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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緣突然道:“老衲是個出家人,便有些不懂孫施主的道理。別人幫助了我們,我們為何要將人家往壞處想呢!可是偏偏,你沒有錯,這是為何?”


    孫彥道:“昨夜大家迴去之後一定都是忐忑難眠,但是我卻沒有在床上輾轉反側,而是去盯了一個人。”


    法緣道:“哦,誰?”


    孫彥道:“方小刀。”


    幾人沉默了很久之後,孫彥道:“我之所以盯著他,是因為我覺得如果有人要動手,第一個瞄準的肯定是方小刀。但是,我昨夜卻隻看到了一個人走進了方小刀的屋子。”


    小鶯道:“是姚可冰,她去幹什麽?”


    孫彥道:“她去幹什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離開之後去了哪裏!”


    何悅蘭道:“這種時候,你就不要賣關子了吧!”


    孫彥冷笑道:“絕對不會有人相信,她在那之後去找了張恭,並且我這種很有耐心的人都沒等到她出來。”


    小鶯道:“原來如此,她可真是長袖善舞,竟然將方大哥這樣絕頂聰明的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姚可冰在誤會方小刀之後,聽到了姚可冰自己的解釋,所以她也和方小刀一樣,對姚可冰非常同情。但是現在看來,姚可冰周旋與不同的男人之間,不是什麽貞潔烈女。而女人,隻要不愛惜自己的貞潔,大概沒有人願意信任她。


    孫彥道:“但是,如果僅憑這一點就否定她著實武斷。直到她剛才進來,我才確定這個女人絕對不簡單。”


    法緣道:“你是說,隻要她今天出現在這裏,就能夠確定她絕非善類麽?”


    孫彥道:“送幾個饅頭而已,誰都可以來。偏偏是她來了,這就很不尋常了。她救方小刀的事情既然被發現,她又怎麽會安然無恙,而吳博良,又怎麽會讓她一個人來這裏麽?”


    小鶯道:“而且,一個真誠的人,沒必要把自己做過的好事掛在嘴邊。剛才她跟我們所說的話,其實都是在騙我們放下戒心。”


    方小刀坐在水邊,啃著一顆野果,盯著熊熊燃燒的篝火。突然,一陣清風吹過,篝火突然躍動了一下。方小刀站了起來,立刻躲在了水邊一棵柳樹後麵。


    一個身上披著鬥篷的人走了過來,坐在方小刀剛才坐過的地方,把篝火上正在燒烤的魚翻了一下道:“這已經很好了,再不吃可就糊了。”


    方小刀走了出來,站在對麵,看清楚這人長相之後坐了下來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那人把鬥篷的帽子掀了起來,露出了花白的鬢角,正是白日在躍龍潭看見的那個灰袍劍客。灰袍劍客道:“我姓蘇,父母取的名字不太好聽,是一個別字。”


    方小刀道:“我不是問你的名字,就算你說出來,我還是不知道你是誰。”


    蘇別道:“這個你不用去想,因為你不管怎麽問,我也不會說的。”


    方小刀道:“你救了我,使我沒有摔死。接著你還故意放過了我,所以我認為你應該不會故意對我隱瞞。”


    蘇別道:“那你可真的是誤會了我。”


    方小刀感覺自己沒法接他的話了,這種嚴肅的時候,他偏偏說這種終結話題的話。


    方小刀拿起火上的魚剛要吃,蘇別道:“分我一半。”


    方小刀隻好將魚從中分開,遞給對方一半。蘇別接了過去,用手輕輕的去抓,然後再送進嘴裏。他吃得很慢,好像他不知道方小刀很著急一樣。


    方小刀等他吃完,很認真道:“我可沒有時間跟你消遣,我急著幹什麽你知道。”


    蘇別笑道:“你沒那麽魯莽,不然你就不會在這兒,我看你是在故意等我吧!”


