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安撫亭前識賢人


    皇宮副總管是個沒牙的老太監,一聲唱喝,猶如紙卷喇叭筒雖說吐字不清但高亢響亮,十幾裏都有迴聲,大地也有抖動之感。唱喝是朝廷宮人也就是太監的基本功,一輩子就靠這一手絕活吃飯。宮廷上除了皇上以外沒有人不懼怕這一嗓子的。


    皇宮唱喝有宮牆封音顯不出怪味來,野外來這一嗓子特別的刺耳,尤其是那個長長的拖音,像蒙古人牧馬的唿哨尖而上揚,引得蒙古人一陣大笑。笑聲最大的要數三公主,前仰後合,還不住地道:“好玩,笑死我了。”


    蒙古人不拜還大笑不止,衛王完顏永濟“騰”的從座鑾上跳了起來,正欲發怒,木華黎搗了搗豁兒赤的後背道:“禮節還是要有的。”


    豁兒赤看看成吉思汗,成吉思汗點點頭,豁兒赤起身兩手一揖施禮道:“大蒙古國奉貢大臣豁兒赤參見衛王殿下。”


    衛王正欲發火,見對方還是拜了,隻是不合禮製。應先拜皇上,山唿萬歲,再拜欽差,看來這蒙古人就是草民流寇,愚昧無知無禮無節,不可理喻。氣得直搖頭,指著豁兒赤道:“你是個什麽東西,成吉思汗為什麽不來奉歲貢?”


    豁兒赤打仗不行動起嘴皮子耍個心眼,無人能比,這也是成吉思汗讓他來的原因。剛剛他的參拜就是給衛王下套,若是傳到章宗皇帝耳朵裏,蒙古歲貢大臣,不參拜皇上,隻參拜衛王,或者說蒙古人心裏隻有衛王,多疑的章宗已經殺了兩個叔叔了也不差他這一個。


    豁兒赤拜過比衛王坐下比起來還快,不溫不火地道:“彼此,彼此,我和你一樣都是欽差大臣,你說是什麽東西?你們的皇帝不來,我們大汗也不會來。若我們大汗來了你還得叩頭呢是不?”


    衛王被豁兒赤連羞帶辱地糟蹋了一頓,氣得臉色發紫,大怒道:“來人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帶迴大都受審。”


    “且慢!”明安見衛士要動手抓人,上前攔住,對衛王耳語道:“殿下三思,我們的任務是接受貢品,他們一氣不交了,怎麽給皇上交待,這還是小事;若是與蒙古人這時候鬧翻了,對金國和殿下都不利。此次全當他們是一群傻子,不給他們一般見識,把貢品帶迴去如實稟告皇上就是。”


    衛王長出了一口氣,擺擺手,衛士們都退迴原位。精明的明安也要給衛王找迴麵子,故意大聲道:“上國是君,屬國是臣,不可亂製的。衛王念你不懂規矩也是初犯,朝廷不再追究,這事留給你們大汗自行查辦。”


    明安從開始到說話時眼睛基本上都是盯著成吉思汗,最後眼光轉到三公主身上。他曾作為金國使者參加過汪古部王子的婚姻大典,與三公主有過一麵之交,此時見汪古部的王子妃在蒙古納歲貢的隊伍裏,著實有點兒吃驚,但他看了看她身邊那個身材偉岸,氣宇不凡,特別是兩眉之間蘊藏著天然霸氣的男人後,豁然開朗道:“三公主在下明安這裏有禮了。你即是蒙古的公主又是汪古部的太子紀,能參加這次歲貢交接,說明蒙古大汗對這次歲貢還是十分重視的。”


    衛王起身看了看姿色絕佳的三公主,心裏著實舒服多了,臉上的怒色頓消,失口道:“噢,這漂亮的女子原來是蒙古三公主?”


