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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朝末年,政權鬥爭激烈,賦稅繁重,漢人地位低下,加之政局動蕩,迫使以多爾瑪為首的一眾權臣企圖發起篡位。當時江湖廣為流傳的八金門正值風生水起,多爾瑪與自詡智者之俠的千門門主達成協議,迫使惠宗退位。


    千門雖不在朝野,卻對朝廷勢力一清二楚,他們認為多爾瑪雖掌握朝中大局,不過起篡位之心,無非以卵擊石。為求自保,千門把多爾瑪的罪行一並交給了皇帝。


    惠宗大怒,一氣之下把多爾瑪一幹權臣抄了九族,而朝廷對千門應允的條件則一拖再拖,千門門主陸天風心知不妙,恐皇帝食言,遣散千門弟子分布天下四處。可這一切都為時已晚,惠宗出爾反爾,發布聖旨“屠殺截”,一夜之間千門慘遭屠戮,門主陸天風下落不明。


    惠宗立即昭告天下,‘遇千門者,殺無赦!’,至此屠殺截延續一年有餘,直到陸天風的人頭擺在惠宗眼前,整個朝廷安下心石。


    時隔二十年後,當朝腐敗不堪,各地饑荒天災連連不斷,各地陸續爆發起了農名起義,皇帝心力交瘁,國庫難以維持軍營,朝廷隻得采用招撫的方法拖延這個國家的衰亡。


    在集慶路總督衙門管轄的大牢裏,這裏關押的大多都是死刑犯,牢內直通八層,每一層都有官兵嚴密把守。在第五層的囚牢中,幾個獄卒替換了上一輪值班的人。一位值班的獄卒長這時拿起了囚犯名單,他相貌威剛,頷下留著一小撮淡黃色的胡須,隻見他淡然無事的掃過一眼名單,於是眼光落在了最中間的一座囚牢中;那座囚牢裏隻關押著一名囚犯,囚犯此時蓬頭垢麵的倚在牆壁旁,手腳拷著重重的鐵鏈,身上多處血肉模糊,與破損的衣裳黏在一起。可想這名囚犯犯下了何等傷天害理的罪孽,才會受到如此的酷刑。


    隻見囚犯斜頭歪腦、嘴角流涎,已然在沉睡當中。獄卒長揮一揮手,招唿一名手下說道:“去,給他倒碗酒,打點飯食,讓他吃了明天上路。”


    獄卒接到命令,立即去準備食物,一會兒他來到牢門前,用腳踢了踢,把正在睡夢中的囚犯驚醒。隻看他嚇得縮在牆角中,手裏抓著一把騷氣難聞的稻草,口中戰戰兢兢的念叨著:“別打我,別打我,我沒有殺人!”


    獄卒見怪不怪,於是把食物遞了進去,並說道:“吃了這斷頭飯,便在無人可打你罵你,快吃吧,吃完安心上路。”


    囚犯聽後,手中緊拽的稻草微微鬆開,他拂去臉上的亂發,卻生得一張白皙清秀的相貌,那張還未經曆歲月沉淪的臉頰顯得些許呆實,卻也透露一股文雅之氣,就是這樣一個看去乳臭未幹的年輕人竟是個殺人犯。


    囚犯見有吃食,咽著喉間幹澀的口水,心想恐怕隻有斷頭飯才會如此豐富,這幾日他在囚牢中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也許這一頓飯後便是解脫。


    他拖著滿身傷勢的身子爬了過去,捧過飯碗,一股餿味撲鼻而來,就連那碗中的一盞酒水也摻雜著餿水,他低頭咬著嘴唇,惱羞成怒的把碗碟丟在一旁,對著眼前的獄卒怒道:“此乃豬狗不食之物,何以投喂人食!”


    囚犯這一舉動,倒是把獄卒給驚住,不過獄卒很快抽出腰間的繩鞭,指著他罵道:“你一個殺人犯,還敢自稱是人,這飯食就是給你這種豬狗不如的人吃,快撿起來趕緊吃了,不然看老子怎麽教訓你!”


    這一幕驚動了獄卒長,他走過來詢問何事,見這名囚犯又犯倔,接過手下的繩鞭先是抽打一頓,打得青年地上打滾、哀嚎不止。待他有些打累了,方停下手,一把抓住囚犯的頭發大罵:“你小子一天不討打就渾身難受,再問你一次,吃還是不吃?”