    方小刀道:“可現在我發現我白白的浪費了時間。”


    蘇別道:“不白費,我的確是來幫你的。”


    公孫菽,宮南燕,韓貞奇,裴旭東,法空,這五個人現在都在同一個地方;那就是躍龍潭中的第十層洞府。他們已經來了很久了,但是仍然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能將他們這些人聚在一起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秋雨劍客——蘇別。這五個人和蘇別之間的關係非常密切,而且極為隱秘。


    公孫菽有女兒,自然有過一個丈夫。但是她的女兒姓佘,丈夫自然不姓蘇,更不是蘇別。她之所以來,是因為她和蘇別從一出生就有剪不斷的關係。公孫菽的母親姓蘇,而蘇家,以前也是江湖中很有名氣的一個家族。他和蘇別是表親,但是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了。


    韓貞奇是個名聲不太好的道士,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差一點繼承了水月觀的掌門。而且他年輕的時候,是一個極為正直的人,追求俠名的人。他在江湖中幾乎沒有什麽朋友,最好的就是蘇別。


    裴旭東當年還是個孩子,弱疾纏身,武學之路充滿了堅辛。終於有一天他撐不下去了,找了一個無人的地方準備一了百了,結果就被蘇別救了下來。蘇別聽了他的苦衷之後,不僅寬慰他,而且還指點他劍法,算是蘇別的半個弟子。這些年始終不見蘇別的蹤影,但是他一直沒有忘記這份恩情。


    法空和蘇別的關係比較難以理解,因為他二人竟然是知己。沒有人能夠理解,為什麽一個天才的僧人會和聲名狼藉的秋雨劍客成為知己。但是他們兩個人不僅是知己,而且曾經是一起遊曆江湖時間最長的人。甚至,他們兩個人的關係要從法空遁入空門之前說起。


    至於宮南燕,那是一個兒女情長的事情。當年的蘇別風流倜儻,宮南燕姿容絕代;這兩個人之間的火花很盛。但是造化弄人,現在想起來隻是人生很苦罷了。但是,宮南燕至今還能夠因為蘇別來到這裏,可見至今未忘舊情。


    這五個人和蘇別都有些非同凡響的關係,但是蘇別讓他們來這裏的原因,卻並非敘舊。他們五個毫無聯係的人,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他們對流沙王寶藏的了解比別人多。他們不管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來到這裏,來了之後必定是失望的。


    當年尋找流沙王寶藏的浪潮中,葉雲橋一方順藤摸瓜,將魔門眾人盡數殺死。之後,最了解的就是葉雲橋一方的人了。而當時和葉雲橋在一起的分別是,公孫弘,裴臨風,水月觀掌門石道長和徒弟若幹,無花宮老宮主,也就是宮南燕的師父。一場惡戰之後,水月觀就隻剩下石道長和韓貞奇兩個人了。至於法空,他其實從出生開始,就注定和流沙王寶藏有著特殊的關係。


    外界傳言,葉雲橋他們滅殺魔門幾個長老的地方就是寶藏所在。隻是葉雲橋不貪圖財寶,所以封了藏寶之地的入口,並且和眾人約定分文不取並守口如瓶。信這段傳言的人並不多,但是大家都相信,這些人就是曾經離寶藏最近的人了。所以,蘇別把四人連帶著法空一起騙到這裏來,希望能夠得到寶藏的消息。所以,如果方小刀能夠知道這件事,絕不會認為蘇別是什麽好人。


    黑黝黝的洞府之中突然燃起了一盞燈,接著是第二盞,第三盞,直到所有的燈都被點燃,石屋陡然間亮如白晝。這樣的情景每天都在上演,所以大家都沒有好奇。按照每天的流程,這個時候吳博良和蘇別都會來這裏逼問他們。但是今天似乎少來了一個人,吳博良沒有來。


    牢房是兩兩相對的兩排,中間擺放著一張青石的桌子,桌子旁邊坐著的人,就是蘇別。


    突然之間,牢房裏傳出一陣劇烈的咳嗽,那聲音沙啞,異常的刺耳。蘇別站了起來看著裴旭東道:“你這病總也不見好,這幾天咳嗽又好像越來越嚴重了。要不要我給你找一些藥來,縱然治標不治本,但總會好受一些。”


    裴旭東道:“不用了,我已經杜絕了所有藥物。”


    韓貞奇冷冷道:“你要是果真關心這孩子,就應該找來最舒服的馬車,送他迴家。像這種假慈悲的事情,你實在沒有必要做出來惹人發笑。”


    蘇別轉了過來,看了看韓貞奇道:“韓兄,縱然我不仁,但還惦記幾分情義。若是你韓兄認為我是裝模作樣,我會很失望的。”


    韓貞奇道:“是,你蘇別以前是個頂仗義的人,說是俠肝義膽一點也不為過。但是今日不同往日,你蘇別現在麽,不過是一小人而已。”


    蘇別仿佛陷入了迴憶之中,眼睛空洞的盯著某一處,很久之後幽幽道:“是啊,蘇別真的是個俠肝義膽的人。但是秋雨劍客,是個聲名狼藉的人。”


    公孫菽道:“按照你的說法,我已經失去了唯一的親人,對嗎,表哥?”


