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秋意愈深,天氣越發轉涼,梧桐樹的葉子掉了一層又一層。和歡殿中乳母給劉閎喂過奶,王儀便抱在了懷中,手執小鼓逗著劉閎,“閎兒啊,馬上就是你的彌月禮了,不知你父皇會賞賜些什麽給你呢?”


    乳母笑臉奉迎道:“小皇子是陛下的心頭肉,陛下定然賞賜稀罕之物,夫人也讓我們下人開開眼呢。”


    王儀聞言頗為自得,笑道:“這是自然,誰讓我們閎兒如此得陛下歡心呢!”


    正說話間,殿門外傳來通稟聲,王儀聞聲笑道:“看,皇後都來了,定然是為籌備我們閎兒彌月禮吧!”不覺臉綻笑意,將劉閎遞於乳母,走上幾步欠身相迎:“妾身參見皇後,皇後長樂無極!”


    衛子夫笑意吟吟,道:“王夫人免禮!小皇子一切安好吧?”


    王儀道:“承陛下皇後鴻福,閎兒一切安好。”


    衛子夫微微頷首,道:“本宮此來,是為閎兒彌月之禮。”


    王儀聞言心中笑意愈濃,麵上卻假意謙讓道:“陛下疼惜閎兒,已賜了不少稀罕之物,妾身看閎兒彌月禮從簡便好。”


    “難得王夫人如此識大體,陛下也是此意。”衛子夫點頭稱讚,略略又言道:“如今太後抱恙,宮中一切宴席喜樂均從簡,以示陛下對太後的孝敬之心。”


    王儀聞言心中瞬時涼了半截,礙於衛子夫在眼前,隻得恭聲言道:“妾身遵旨!”


    “采兮。”衛子夫轉首對采兮言道,“將本宮為小皇子準備的彌月禮呈上。”


    “諾!”采兮上前,遞上一件織物,打開裏麵是一雙紅色的虎頭鞋和一個平安如意結,衛子夫笑道:“這是本宮為閎兒編織的彌月禮,願閎兒虎頭虎腦,平安如意!”


    王儀擠出笑容,接過道:“妾身代閎兒多謝皇後!”


    待衛子夫甫一離開,王儀臉色頓時轉寒,甩手將衛子夫的彌月禮往地上一擲,冷聲道:“哼!為什麽我的閎兒彌月禮就要一切從簡?看來劉陵說的沒錯,是要時刻提防著你,衛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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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小黃門走近劉徹身邊,低聲道:“中大夫主父偃殿外求見!”


    劉徹眉頭緊鎖,思索著一直以來困擾著朝廷的諸侯王問題。自高祖劉邦開國大封同姓王始,諸侯王的封國便占據了國土大半,隨著多年勢力的不斷膨脹,最終形成了尾大不掉的局麵,更進而威脅到中央政權,在景帝朝時便發生過諸侯王的七國之亂,雖然最後平息了叛亂,諸侯王的勢力也受到了很大的削弱,但這麽多年來情況並沒有發生根本性的改變,怎樣和平削弱諸侯王加強中央皇權,是他常常思考的問題。


    “主父偃?”劉徹從深思中抬起頭來,想起早朝廷議封國問題時,主父偃似乎欲言又止,於是劉徹揚聲道:“宣!”


    不多久,小黃門便領了主父偃入殿,請禮後,主父偃道:“陛下,今日廷議封國之痼疾,臣倒有一計,願獻與陛下!”


    劉徹道:“你且說來。”


    主父偃一揖道:“陛下,古者諸侯不過封地百裏,強弱之形易製,但如今我朝諸侯封國動輒地域數千裏,若待之寬緩,則驕奢淫逸,若待之嚴急,則促其合力以抗京師,若以法割削之,則逆節萌起,先帝朝的七國之亂,便是先例。故此臣思來想去,唯有一法可製之,陛下試想,那諸侯王膝下子弟多達數十人,卻唯有嫡長子方能繼承封國之地,其餘子弟雖是骨血至親,卻不得寸尺封地,此製不僅令諸侯子弟心生怨念,即便諸侯王以父母之心思之,亦是百般無奈。若陛下能下詔令諸侯王推廣恩澤,將土地城邑分封眾子弟,陛下予以按地封侯,積年累月王國封地自會日益縮小,而諸侯王之勢也無須朝廷強力自行瓦解。此明為陛下廣施恩澤,實為削弱封國之策,陛下以為如何?”


    “妙哉!”劉徹聞言不禁撫掌大笑,“愛卿果真是奇才!如此一來朕不費一兵一卒,而封國之疾消弭於無形!”


    “此事愛卿依此方略詳細修書呈尚書台,朕不日便會下詔實施。”劉徹笑道,“此策既以廣施恩澤為名,朕看就叫‘推恩令’吧!”


