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一思索,大聲道:“姓楚的,你打不過我,就躲了起來,算什麽英雄好漢?難道望海莊上都盡是貪生怕死之輩麽?老的貪生怕死,小得也貪生怕死,我若是傳揚出去,你們望海莊還想做人麽?”連罵數遍,但林中隻有風聲鳥鳴,絕無人聲迴應。看來楚青流是鐵了心要跟她耗到天黑,好趁機脫身。


    紀清寒狠狠心,說道:“楚青流,我紀清寒今天算栽在你手裏了。隻要你肯出來,叫我知道你藏在哪裏,我半年之內不取你性命,還帶你去找吳抱奇。”楚青流仍是不理。紀清寒道:“楚青流,你想不想知道你師父人在哪裏?”


    蘇夷月也道:“楚少俠,我師伯說話向來算話,你快點出來吧,這天也快黑了。我們早已到過望海莊,吳大俠不在莊上,我師伯知道他在哪裏。”還要再說,猛聽得身後一顆樹上有人說道:“我在這裏,紀道長,你若是說話不算,那又如何?”


    紀清寒蘇夷月轉身迴頭瞧看,隻見楚青流正蹲在一根高枝上,整個人隨著樹枝起伏,笑吟吟地看著二人。紀清寒一見之下,幾乎就要氣炸了心肺,恨不得能一箭把他打下來,再立時處死。她鐵青著臉色,說道:“我怎會說話不算?”


    蘇夷月道:“你不用擔心,我師伯這個人,言出法隨。在這半年之內,她不單不會殺你,就算有別人想殺你,我師伯也會護著你,不能叫你讓別人殺了,她半年以後好親自出手。”


    楚青流道:“那我這半年之內豈不是要整日跟在你們身邊?那跟做牢又有何區別?我還不如自刎的好,我有那麽傻麽?”


    紀清寒道:“你還想不想見你師父?”


    楚青流道:“當然想,不過就算沒有你紀道長幫忙,我也必然能找到師父,我說這話你還信麽?”


    紀清寒道:“我信。不過你找到的是活人還是死人,那可就難說的很了,我說這話你還信麽?”楚青流聽了這話,猛然就是一驚。師父的能為他是知道的,但江湖上的事,諸般詭道邪謀全都有,並不能全靠真本領真能為說事,若是義血堂七劍一刀匯聚齊了來對付師父一個人,還真是兇險。


    紀清寒道:“你怎麽不說話了,你剛才不還嘴硬得很麽?”


    楚青流道:“剛才道長自己也說了,眼下我們兩家是對頭,我們師徒要是有了麻煩,豈不正和你們的心意?你為何還要幫我們?這未免太不合情理。”


    紀清寒道:“我就專愛幹不合情理的事,你管得著麽?你愛信不信,你下不下來?”


    楚青流道:“隻是不殺我,也還不夠,你還得不傷我,不折磨我,不點我的穴道。還有,我要是跟你們走了三天五天,覺得煩了,我轉臉就走,你們也不得阻攔。從今天算起,半年後,我若是僥幸沒讓別人殺死,必定去衡山登門請罪,那時要是還打不過你,我就領命自盡。你能答應這些,我這就下去。”這番話不得不先說在前頭,否則一旦落地,這個道婆出手點了自己穴道,或是將自己打成重傷,她也不算違反諾言,自己可就生不如死了。


    紀清寒不假思索,說道:“這有什麽不能答應的?我壓根就沒想到這麽多。也隻有你們這等奸猾之徒,才有這麽多的心機,你還不下來麽?”


    楚青流哈哈大笑,盤旋躍下,輕輕落地,在離紀清寒四五步處站定。說道:“紀道長,至少這三五日內,我們還要一同行路,奸賊滑徒這些話,你還是收起來的好。好了,我那邊還有一匹馬,我去牽了馬來,咱們這就上路,不知二位要往哪裏去?”紀清寒道:“你快去快迴,往哪裏去,你不用多管。”蘇夷月道:“我們要迴衡山妙乙觀。”紀清寒哼了一聲,說道:“快去快迴。”


    楚青流道:“紀道長,蘇姑娘,你們二位可以先迴大路上等我,我牽了馬就過去跟你們會合。這林子中難行得很,也太耽擱工夫,就怕你們信不過我。”


    紀清寒道:“你用不著花言巧語,出言相譏。你就算趁機跑掉,我也能抓你迴來,你們的望海莊真就能不要了麽?我們就到大路上等你。”帶著蘇夷月邁步先迴大路。


    走出十來丈,蘇夷月道:“師伯,你就算當真要說話算話,不當場下手殺他,又何必再帶著他走路?這要讓外人見了,豈不是又要旁生枝節,生出許多流言?”紀清寒道:“能有什麽流言?”蘇夷月道:“師伯跟我都是女子,帶著一個青年男子走路,總是不妥。”


    紀清寒道:“我是個道婆子,你是個小丫頭,哪裏算得上什麽女子?誰要是敢說三話四,我立時下手取他狗命。月兒,你爹娘的名譽,已讓吳抱奇那個狗賊毀得半點也不剩了,你可不會對這小賊也動了心思吧?”