    蘇別盯著公孫菽,似乎看到了當年那個嫻靜,臉蛋圓圓的表妹,於是無不感慨道:“是啊,你的表哥,絕對不會對你不好的。”


    宮南燕沒有說話,蘇別看了她一眼,覺得她應該不隻是失去了一個情人,而且最美的韶光也被辜負了。但是宮南燕沒有埋怨,甚至沒有動容。事實上,從這次見到宮南燕開始,她一直是這幅神色。


    蘇別迴頭對公孫菽道:“我不想瞞著你,我那外甥女她幾天前就來了,現在關在地牢裏麵。我希望你不要過分憂心,畢竟我不會害她,我很喜歡她。”


    公孫菽目光一凜,立刻冷靜了下來道:“公孫家絕後了,隻剩下一個女娃了。蘇家也快要絕後了,她就變成了兩家唯一的血脈,怎麽做,我希望你自己心裏有數。”


    蘇別點頭道:“我知道,無論如何,她都會安然無恙的離開的。”說完,歎了一口氣道:“光陰如瀑,不知不覺已生華發。她和當年的表妹實在是很像,出落的非常漂亮。我上次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沒有學會走路。沒想到這次看見她,她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並且已經有了如意郎君。那小子風流倜儻,劍法了得,我很喜歡,表妹你可能也會喜歡的。”


    公孫菽道:“哦,她不是一個人來的嗎?”


    蘇別道:“不是,來的人有浮屠寺的法緣大師,無花宮的一個小姑娘,河清派的孫彥,還有一個,我想讓你們猜一猜。”


    一直沉默的法空突然道:“蘇別,你若不放師兄,休想從我這裏知道半個字。”


    蘇別有意思憤怒道:“我說過了,我不想傷害任何人。你我相知一場,難道你認為我真的是沒有一絲一毫良知的人嘛!”


    公孫菽道:“我們先不說別的,先說說我那孩子,她不會是跟孫彥這個愛挑事的家夥一起來的吧?”


    韓貞奇笑道:“孫彥我見過,是個很不錯的年輕人。”


    蘇別搖頭道:“不是,論武功他不比孫彥差,論長相他還比孫彥強。可最關鍵的是,他不是愛挑事的人,但是惹事的膽子比孫彥還大。這個人,跟旭東還是好朋友呢!”


    裴旭東眉頭一挺道:“方小刀迴來了!”


    公孫菽站了起來道:“他,怎麽又迴來了?”


    蘇別道:“不僅迴來了,而且一迴來就攪動了一場風雲。找他麻煩的人不少,但是沒一個是他一合之敵。而且,他還立克往生殿的殺手蔣誠和那個神出鬼沒的血劍手。當今武林之中,恐怕沒有一個年紀比他小的人能夠戰勝他了。”


    裴旭東似乎帶著幾分嘲弄的笑道:“一個不願染是非的人,偏偏有一副不怕是非的好膽,這可真是諷刺。”


    韓貞奇道:“明白人都能看得出陰殺鬼的剔骨刀不是他拿的,但是他曾經公然和陸寒廷作對,隻怕如今的武林,對他不會太友善。”


    蘇別道:“就算再多的人對他不友善,他也一定能將這些人盡數踩在腳下。有些人,天生就是王者,並不需要別人理解和追隨。”


    公孫菽歎道:“我這女兒離家的時候隻說自己到處走走,沒想到她居然舊情難忘。我看多半她是去找方小刀了,不然這世上哪來那麽多不期而遇。”


    蘇別看了看公孫菽,不由得想起了一些舊事。這世間所有恰當的久別重逢都是苦心孤詣的算計,沒有多少人被上天寵愛,一切愛恨情仇的演繹,都是內心的執著。


    聽公孫菽這句話,這些各自半生蹉跎的人一個個都陷入了沉思,年輕人的癡狂在老人看來實在是自討苦吃。但是真的吃了苦,也未必全然厭惡,若真的厭惡,隻怕人人都四大皆空了。


    法空宣一句佛號道:“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他可能想把這句佛語全部背誦,如果公孫菽沒有打斷他的話。