    三公主正欣賞明安的精明和誠意周旋,被衛王道出聲來,便不失禮節地道:“我代表蒙古國父汗成吉思汗、汪古部父汗阿思剌和鎮國王子向衛王殿下問禮了。”


    “啊,好說,好說,早就聽說汪古部的王子妃美甲天下,聰慧過人,今兒一見名不虛傳,公主有空可到大都做客。”衛王一聽汪古的王子妃代表兩個部族大汗和王子施禮,麵子給足了,怒氣消個八九不離十,這三公主姿色極佳堪稱人中之鳳,心裏癢癢地道。


    三公主一語雙關地道:“去!肯定會去的。”


    明安巧妙地把衛王的注意力轉移到了三公主身上,緊張的氣氛立馬緩和了許多,明安道:“蒙古使者還不把歲貢清單呈上來?”


    一場劍拔弩張惡劣事件被明安輕描淡寫地化解了,而且各得其所。成吉思汗對這個年輕人審視了許久,想不到金國也有如此睿智之人,可惜了不能為我所用。


    許多年來明安的影子深深地縈繞地成吉思汗的腦海裏。沒想到這次攻打野虎嶺不期而遇,當明安被衛士押進來時,成吉思汗審視片刻,一陣驚喜,果然不錯就是當年歲貢時那個睿智精明的明安。上前親自為明安鬆綁,大笑道:“嗬嗬,還真是你啊?”


    明安同樣驚道:“原來,當年的那個隨從果真是大汗。”


    成吉思汗拍著明安的肩膀道:“還是沒逃過你的眼睛,多謝當時沒有點破,不然不知道會有多少麻煩的。”


    明安道:“那種場合是很微妙的,我隻能借三公主掩飾一番,那樣對誰都好,不僅僅是對大汗,對永濟殿下也是一樣。”


    成吉思汗拉著明安在自己的身旁坐下道:“你是個聰明之人,既然是野虎嶺的副帥,為何要前來送死?”


    “不錯,有人想借刀殺人,大汗若把刀借人,就不是天之驕子了。”明安笑道。


    “哈哈,那可不一定,不是差點兒給砍了嗎?”成吉思汗笑道。


    “明安還是值差的那一點的。所以腦袋還在脖子上啊。”明安笑道。


    “你的價錢在安撫亭歲貢時就定下了,不是一點!”成吉思汗道。


    “多少?”明安故問道。


    “無價之寶!”成吉思汗鄭重其事地道。


    “哈哈……”兩人大笑一陣。成吉思汗對衛士喊道:“召木華黎和幾位大將過來,擺宴為明安將軍接風。”


    “喝酒不急,等破了野虎嶺再喝不晚!”明安道。


    說話間木華黎和大將們都已來到成吉思汗的大帳,看了看明安,眾將不解,隻有木華黎拉住明安的手道:“明安將軍到來之時,野虎嶺已破了。得愛將,破敵陣,接風慶功酒一起喝!”


    “要不得,軍情緊急,快快布陣攻山,恐怕夜長夢多,貽誤戰機!”明安著急道。


    “哈哈,明安稍安勿躁,先喝酒!”成吉思汗道。


    本來大營就是天天酒肉連連,弄桌酒肉分分鍾鍾的事,眾將圍成一團開始大喝起來。成吉思汗走到明安身邊道:“你這身行頭要換一換了。”


    衛士把早已準備好的衣裝拿上來幫助明安換上。成吉思汗喊道:“把明安拉出去,掉起來打!”


    衛士把明安的衣服抱出去穿在一個士兵的身上,掉在尾杆上,十幾個人掄起馬鞭猛抽,那慘叫聲,響徹山穀。


    帳內成吉思汗舉起酒杯道:“來,本王敬你一杯!”


    明安向帳窗外看了看道:“高!大汗英明!”


    成吉思汗放下酒杯道:“你說怎麽個打法?”


