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太瘦,指縫太寬,不覺間就漏了兩年的光陰。


    建元六年,遼東郡祭祀高祖劉邦的高廟和長陵縣的高祖陵園——高園便殿先後發生了火災,加之長信宮竇老太後自去歲入冬以來身體狀況急轉直下,兩地起火更是加劇了朝堂上的人心浮動。


    誰料沒過多久,天上突現彗星,彗星乃蚩尤之旗,主刀兵之亂,倘若出現預示天下將有亂事發生,當那一條觸目的光線劃過天際,朝臣們愈發驚恐不安。


    劉徹心下惶恐,在宮中齋戒素服五日,數次召來太史令司馬談六爻占卜,誰料六次均得兇卦,眼見竇老太後即將油盡燈枯,而天呈異象昭示兇兆,劉徹不由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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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確實有人在蠢蠢欲動,此人便是淮南王劉安。劉安是淮南厲王劉長之子,高祖劉邦之孫,算輩分是劉徹的叔叔。在景帝三年吳楚七國反叛時,吳國使者曾到淮南聯絡,劉安也意欲發兵響應,但好在當時的淮南國相深明大義,掌控兵權後拒不發兵援助叛軍,最後這場七國之亂以朝廷勝利而告終,這才保全了淮南國。


    但劉安謀逆之心不死,在淮南國相過世後,身邊更加沒了人勸阻,眼見長信宮老太後病重,皇帝沒有太子,而彗星現世主刀兵之亂,他越發覺得這是舉兵的好時機。


    劉安身邊的謀士瞅準了他的心思,為了討好主子胡言蠱惑道:“王爺,早先吳王劉濞發兵時,彗星出現長達數尺,就這樣尚且流血千裏。如今彗星竟然橫貫長空,天下定然是要出現大的變亂了,王爺你是高祖嫡孫,身上流得是與高祖一樣的血液,如何能眼睜睜地將江山拱手於人呢?”


    劉安本就有心舉兵,聞言更覺得自己乃是天命所歸,如今祖上打下的江山岌岌可危,自己應當順應天命,承擔起守護河山的重責,於是便順水推舟地問道:“依先生之言,本王應當如何呢?”


    謀士見狀,故意憂聲道:“當今陛下登基數載,卻遲遲未有太子,若是天下有變,諸侯必定爭相奪位,王爺何不早做準備?”


    劉安聽後連連稱是,此後便愈發頻繁地鍛造兵器,招攬兵士,積極為舉事做準備。但劉安的封地淮南國距離長安較遠,劉安無法隨時掌握京城動向,既然決意起兵,如果不了解朝廷的動靜虛實就貿然行事,無異增加了失敗的風險。如何解決這個難題呢?劉安終日思忖著這個問題。


    若是能在長安有個可靠的人,一方麵能替自己打聽朝廷動向,另一方麵還能結交京中權貴,對來日起事當是有百益而無一害。可是自己前前後後信得過的也就那麽幾個人,有誰可以擔此重任呢?劉安思來想去都沒個中意的人選,不由長歎一聲,閉目稍歇。


    “父王何事長籲短歎?”劉安正在心煩意亂,忽然門外有個人影一晃,徑直入了書房。


    劉安不用睜眼,一聽聲音就知道是他的寶貝女兒,果然一抬頭,劉陵笑靨如花地走了過來。


    看著如花似玉的劉陵,劉安眼前頓時一亮,一個想法迅速掠過腦中。他這個女兒自幼聰敏善言,如今二八年華,出落的亭亭玉立,明豔照人。若是由她去京中辦事,借著宗室之女的身份,進可出入宮闈探訪消息,退可結交朝臣聯絡各方勢力,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想到此處,劉安的臉上不覺露出了笑意,招手道:“陵兒你來的正好,父王有事與你商議。”


    “好,父王你說。”劉陵笑嗬嗬地依言跪坐了下來。


    劉安起身關好門窗,將心中的想法合盤道出,看著劉陵若有所思的模樣,劉安問道:“陵兒,你可願為父王的大業前往長安?”


    劉陵雖為女流,但心性不輸男子,聽完劉安所言,劉陵思忖片刻,便朗聲道:“陵兒願為父王奔走長安,助父王成就大業!”


    劉安喜不自禁,連連誇道:“好!好!不愧是我劉安的好女兒!待父王大業得成,你便是為父王打下江山的第一大功臣!”


    劉陵不失時機地奉承道:“那時父王便是父皇了!”


    “哈哈哈!”劉安聞聽此言心花怒放,“若為父當上皇帝,那陵兒便是我大漢朝的長公主!”


    “多謝父王!”劉陵嬌笑不已,“父王,那陵兒何時動身前往長安?”