    囚犯氣息奄奄,發出微弱的聲音:“我……吃……吃。”


    “哼,這裏乃重地囚牢,能來這裏的我們都不當人看,在這裏你們沒有尊嚴,當你們犯下滔天罪行的時候就要想到這點。要想獲得尊嚴和自由,那就隻有吃了斷頭飯去黃泉路上找。給他加點料!”獄卒長向身旁的獄卒使了個眼色,那名獄卒冷嘲熱諷得笑了一聲,便解下褲腰朝散落一地的飯食撒下一潑尿。


    “快吃!”獄卒長催促道。青年趴在地上抓著飯食一口一口的塞進嘴裏,羞辱的淚水淌過他的臉頰,心中痛不欲生,他多想一頭撞死在眼前的牆壁上,可恨的是他不想這麽含冤而死,然而仇人卻依舊逍遙法外。倘若不是自己的懦弱和膽怯,也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聽著耳邊獄卒迴蕩的嘲笑與辱罵,他的意識漸漸薄弱,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在漆黑一片的黑暗中,一縷陽光刺入他的眼簾,他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身在何方,隻見藍天碧雲,那條熟悉的小溪流漸漸的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他呐喊著一個人的名字:“秀兒!”


    “文書哥哥!”田埂的一片綠野中,在潺潺溪流的道幹上,從不遠方走來一位相貌甜美、活潑可人的少女,她樣貌稚氣未脫,臉上洋溢的兩隻酒窩就如這溪水麵上泛起的一陣漣漪,讓人心曠神怡,不禁愉悅在她的歡聲笑語中。


    溪水岸邊的野地上,一個青年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桌板的一張紙畫,他手握著毛筆,正聚精會神的在繪畫;忽然被那少女的唿喊聲驚擾,他抬頭望去,臉上展露出微笑。


    “秀兒,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二人走到跟前,互相對視一眼,此間兩人眼神都透露出一絲含情脈脈的眼神。這二人名叫徐文書和錢秀兒,在這十裏鄉間是青梅竹馬一塊長大。徐文書擅畫作詞,畢生的誌願就是能夠成為一個揚名萬裏的畫師。


    錢秀兒慌忙避開那怦然心跳的眼神,臉頰泛起一陣紅霞,她斜頭羞澀的說道:“你不是在這田野作畫,便是在屋前對月,我們從小到大,秀兒太知你的習性,隻是文書哥哥不知罷了。”


    “我怎敢不知,在這世間也就隻有你能找到我。”徐文書用手劃了下她的鼻尖,錢秀兒嬉笑的躲開,二人一追一躲,嬉戲了起來,徐文書忽然腳下絆了塊石子,重心不穩的撲在錢秀兒的身上,錢秀兒這會兒卻不躲閃,隻是一味的低頭不吱聲。二人不言不語,仿佛這一刻世間的一切萬物像是停滯了一般,徐文書暗自鼓起勇氣,一手攬過錢秀兒纖細的蠻腰,一股清香的氣味撲鼻而來,受到錢秀兒這股體香的刺激,徐文書漸漸傾下頭去,嘴唇慢慢的朝對方貼近。


    錢秀兒身心一顫,突然記起了什麽,她推開徐文書,揚起手中的籃筐,對他嬌嗔道:“文書哥哥,我帶了些點心特意送來給你,你快些吃吧,吃完我便迴去,若耽擱了時辰,娘親又要罵我了。”


    徐文書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斷表現的不知所措,他白皙的臉上不禁也透著一縷紅暈,微微朝後退出幾步,於是尷尬的笑著接過錢秀兒手中的籃筐,揭開筐蓋一看,裏麵盛著一疊綠油油的糕點,綠豆的芬芳中摻雜著一絲桂花香,徐文書欣喜的問道:“綠豆糕?”


    錢秀兒點點頭,說道:“這是我爹的一位好友特意從江南帶來的,爹爹平日裏不喜甜膩之食,於是我便偷偷的帶了出來,拿給文書哥哥吃。”


    “秀兒對我真好。”徐文書迫不及待的拿出一塊綠豆糕塞進口中,像他這樣窮苦潦倒的子弟不是每每都能吃上這麽好的東西。徐文書本是個孤兒,他有一對老實巴交的養父養母,二老都是樸素的農民,以種田為生,家境道起來並不富裕,在徐文書稍些懂事的年紀時,立誌成為一名像王維那樣的詩畫家。他的養父養母認為如此行徑乃是癡心妄想,勸導他好好務農,不要像一隻孤魂野鬼成天在外。徐文書生性倔強,意誌力異於常人,雖然他作出的詩詞和繪畫無人欣賞,卻家中的紙畫壘成了小山那麽高,有一天徐文書的養父把他的紙畫全當柴火燒了,徐文書一氣之下離家而出,在不遠的郊區外自己搭了個木草棚,養父養母仍然給予他生活的補助,洗好的衣物和飯食,每每送到他的木草棚中,加之有錢秀兒的幫助,徐文書離家一年有餘,倒過得逍遙自在。


    錢秀兒在聽到這番話後,水汪汪的眼中夾雜著一種期盼,她矜持的問道:“若此生此世,文書哥哥是否隻對秀兒一個人好?”