    這時眾將圍過來,明安邊說邊把山上的地形和兵力布置畫了下來。


    成吉思汗沉思一會抬頭見木華黎點點頭,高人溝通靠意會不須要明言。其實對野虎嶺作戰兩人已多次在一起研究預設了多種方案,敵將的投靠就是其中之一。於是成吉思汗果斷地下達命令道:


    “速不台、哲別帶領你們的兵馬聽從明安的指揮,從小道向野虎嶺後山穿插迂迴,等金軍下山時你們迅速占領野虎嶺的主峰。博兒術、折裏帶你們的兵馬在左翼三十裏外埋伏待命;赤老溫、魯兀帶你們在右翼二十裏外設伏待命;術赤、窩闊台帶領兵馬後退十裏待命;其餘兵馬將領隨我在大營喝酒。各路利用夜暗行動,不得有誤,違令者斬!”


    成吉思汗一氣嗬成胸有成竹地把有始以來的第一次正規的大兵團作戰部署的滴水不漏,完美無缺,讓人折服。最後成吉思汗重調地問明安道:“明安,這樣如何?”


    明安見成吉思汗彈指間布兵如此精準和無懈可擊,誠服地道:“大汗戰神也!”


    野虎嶺主帥完顏糾堅派明安去蒙古大營,一食二鳥,既借刀殺人要了明安的小命,除掉心頭之患;又探探蒙古人的虛實,麻痹成吉思汗神經使他放鬆警惕,好一鼓作氣殺入蒙古大營。


    果然派去盯著明安的探子報告,明安被成吉思汗掉在桅杆上,十幾個蒙古兵抽打,看樣子是活不成了。蒙古兵營仍然在亂轟轟的,喝酒玩女人。蒙古的大將們都在成吉思汗的行營喝得昏天黑地,根本沒有防範的準備。


    好!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完顏糾堅對眾將道:“今天把帶來的酒肉食物發下去,讓將士們好好飽餐一頓,再休息一夜,養養精神,明天就下山,攻打蒙古兵營,殺了蒙古人,到時好酒好肉還有女人管個夠。


    野虎嶺上金軍把剩下的肉食全都拿出來,也擺起了宴席,大吃大喝,一直到太陽下山,還在狂歡豪飲,將士東倒西歪醉的不成樣子了。


    成吉思汗得到稟報,對明安道:“你的那身行頭立大功了。”


    明安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想不到大汗如此精通兵書,將計就計、兵不厭詐這兩計用的出神入化,明安五體投地,以後唯大汗馬首是瞻。”


    “哈哈,這都是也遂夫人所授,蹬不了大雅的。”成吉思汗笑道。


    明安看看木華黎有點兒遲疑,木華黎道:“大汗還有一位精通漢地的大國後呢。”


    “不止!三位哩。還有夫人也速幹!”成吉思汗道。


    一提到也速幹木華黎心裏一緊,當年木華黎從王罕的兒子桑昆手裏救出也遂夫人,同乘一馬時,也遂借其姐姐也速幹的身份以情試探木華黎,情義綿綿,上演了一場激情戲。迴到大營正遇上成吉思汗與王罕的女兒王吉兒巫山弄雨,也遂一氣之下,拉著木華黎來到也速幹的麵前道:“姐姐,我說過會成全你的,今兒把人給你帶迴來了,你說句話,要還是不要,不然他可就是我的了。”


    也速幹上來就拉住木華黎道:“妹妹的情形如日中天,何故與我搶人,此人早就是我的了。”


    “嗬,怪不得你……不那個,早就……”也遂剜了一眼木華黎道,“別負了她!”


    也遂離去把也速幹的氈房門反扣上,也速幹死死地拖住木華黎向內帳走去……


    木華黎想到這隱隱地不知是躲避還是些許渴望,莫名地掩飾道:“大汗,啊……大汗天道自成,兵道自通,聖賢兼得,大成一體,神人也!”