    公孫菽隻聽他說到久字之後,突然大聲道:“禿子,你給我閉嘴。我女兒的姻緣,那一定是要天長地久的,你若是在這裏詛咒,我饒不了你。”


    蘇別饒有興趣得看了看兩人向公孫菽道:“看來,表妹對方小刀也很滿意。”


    公孫菽道:“像他那樣的人,就算是風流一些,可也絕不會辜負別人的。”說著重重的瞪了一眼法空,繼續道:“可我更加喜歡他還是花禾鎮的木匠。那樣的話,我公孫家的絕學自然可以繼續傳下去。沒有江湖是非,也不會辜負祖輩。”


    裴旭東道:“姑母,我也讚同您的說法。”


    關於裴旭東和公孫菽的輩分,實在是一個很尷尬的事情。因為他父親裴臨風和公孫弘是好朋友,按理說他和公孫菽也是同輩。但是偏偏他父親是冉鴻飛的義子,冉珠是他的姑母,公孫菽和冉珠又姐妹相稱。導致這種尷尬的原因就是,冉珠和裴臨風年紀相差太大了,冉珠又管葉雲橋叫了一聲師父。其實上,當年冉珠作為裴臨風的妹妹,和葉雲橋應該是平輩的。但是偏偏當年冉鴻飛離世的悲痛之中,葉雲橋收了冉珠當徒弟。可以想象,當年葉雲橋無心去想這種輩分錯亂的事情,隻是給後人留了個尷尬。不過裴臨風認為他和冉珠比較親,所以按冉珠這裏論,他該叫公孫菽姑母的。


    蘇別就好像是來敘舊閑聊一樣,絕口不提流沙王寶藏的事情。大家雖然沒有把酒言歡,但是提起家常舊事來,都還願意掏一把心窩子。


    距離躍龍潭千裏之外,一隊人馬飛馳而過,帶頭的人身形高大,看起來粗狂卻英氣逼人。鬢角幾許白發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形象,他看起來比二十歲的小夥子還有精氣神。身後跟著不到二十個年輕的小夥子,但是個個龍精虎猛。在武林中,這樣的年輕人是一個門派最寶貴的東西。而這不到二十個人,在武林中了不好找,因為他們是曾經魔門這個龐然大物僅剩的氣運。放眼整個武林,能夠號令魔門剩下這些年輕人的隻有一人,無禪宗宗主——葉慈悲。


    葉慈悲雙眼如同雲間霹靂而下的閃電,落在一個和他一樣高大魁梧的人身上。隻是這人好像沒看他,反而躲進了道旁圍觀的人群裏。


    葉慈悲可不是別人不待見就罷休的人,隻要他對一個人感興趣,就不會管別人煩不煩他。所以,他突然唿道:“殷小子,你怎地躲著我啊?”


    殷晟從人群中抬起頭來,轉身道:“我可沒躲你,隻是沒看見你。”


    葉慈悲道:“睜著眼睛說瞎話,你怎麽會看不見我。”說完突然勒馬,馬頭距離殷晟僅僅三寸。


    殷晟道:“我怎麽可能看得見你,葉慈悲是一個獨來獨往,殺人如麻卻不做權勢之爭的人。這樣的人,不能出現在雄赳赳的馬隊裏,更不會是那個帶頭的。”


    葉慈悲知道他意有所指,看了看一旁那些長劍的蘇若瑤道:“這位姑娘,我以前好像見過你。”


    蘇若瑤道:“前輩好記性。”


    葉慈悲道:“既然都認識,今天這頓酒你們可不能缺了。而且,我很想再和殷小子一起殺敵,那一定很痛快。”


    殷晟冷笑道:“免了,你要是那天想去北漠殺幾個胡人,我一定會奉陪。但是你要讓我跟你去做那些門派之間鬥爭的廝殺,你還是別做夢了。”


    葉慈悲向後麵的人道:“讓出兩匹馬來,請殷堂主和這位小姑娘一起走。”他說話好霸道,沒得到別人的首肯,他就要別人上馬。


    殷晟剛要說話,葉慈悲道:“你們要是不走,我可能隻有自己去找姓方的了。”


    殷晟和蘇若瑤聽到方小刀自然不會再推辭,於是兩人上了馬,跟著葉慈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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