    徐文書嘴裏塞滿了綠豆糕,唇齒不清的說道:“我此生隻喜歡秀兒,當然隻對你一個人好。”他咽下口中的糕點,清了清嗓門,接著道:“可惜我眼下一無所有,有的隻是草棚一間、一腔熱血,還有我所作的詩畫。”


    錢秀兒不禁滿臉羞澀,握著徐文書的雙手說道:“文書哥哥此番話已是讓秀兒欣喜,秀兒不圖這世間的錦衣玉食,隻求文書哥哥的一片真心。話說今日文書哥哥所作何畫,讓秀兒瞧瞧。”說著,錢秀兒拉著徐文書來到桌板處,抽出上麵的畫紙,這一看讓她心中驚喜。紙上的畫兒正是自己的模樣。


    徐文書悻悻得意,笑道:“這幅畫我思慮已久,一直想畫一幅你最美的模樣,聯想起你每每的笑容,嘴角揚起的兩隻酒窩,這也許就是你最美的樣子。”


    徐文書的一番話宛如這清澈溪水的泉流,甜進了錢秀兒的心坎裏,看著這副栩栩如生的畫像,細致的表情與神色如出一轍,錢秀兒高興的抱緊懷裏,同時問道:“那這幅畫可是送給我咯?”


    “本是畫完便贈予給你,竟沒想到又讓你搶先一步。”


    話落,二人相視對笑,彼此沉浸在曖昧的情愫之中。


    夕陽西下,眼看著時辰不早了,錢秀兒依依不舍的向徐文書說道:“文書哥哥,秀兒該迴去了。”


    徐文書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把籃筐交給了她,並問道:“明日能見到你嗎?”


    秀兒點點頭,把徐文書贈予自己的畫像小心翼翼的放在籃筐中。二人在溪岸邊不舍的告別,一抹夕陽紅照映在他們背馳離去的背影上,一切都顯得那麽寧和安好。


    錢秀兒從郊外趕至集慶路城門,進了城後她直奔自己的家中而去。城道兩側商鋪貨攤琳琅滿目,人流絡繹不絕,此刻錢秀兒還在心中竊喜徐文書送給自己的畫像,忽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踏馬奔馳,一位錦衣華服的青年正莽撞的從城門橫衝直撞。錢秀兒迴頭一望,眼看著狂馬唿嘯馳來,慌忙躲避,不料腳下一崴,整個人摔倒在地,就連手中的籃筐也掉落在地上。


    馬匹上的青年見驚嚇到了旁人,一手拉住馬韁,另一手死死的扣住馬頭,那匹棕色的烈馬立即停下腳步,前身朝空中搖晃,對空長吟一聲。而後另外追上一個中年男子,他駕馬緩緩而來,臉上盡顯擔憂之情:“公子,無恙吧?”


    青年不作理會,反倒是下馬來到錢秀兒的身旁,一手探出,詢問道:“姑娘,你沒傷著吧。”


    錢秀兒方才躲閃的及時,隻是腳踝有些輕痛,其他並無大礙。見對方把手伸出,顯然是出於好心想把自己扶起來。她抱以無聲的態度拒之,微微頷首一看,眼前的這位青年英姿俊朗、劍眉桃眼,兩側輪廓分明,紮著一頭青絲發,鬢發如柳,顯得頗為灑脫。


    來人倒也是看清了錢秀兒的麵貌,不禁兩眼發直,竟看得呆神,那青年心中直唿:“沒想到,世間竟有如此清純貌美的女子。”


    二人相視片刻,錢秀兒似乎察覺到青年異樣的眼神,她慌忙撿起地上的籃筐,頭也不迴的朝前方一路小跑,漸漸的從青年眼中的視線當中消失;青年負手望著那位姑娘遠去的背影,嘴角輕揚,露出一絲孤傲的邪笑,他雙目傾下,忽然在自己的腳下看到一張畫紙,撿起一看,畫中畫像正和那名姑娘相貌神態如出一轍,青年心中久久蕩漾,最終把畫像藏入衣襟內側,騎上馬匹與那追隨的中年男子繼續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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