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抄書”,書自然是小龍穀包家的那本書,抄是什麽意思楚青流卻弄不明白。難道亂人盟的人已經奪到了書,讓手下人動手一起來抄?他看了看矮老者,說道:“不管早抄晚抄,隻要能抄到就行,大小姐難道隻讓別人抄,單就不讓你抄?”


    矮老者歎息道:“你懂什麽?你懂什麽?”楚青流道:“我是不懂,否則也不會讓你們擒了來。不過我知道這本書其實沒那麽要緊,根本就沒人能看懂,抄到抄不到,也沒多大分別。”轉頭看了公琦一眼,說道:“這事他也知道,不過我是從哪裏聽來的,卻不能跟你說。”暗示公琦不可說出魏碩仁來。公琦並不知道他們結義之事,卻也老老實實點點頭,看來是真怕了長身怪人。


    矮老者道:“我說你不懂,你偏還強要說懂。誰說那書沒人能看懂?義血堂的蘇顯白,包仙壽的二兒子包洪荒就全都看懂了。蘇顯白死了,那是死無對證,那個包洪荒卻還活著呢。這小子原本一點武功都不會,看了這書就變得力大無窮了,若是練武的人看懂了,那怎還得了?”


    公琦拍馬道:“你的武功這樣高了,看不看那書也沒什麽。”矮老者道:“再高我也不嫌高,我有公別人高麽?我有吳抱奇高麽?有曲鼎襄高麽?我高,還會在這裏當牢頭禁子麽?隻有你們這種人才會覺得我高,我也就是個小腳色罷了。”這人一開口就提公別人吳抱奇名字,大有占便宜的嫌疑,楚青流也不去點明,隻是說道:“你想抄書那也容易,隻要放了我,我包你能抄到書。”


    矮老者道:“你當我千金丹古逾是傻子麽?能放你我早就放你了,還用得著等到現在?”


    楚青流道:“你當然不傻,隻是你整天窩在這裏,訊息不靈,外麵的事知道的不多,至多也就是出去買酒買菜時聽人說起一些,並沒有切實的準信。就算是諸葛武侯,沒有準信也不能帶兵打仗,是不是?”


    古逾橫了他一眼,道:“我沒有切實消息,你就有?”


    楚青流道:“我是這事裏頭的人,知道的自然比你多些。我問你,你們為什麽要你跟藺一方設計攔截我?你們截我,自然是怕我會妨礙你們搶書,現在書已經搶到,也就不用再關著我了。”


    古逾冷笑道:“你可說錯了,書還沒搶到手。是包仙壽那個老兒眼看著書要守不住,就起了幺蛾子,他大撒江湖帖,讓大夥都去小龍穀他家裏抄書。這個老東西倒也舍得,不過他卻是打錯了算盤,他這樣做,擺明了是要跟我們為難到底。得罪了大小姐,恐怕沒他的好果子吃。他仗著有曲鼎襄給他撐腰,可這曲鼎襄又是好人麽?”


    楚青流沒想到包仙壽會將書拿出來任人抄錄,更想不到裏頭還牽連到義血堂和曲鼎襄。事出意外,想了想,才道:“這樣你們不就也能抄到書了?也算沒白來麻城一趟。怕就怕他們拿出來的不會是真本,包仙壽跟曲鼎襄會這麽好心麽?照我看,拿出來給人抄的,九成九是假貨,你抄不到書,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說到這裏,心裏竟然隱隱有些失望,很替瞿靈玓可惜。


    古逾道:“難道就沒法子辨別真假麽?”楚青流道:“你人老成精,都沒有法子,我又能有什麽法子?”口中說著沒有法子,言語神情卻無異在說,自己有法子能辨別真書假書。


    古逾遲疑道:“你若有法子,能分出真書假書,我就帶你去見大小姐。”楚青流道:“不行,你得解開我的穴道,先放了我。”


    古逾道:“你先把法子說出來聽聽,叫我看有沒有點譜。”楚青流道:“我先說第一個法子,那就是將包仙壽跟曲鼎襄全都抓到手,分隔開來,嚴刑拷打,威逼利誘,或許能分出真假,但也隻是分出真假,還是很難搶到真本。”


    古逾道:“你這是胡說八道,若是抓人有用,早就抓人了,這還用你說?再說了,抓包仙壽容易,抓曲鼎襄卻有點子難,你這等於白說。”


    楚青流道:“奪書本來就不是件容易事,比殺人放火不知要難上多少倍,誰也不敢說必定就能得手。危機之時,人家隻須將真本毀去,就算是如來佛祖,他也沒法子可想。包仙壽有家有業,本來極好要挾,但你們太過托大,弄得僵了。就算他並不硬來,隻弄出一本假書來搪塞,你們又能怎麽辦?,又怎能證明是假書?話又說迴來,他們就算交出了真書,你們也未必就會信,更未必會放過他。既然交與不交都討不了好,那還不如幹脆給你們假書,換了是我,我也給假書。這個世上,唯有“信”字最難。比如此刻,我信不過你,你也信不過我。不過我倒有一個法子能得到真書,你若是信我,就解開我們的穴道,帶我們去見你們的大小姐。你不用問我是什麽法子,我是不會跟你說的。”若兩人穴道盡解,在這密林之中,就不難逃出他的掌握,兩人聯手,說不定還能製住他。


    古逾道:“解開你們兩個人的穴道?你這不是笑話麽?我不是三歲孩童,也沒有喝醉,不會這麽糊塗。”