    主父偃含笑應道:“謹遵聖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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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殿外暮色漸重,衛子夫還在倚門而待,先前劉徹傳了旨意來椒房殿用膳,但食時早已過去,聖駕還遲遲未來,采兮不由勸道:“皇後,陛下還在承明殿內商議國事,看時辰怕是不會過來用膳了。”


    “先前太後身子不好,陛下已是憂心,如今又為國事煩憂。”衛子夫思忖片刻道,“采兮,將陛下喜愛的吃食放入食盒,我給陛下送過去。”


    暮色已是濃密,宮中燈盞漸次亮了起來,衛子夫攜了采兮往承明殿匆行去。


    “皇後!”還未到承明殿外,便見一個兵衛迎麵走來,隨著他的唿喚聲,衛子夫的目光不由望了過去。


    待看清來人,衛子夫不禁驚喜道:“公孫兄長!”


    公孫敖俯首一揖道:“多謝皇後!公孫都聽衛青說了,若非皇後在陛下跟前替公孫求情,公孫庶民之身如何能返車騎營?”


    “兄長言重了!”衛子夫道,“當初若非兄長救下衛青,衛青又何來今日?便是我當年在擷芳殿中,也是蒙了兄長多加照顧!”想起當年,兩人都不禁感慨良多。


    “皇後這是要給陛下送晚膳嗎?”公孫敖見跟著衛子夫的采兮提著食盒不禁問道。


    “嗯。”衛子夫微微頷首道,“陛下還在承明殿內商議國事,應是還未用膳。”


    “如此,公孫不敢耽誤皇後!”公孫敖忙行了禮,道:“皇後請!”


    待衛子夫離去公孫敖方才舉步前行,忽然間感覺腳下踩到了東西,低頭一看,原來是一隻青玉耳墜,公孫敖隨即俯身撿起,這隻耳墜呈天青色色澤,形態渾圓,一看便是上好的和田玉,公孫敖猜度可能是衛子夫剛才不慎丟失,正想著追上前去,卻見二人已然走遠,公孫敖微一思索,便將耳墜收入懷中,轉身離去。


    這一幕恰好被不遠處的行香全然收入眼中,隻見她停留片刻便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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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之後便是劉閎的彌月之喜,照著劉徹的意思一切從簡,隻在合歡殿的門楣之上懸掛五色絲繩,以祈避邪去災,佑護孩兒平安,劉徹命人送來赤金長命縷,寓意長命百歲。未央宮、長樂宮各有賞賜了一些珍寶、黃金,雖是愛惜之意不減,但比之劉據的彌月禮,那便是雲泥之別,這令王儀心中十分的不滿。


    和歡殿中乳母正給劉閎喂奶,宮人前來向王儀稟道:“夫人,淮南翁主劉陵殿外求見。”


    “淮南翁主?”王儀心情不好本想推卻不見,但一沉吟,對一旁乳母道:“你把小皇子抱入內室。”言罷,對行香道:“請翁主!其餘人等退下。”


    行香應諾而去,王儀稍整衣冠而待,不多久便聽劉陵笑聲傳來:“夫人,劉陵又來叨擾了。”


    王儀滿麵堆笑,起身相迎:“翁主要經常過來走動才好。”


    “嗬嗬嗬!”兩人都言不由衷地掩麵而笑,王儀對行香道:“行香,上茶。”


    “如何不見小皇子?”劉陵坐下舉目四周,問道。


    王儀道:“乳母剛給閎兒喂過奶,在內室睡覺呢。”


    “哦…”劉陵點點頭,蹙眉道:“聽聞太後抱病,小皇子的彌月之禮都從簡了,皇後真是賢德啊。”


    王儀聞言擠出一絲笑容,道:“皇後確是賢德。”


    劉陵見狀歎氣道:“彌月禮對小皇子如此重要,皇後都能從簡而辦,如此下去,夫人與皇子前景堪憂啊!”


    王儀神色黯淡,低聲道:“誰讓妾身出身寒微呢?”


    劉陵哼一聲,道:“衛子夫出身又高到哪裏去?當初她不過是平陽府的一個歌姬,憑著巧言令色博取陛下歡心,才爬到如今的皇後之位。”


    “何止巧言令色!”王儀憤憤道,“還會惑媚男子,私下往來。”


    “惑媚男子,私下往來?”劉陵來了興致,“此話怎講?”


    王儀自知失言,忙掩飾道:“妾身胡言,還請翁主莫怪。”


    劉陵如何能信,見狀忙追問道:“夫人所說必不是胡言,何不說來一聽?”


    王儀見在劉陵跟前瞞不過去,見行香正端上茶點,便道:“行香,你將那日所見說與翁主聽罷。”


    “諾!”行香呈上茶點,道:“數日前,奴婢偶見皇後與一護衛私下交往,還稱唿那護衛為…為…”行香一時想不起名字,不由頓住,劉陵試探道,“公孫?”


    “對!對!”行香點頭道,“稱唿他公孫兄長!皇後與那護衛交往甚篤,待皇後走後,那護衛拾起皇後所丟之物,不僅不予交還,反而還放入懷中徑自離去。”


    “哦…”劉陵聞言臉上浮起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問向行香道,“你可見那護衛從地上拾起的是何物?”


    行香搖頭道:“當時天色昏暗,奴婢並未看清。”


    “既是皇後之物為何不追上前去歸還?看來兩人關係並非如此簡單。”劉陵眼珠一轉,一條計策浮上心頭,對王儀道:“眼下有個機會,不知你能否把握?”


    王儀麵露不解,疑惑道:“機會?還請翁主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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