    劉安道:“不急!前幾日長安城傳來消息,長信宮那位怕是撐不了幾天了,待喪事起,你便隨為父入京吊唁,這幾日你便可以準備啟程之事了。”


    “諾!”劉陵滿口應道。


    “還有,陵兒此事關係重大,你此去長安定要萬分謹慎,起兵之事切不可露出半分端倪!”劉安仔細叮囑道。


    劉陵自信一笑,言道:“父王放心,陵兒行事定會考慮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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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的宮中已是亂作一團,竇老太後的病危不僅讓前朝依附她的臣子們惴惴不安,也讓劉嫖和阿嬌心慌意亂。這麽多年來劉嫖一直依仗竇老太後的寵愛頤指氣使,阿嬌也是依靠老太後的庇護獨寵後宮,而如今這棵大樹眼見著就要倒下了。


    長信宮中,簾幕低垂,偌大的宮中烏壓壓地跪了一地的人。


    “母後,母後,我是嫖兒啊,你應我一句啊!”劉嫖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病榻上的竇老太後已是奄奄一息了。


    “祖母,祖母…我是阿嬌啊!”阿嬌聲嘶力竭地哭著,不知是為竇老太後還是為自己。這兩年來,千奇百怪的藥方服了一次又一次,可是自己的肚子始終不爭氣,眼下老太後又將撒手人寰,以後劉徹還會踏足椒房殿嗎?


    劉徹也是泣不成聲,他心中一邊悲傷,一邊卻又隱隱地歡喜。悲傷的是,眼前這位即將油盡燈枯的老人始終是自己的親祖母。歡喜的是,畢竟等了這麽多年,等的就是這一天。為了這一天,他已隱忍了太久,宮外衛青和韓嫣早已奉命調來期門軍控製著皇城的一舉一動,他要確保一切萬無一失。


    “徹…徹兒!”病榻上的竇老太後迴光返照,睜開早已經幹涸的雙眼。


    “皇祖母,徹兒在,徹兒在!”劉徹忙上前握住竇老太後瘦骨嶙峋的手。


    竇老太後從枕下摸出一塊虎符,放入劉徹手中,艱難地張開嘴唇,微微翕動:“徹…兒,這…是虎符,你…你要善待…善待我竇氏…族人啊!”


    握住虎符的那一刻,劉徹的心定了下來,見老太後即將駕鶴西去,不由淚流滿麵,“皇祖母放心,徹兒記下了!”


    “好…好!”竇老太後的眼神望向劉嫖,斷斷續續喊道:“嫖…嫖兒!”


    “母後,母後,嫖兒在!”劉嫖帶著哭腔應道。


    “嫖…兒,哀家…哀家長信宮…中的所有…所有財產皆送於你,還有…阿嬌…”


    阿嬌哭著上前:“祖母,阿嬌在這呢!”


    “阿嬌,你…你…要…好…自為…”話音未落,竇老太後的手就垂了下來,緩緩閉上了雙眼。


    “太皇太後薨!”長信宮執事拖長了聲調帶著哭腔喊道。


    “太皇太後…”“母後…”“皇祖母…”,懷著各自的心事,長信宮中哭聲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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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皇太後薨,舉國吊哀,百官素服。長樂宮中王太後神情疲憊,一身縞素倚在錦榻之上,臉上雖有著掩不住的淚痕,但心裏卻湧著淡淡的喜悅。


    幾十年了,從今往後,自己終於可以不用再看人臉色,戰戰兢兢了,終於可以過上舒舒服服,屬於自己的日子了…正想著,一抬頭卻見劉徹立在殿中,王太後不由嗔怪道:“徹兒,你何時來得長樂宮?”


    劉徹迴道:“兒臣剛來不久,見母後想事想的入神,不敢打擾。”


    王太後微微頷首,招手道:“你過來。”


    “母後知道不應該說這樣的話,但是…但是…”王太後望著劉徹的神色猶豫不定,欲言又止。


    劉徹看著母親的神態,心中明白了幾分,不由握住王太後的手說道:“母後,你說,兒臣都明白…”


    王太後看著兒子微微啜泣,動容道:“徹兒,你可知母後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當年你為膠東王時,母後千方百計討好長公主,攀上這門親事,加之你又聰明伶俐,小小年紀便許諾阿嬌將來要建造金屋子給她住,更讓長公主歡喜不已,她確實也下了不少功夫,才讓你父皇立了你為太子…”


    “可是徹兒你知道嗎?”王太後繼續說道,“你為太子,母後心中既歡喜又憂愁,既希望你才能卓著討你父皇歡心,又擔心你鋒芒過露招人妒忌。直到你登上大寶,母後稍稍可以安心,但你皇祖母權傾朝野,母後擔心你稍有不慎便會被她拉下皇位,不得不隨時察言觀色,處處討好你皇祖母。”


    “母後,兒臣知道,兒臣都知道。”劉徹心中雖明白,但聽母親徐徐說來,終是泣不成聲。


    “如今好了,那些提心吊膽的日子終於都過去了。”王太後哽咽道,“往後哀家終於可以過自己想過的日子了,不用再天天擔驚受怕,如履薄冰地看人臉色了!”


    言罷,竟含淚放聲大笑,劉徹動容道:“母後,兒臣答應你,往後兒臣一定讓你順心順意,隻要有兒臣在,母後的好日子就在!”


    “好,好...”王太後握緊劉徹的手言道,“徹兒,你真是母後的好兒子,不枉母後為你操這麽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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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竇老太後賓天,各諸侯王、列侯紛紛入京吊祠,劉陵便以淮南王翁主的身份隨劉安前往長安吊唁。在治喪期間,劉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剪除了竇氏舊黨,丞相許昌,禦史大夫莊青翟皆以辦理喪事不力,免去職務。同時大力培植己方勢力,任舅父武安侯田玢為丞相,任衛青為太中大夫,公孫敖為侍中,行走未央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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