。”


    瞿靈玓道:“空口跟你說,你自然不信,我給你看樣東西。”撿起地上那個長柄湯勺送到劉奇蟾麵前,說道:“你看這勺子的柄。”


    劉奇蟾拿過勺子仔細一看,見勺炳上鑽了三個對穿的小孔,都有葉柄粗細,對光一看,還能透光。劉奇蟾歎氣道:“毒藥就藏在這小孔裏?”


    瞿靈玓笑道:“你猜的不錯。所以說,想要動手腳,考校的不是眼力,而是巧思,你眼光再好,我手腳再慢,隻要法子巧妙,你也看不出來。藥粉先藏到小孔裏,小孔兩頭用麵團堵住,想要下藥時,就將小孔往湯裏一沒,攪動幾下就成。我舀肉吃,舀湯喝,可都是專挑上頭的,勺柄入湯不多,過後再把勺子深深探到下頭一攪動,毒粉就下到鍋裏去了。”


    “我送師哥過去,從那邊房裏迴來,再到鍋邊假裝要倒掉這鍋肉時,確實又下了一迴毒。我怕小孔裏藏的藥粉份量太少,製不住你這個前輩高人,你若臨死行兇,沒人能治得住你,才又加放了一次。”


    劉奇蟾道:“換了我,那就不去下第二番毒,就在房裏待著。我必定忍耐不住,自然要去鍋裏撈肉吃。你又迴來二番下毒,可就兇得很哪,我方才若是一掌打去,而不是隻點你的穴道,你可就沒命了。你這一手,可就是畫蛇添足了,哈哈!”他自覺終於能找到瞿靈玓的錯處,心懷頓時大好。


    瞿靈玓冷笑道:“有什麽險?半點都不險。你不過是中毒,又不是得了失心瘋,你一掌打死我,誰還給你解毒?”


    劉奇蟾道:“你生怕我不去吃肉,便假裝要把一鍋肉倒掉,這是以退為進,再加一鞭子,這是智;為救師哥,不讓他跟我去汴梁,不惜以身犯險,把自己交到我手裏,這是勇。有情有義,有智有勇,小子,你有這樣一個好師妹,有福得很呐。”


    適才瞿靈玓在指甲中藏了藥粉出來,楚青流心中就是大急,奈何雙腿穴道受製,無法攔她。待見到劉奇蟾中毒,瞿靈玓無恙站在一旁,隻是穴道受製,已是暗叫萬幸。這時聽清原委,新怕後怕一起湧至,說道:“師妹,你真不該冒此大險。”嗓音都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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