    蘇夷月霎時臉色煞白,說道:“師伯請放心,斷然不會有這等事。我年紀雖小,道理還是知道一點的,這師徒二人全是無情無義,豬狗不如之人,我要是有了這般心思,想必天地也不能容我,必要取了我的性命。這個楚青流就算再好看一百倍,武功再好上一千倍,我也不會對他有私毫動心。不過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何要帶著他走路。”


    紀清寒道:“咱們出來這一趟,已有兩個多月,去了沂山,拜過了你爹爹,也見了你娘。看到你娘那個樣子,我就知道那些閑話也不全都是假的。”蘇夷月急得眼看就要落淚,說道:“師伯,你怎麽也這麽說?你可是我娘的師姊啊!”


    紀清寒道:“我跟你娘從小一起在衡山長大,直到她嫁給蘇大俠離開衡山,我們都是極好的師姊師妹,是什麽話全都能說的。當年峨眉武會上,你娘對你爹爹一見傾心,不敢跟你師祖說,還是先跟我說的。我也不敢跟你師祖說,便想設個法子把這話傳過去給你爹爹知道。正想著法子呢,誰知道三天後,蘇大俠就由他的恩師柳盛總堂主帶領,到你師祖居留之處登門求親。兩位大媒一個是峨眉山大慈禪院的清吟師太,那是峨眉武會的東道地主,一個是小龍穀包家的包老爺子包千機。丫頭,那場麵可大得很呐。”


    紀清寒頓了頓,才道:“你師祖聽他們說了求親的話,連問都沒問你娘一句,當時就滿口答應。什麽叫天作之合?這才叫天作之合。我在一旁張羅茶水,招待客人,都覺得很是榮寵,也真心替你娘高興。婚後不幾年,你娘就有了你,也厭倦了江湖,他們夫妻兩個就四處隱居,後來去了泰山、沂山,誰人不說這是一對佳侶?也真不知惹起了多少人真心羨慕。”蘇夷月嘴唇動了幾動,卻還是忍住沒有說話。


    紀清寒淡淡一笑,說道:“你想問話,卻又不敢說,是麽?我就這麽可怕麽?不錯,我也很是羨慕。不過我天生就是個修道之人,婚姻情愛這一類事,與我都是無關的了。”


    “你三歲那年,你爹娘帶著你迴衡山拜見你師祖,你師祖一見了你,就喜歡得不成個樣子,全然不象個修道多年的人,倒象個鄉村婆婆,當場就要把你留下,還是蘇大俠舍不得,才不得不作罷。等你到了七歲,老人家再也等不及了,親自去了趟泰山,將你帶到了妙乙觀,這些事,你就算還能記得,隻怕也都模糊了。”


    “去年你爹爹離世,你師祖都硬是沒讓你迴去,說怕你傷心。過後也沒讓你迴去陪你娘,這好像不很合情理,你可知道是為了什麽?”


    蘇夷月道:“我武功還差得很遠,跟在我娘身邊,總不如跟著師祖進境得快。”


    紀清寒道:“武功上的事,還在其次。你師祖是想留你在身邊,就能把你娘也引到衡山來,咱們在一起逍遙自在,也不用再理會江湖上的事了。你師祖說,你娘一個人住在沂山,或早或晚,必定都要出事。”蘇夷月道:“師祖怎麽能知道要出事?師伯,師祖真的能掐會算麽?”


    紀清寒道:“江湖上傳言,咱們妙乙觀的開派祖師皓真道長能夠先知先覺,可惜咱們全都沒見過。你師祖麽,據我所知,是不會掐算的,她老人家不過是閱世深刻,知悉人心而已。她說的出事,本來是指那個曲鼎襄,沒想到會應在這個吳抱奇身上。”蘇夷月皺眉道:“怎麽這裏頭又牽連上了曲鼎襄?”


    紀清寒道:“好多事情,往往外人全都知道了,就是自家的人還不知道。當年峨眉武會,曲鼎襄跟你爹爹都去了,他們是柳盛老堂主最得意的兩個弟子。那時你爹爹跟隨柳盛已有多年,早早就在江湖上有了名聲,在峨眉武會上更是力挫西域番僧哈喇哈爾,可說是風頭一時無兩。曲鼎襄他卻是帶藝投師,跟隨柳盛還不足兩年,但就是在這短短的兩年裏,他就已後來居上,超過其他同門,隻是不及你爹爹一個人罷了。還有一條就是,傳說這個曲鼎襄入門之前在江湖上行止很是不堪,入門後才痛改前非。”


    紀清寒道:“傳言都說,就在你爹爹向柳盛袒露心意之前,曲鼎襄也跟柳盛說他喜歡你娘,要柳盛帶他登門求親。柳盛慮及他早年名聲太壞,擔心你師祖不會答應,就勸曲鼎襄打消求親的念頭,並答應給他另外提一門上佳的親事,據說連那戶人家是誰都跟曲鼎襄說了。但曲鼎襄不為所動,苦纏苦磨,終於讓柳盛答應去找你師祖求親。這些話,論理都是他們兩個男人私下裏談的,也不知道怎麽就會能流傳開了,還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說曲鼎襄竟要拔刀自刎,柳盛才點頭答應。”


    紀清寒道:“接下來就越說越奇了,說曲鼎襄前腳才走,你爹爹後腳也就到了柳盛那裏,也說要提親,柳盛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可是,他明明剛剛才答應過曲鼎襄,這可怎麽辦好呢?他若是硬要命曲鼎襄退出,成全你爹你娘,這也未嚐不可,曲鼎襄必然也會聽從,隻是這樣一來,可就難以叫人心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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