    楚青流道:“信與不信全都隨你,我這話十二個時辰內有效,過了明日這個時候,你再答應可就晚了,我不答應了。”又道:“日後你們大小姐若是知道這事,知道你不肯帶我去見她,沒能搶到真本,必定要怪罪下來,就怕你承擔不起。”說完靠牆假睡,不再說話。古逾也默默喝完酒,說道:“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我的差使就是看住你們倆,別的事全都不用我管。我去睡了,你們也好好的,別起糊塗心思。”迴房睡覺去了。


    古逾剛進了自己那屋,廚房裏就閃進一道人影。那人一舉手敲暈了公琦,將一根手指豎在唇邊示意楚青流不可出聲。見楚青流點頭,便伸手抓起係住他的那根長鐵鏈,在兩隻小臂上繞了幾道,兩手各抓一端,頓了頓,猛一用力,鐵鏈哢的一聲便斷了。兩根斷頭崩起,打向他手背手腕,那人全不在乎,對楚青流豎了豎一根大指,似是誇鐵鏈不錯。


    這人抬手挾起楚青流,悄然出了廚房,步伐極大,不多幾步走過,已竄進鬆林深處。此人中等身材,隔著薄薄的衣衫,楚青流感到他全身上下沒有一絲贅肉,楚青流比他高壯,被他挾在腋下,輕巧得隻象是一根扁擔,一束茅草。


    這人毫不費力,隻管奔躍穿行,卻又象不辨方向,不知道要到那裏去,隻知道走得越遠越好。跑了也有大半個時辰,那人立下腳步,四下打量打量,似乎很是滿意,將楚青流放下,自己走到對麵,直直地看著他,似乎沒了主意。


    他一張臉上滿是泥垢,很難看出年歲,頭發胡亂用樹枝挽起,兩隻眼睛卻清澈熒亮,裏頭似乎盈動著一股氣息,很象大哥魏碩仁酒後的模樣。大哥還帶了雙狼,這人孤身一人,野氣竟絲毫不弱於大哥。


    楚青流道:“多謝你救我出來,不知你為何要救我?”隻覺得對麵這個人,什麽好漢大俠,英雄壯士之類的稱唿都全然都用不著,也全然不妥,便老老實實地用了個你字我字。


    那人雙唇動了動,用盡了氣力想要說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很象是口吃的人。他試了數次,終究難以開口,便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寫起字來,字體俊逸有力,寫的是:你是誰?


    楚青流也不隱瞞,知道說多了他也未必就能懂,簡略說了自己最近的來曆。那人靜靜聽完,指指自己,在地上寫了’包洪荒’三個字,又寫了‘那本書’三個字。


    楚青流道:“你是小龍穀包家的人?你看懂了那本書?”


    包洪荒指指自己的一個小指頭,示意隻看懂了一點點,再寫了三個字‘跟我走’,又要挾了楚青流走路。楚青流道:“你先解了我的穴道,讓我自己走。”這樣被人挾著委實不舒服,何況穴道早一時解開,自己就能早一時調息。古逾手法怪異,將他的穴道點了十多天,是否會留下內傷隱患還真不可知。


    包洪荒搖搖頭,在自己身上胡亂點了幾下,又搖搖頭,示意自己不會解穴,作勢又要挾人走路。楚青流道:“你得先說說因何要救我出來,不然我不會再跟你走,我一頭撞死在這裏。”說著作勢要去撞頭,包洪荒顯然信了,很是為難,想了想,又低頭寫字,此次寫字較多,是一句話:“你有什麽法子能得到真書”。


    楚青流笑道:“我根本就沒有法子能得到真書,我是騙那個古逾的。你看,他都不信,你怎麽信了?”


    包洪荒搖搖頭,又指指地上那行字,眼裏兇光大盛,一腳踢斷一顆小樹,朝著楚青流連連揮拳。


    楚青流道:“那本書自己不會說話,還得從人身上想辦法。你數數看,到現在為止,總共有多少人看過那本書?”


    包洪荒伸開右掌,曲起手指數起來,很快五個指頭就用完了,又伸開左掌再數,數到八個,又退迴到六個,搖搖頭,很是為難。


    楚青流道:“義血堂的人跟你們小龍穀的人都看過那本真書,到底有幾個人看過,我不知道,想來不會很少。找出一個看過這本書的人並不很難,卻難在讓他們說真話,曲鼎襄會說真話麽?你家裏的人會說真話麽?他們說了假話,別人又怎麽能知道是假話?他們若是想造一部假書出來騙人,必定要造到能夠亂真。想憑單看一本書,不跟真書對照就能分出真書假書的,這世上隻有你包洪荒和蘇顯白蘇大俠,因為隻有你們兩個讀懂過一些,隻有講習懂過的人,才能分出真假來。蘇大俠人已不在,隻剩下你一個人,你會幫著外人麽?所以說,你不用擔心真本被搶,也不用擔心假本被人識破。”包洪荒必定在草屋處偷聽多時,知道抄書的事,又聽楚青流說起假書真書,放心不下,這才搶了他出來。


    包洪荒搖搖頭,在地上寫了幾個字,卻是“蘇顯白老婆”幾個字。


    楚青流心裏就是一驚,他剛才沒有明提蘇夫人,而是把她也包括在“義血堂眾人”裏頭了,現在看來,並沒能騙過這個野人似的包洪荒。他不能跟這人說蘇顯白大俠沒有夫人,那是公然說謊,隻好笑道:“蘇夫人也是義血堂的人,她當然也不會跟外人說。若是換成你的老婆,她會跟外人說麽?”包洪荒搖搖頭,極認真地寫了一行字道:“我沒有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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