    “嗬嗬,從不拍馬屁的智星,怎麽變得俗起來了。”成吉思汗指著木華黎道,“說起聖賢,別忘記你還欠我一個人來。”


    木華黎終於從也速幹的幻影中閃出來,有點兒尷尬地笑道:“放心吧,到了金都末將一定把耶律楚材給大汗請來。”


    “耶律楚材?中都那個儒聖人耶律楚材?”明安吃驚地道。


    “不錯,正是此人,明安與此人熟悉嗎?”成吉思汗道。


    “當然,再熟悉不過了,還是莫逆之交呢。”明安道。


    “噢”成吉思汗向明安靠了靠道,“說說此人如何?”


    明安在金朝為官與別的官宦不同,以睿智清高著稱也是知名的賢達。常以儒學結識名士,像耶律楚材儒、釋、道集一身的聖賢,少不了來往,當然對中原年輕的大儒士耶律楚材了如指掌,成吉思汗問及,便如述舊友般娓娓道來:


    “楚材是契丹貴族的後裔,大遼國東丹王的八世玄孫。其父官至金章宗尚書左丞,花甲之年老來得子,就是這個耶律楚材。他父親用了個漢學典故,楚雖有材,晉實用之,取名楚材,字晉卿,暗示日後必為他國所用。此人自幼博覽群書,尤通經史,旁及天文、地理、曆法、算學、佛學、老莊學、醫學、占卜……”


    說到這,明安停了一下道:“不過,此人非同一般,雖說滿腹經綸,清高寡欲,朝廷多次請他入朝為官,並以丞相之職相許,都被他拒之。他對仕途不感興趣,雲遊四方,居無定所,自由自在才是他的所願。恐怕他不會……”


    成吉思汗不等明安把話說完抓住明安的手急道:“此人現在何處?”


    “這幾年他很少與人來往,據說他躲在中都西南百餘裏的居安寺,神龍不見首尾。”明安盯著被成吉思汗扼紅的手腕道。


    成吉思汗收手道:“居安寺,中都的居安寺,木華黎看你的了。”


    “有了下落更好辦,就是沒有下落挖地三尺也給你刨出來,放心吧大汗!”木華黎言畢看看天空道,“時辰到了,該動手了。”


    成吉思汗道:“對!快,要盡快打到中都去。”


    明安早在安撫亭就注目著蒙古歲貢使者豁兒赤身後那個氣度非凡的隨從,假如此人就是成吉思汗,他隱身在納歲貢的隊伍裏其目的隻有一個他盯上了金國,至少他的視線已轉移到蒙古大草原之外了。這對當時的金國來說是極不想要的局麵。然而,衛王永濟偏偏看不清麵前的形勢,擺起譜要威嚇成吉思汗,豈不是給蒙古複仇的烈焰上加薪。所以明安審時度勢平息了將要燃燒的火焰。


    如今這火焰終於燃起而且自己也舉著火把助勢,將要把野虎嶺四十萬大軍甚至金都化為灰燼。明安心裏有些許隱隱作疼,畢竟自己對金國付出了許多的心血,留下了自己生命的軌跡。然而,這些都是過去,當下的金廷腐朽,國家千瘡百孔,民不聊生,哀鴻遍野,還有置自己於死地的莽夫狂徒完顏糾堅之類作崇,金國已勢如磊卵,不堪一擊,再為他們效命不是大丈夫所為而是莽夫愚鈍之舉。良鳥尚能擇木而棲,我空有滿腹經綸無用武之地的明安,選擇明主是正義之舉,何況是慕名已久而知遇忘年之交呢。


    故而明安投靠成吉思汗並非一時衝動或走投無路,是心甘情願抱有鴻鵠之誌來到成吉思汗身邊的,當然地要盡心盡力為蒙古之戰。


    天已暗淡,山上山下都燃上了火把,時辰已到明安起身告辭道:“放心,我們會按時在山後等待大汗的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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