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別留下些漏網之魚,還讓吾來幫你善後啊——”


    洛成鄄此言如同在烈火上澆油,惹得陳衡幾乎都有些忍無可忍了。他憤憤地擦了自己長劍上的鮮血,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道:“殿下盡可放心——十五個暗衛,一、個、都、沒、留!”


    洛成鄄似乎是終於掩飾不住自己的興奮一般,一邊拍了拍手一邊起身,大聲讚道:“好!”


    此言一出,陳衡倒是有些傻眼了。


    雲承安默默扶額,心道真是白擔心這位鄄王殿下了,還不如心疼一下被當刀使了的老陳。


    “那些人不過是洛郗政安排來監視吾的罷了。”洛成鄄擺了擺手,露出一個少年爽朗的笑意來,解釋道,“既然現在礙事的人都被陳城主解決掉了,那麽咱們便可以來說一說正事了,這也是吾來到這裏的原因——”


    陳衡收劍入鞘,皺著眉打斷了他的話,道:“殿下......殿下此言何意?為何還直唿了帝王的名諱?”


    洛成鄄被他打斷了話,也並不惱,隻淡淡笑著不語——似乎是在給他充分的思考時間。


    倒是雲承安朝陳衡投去了一個頗有深意的眼神,心裏還不忘腹誹一下——武夫就是武夫,怎得頭腦還沒轉過來啊。


    陳衡看了看微笑的洛成鄄,又看了看像是看傻子一般看著自己的雲承安,這才恍然大悟:“難道......難道殿下你和新帝——兄弟不和?殿下你——”


    兄弟不和。


    雖然雲承安也想到了這一層,但是——想到是一迴事,被人這般明晃晃地戳破又是另一迴事。


    有些事情,就算心裏無比清楚,也不能貿然宣之於口。


    偏生這人出身的武儀城還真就沒這麽多彎彎繞繞,加上自身的性格也耿直,自然就也沒想那麽多,直接便說了出來。


    雲承安看向陳衡的眼神更加古怪了,連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繼續說些失禮的話:“鄄王殿下恕罪,武儀城的人一向心直口快,陳城主他隻是無心冒犯......”


    “陳城主說得也不全對。”洛成鄄臉上的笑意隻增不減,“我和他確實不和,但是......我們根本不是兄弟。”


    “呃......”


    雲承安霎時被他這話給噎了一下,下意識地便認為是洛成鄄與洛郗政過於不和、導致洛成鄄心裏根本不把洛郗政當成兄弟。


    陳衡對此持懷疑態度,雖然他心思並不算複雜,但也絕對不是傻子,不會對一個今日剛剛才見麵的洛成


    鄄毫無保留——萬一,這洛成鄄便是得了洛郗政的授意來故意試探他們的呢?


    三人均是沉默了下來,一時之間,屋內彌漫著一股有些詭異的尷尬氣氛。


    洛成鄄也心知這兩人不會輕易相信自己,一想到周圍那些洛郗政的暗衛已經悉數被陳衡解決,便索性決定將話徹底攤開來說了。


    “洛郗政——”洛成鄄輕聲念起了這個名字,以前是自己敬愛的哥哥,一朝成了與自己毫無血緣甚至不共戴天的“仇人”,他的語氣也頗為複雜,“他是寧仲即......的私生子。”


    本來他想說的是“寧仲即和趙傾媛的私生子”,但是話到嘴邊,他卻還是沒狠下心將“和趙傾媛”四個字說出口。


    不論如何,那也是他的親生母親,是將他帶來這個世界的人。


    而對麵的陳衡與雲承安二人卻實實在在地被他這一句給震驚到了。


    洛郗政是天祁的新帝,但是洛成鄄卻說洛郗政是寧仲即的私生子?


    私生子,顧名思義便是私通生下的孩子。


    私通?寧仲即和誰私通?


    二人對視一眼,心下都是了然——若洛郗政是寧仲即的私生子,那多半便是寧仲即與那位趙貴妃趙傾媛的私生子了。


    畢竟,寧仲即將洛郗政與趙傾媛從公梓帶來天祁的這件事,舉國皆知。


    不是沒有人因此懷疑過洛郗政的血脈,這也是洛郗政作為新帝人選後備受爭議的最大原因之一。


    陳衡是實實在在的隻有震驚,而雲承安心中卻保有了一份懷疑——從名義上來說,洛成鄄與洛郗政一樣,都是趙傾媛所出的皇子。那麽他可不可以認為,是洛成鄄對兄長繼位心生不滿,便編造出了這麽個謊言來拉攏那些反對的勢力、企圖動搖他的地位?而若是想得再可怕一點,洛郗政與洛成鄄都是趙傾媛的兒子,洛郗政是趙傾媛私通所生、那麽洛成鄄呢?他是不是也有可能是趙傾媛與寧仲即的私生子?


    不管真相是哪一種,雲承安都還是選擇了觀望一番,並未立即表態。


    倒是陳衡,緊緊地盯著洛成鄄,麵色似乎是有些激動興奮,更多的卻是不可置信。


    洛成鄄將他們的反應盡收眼底,心底自然明白——這兩個人再怎麽說都是一方城主,肯定沒那麽容易便相信自己的話。


    若是想徹底收服他們,自然是還得拿出點所謂的“誠意”來。這也是姐姐叮囑過的。


    洛成鄄目光閃爍,心底某處驟然便柔軟了起來——姐姐,我一定會讓你


    以我為驕傲的。


    “二位剛剛也看到了,那些監視著吾的暗衛,可都來自於洛郗政手下。”洛成鄄揚一揚臉,似乎是明白他們心中所想,“跟他不放心華王與景王一樣,他也不放心吾——若吾也是寧仲即的私生子,他大可不必如此。”


    陳衡略微一頓,心裏卻開始隱隱期待著他的下文。


    雲承安則是斂眉靜氣,看不出在想些什麽。


    “而且,各位在秋水城皇宮裏的眼線應該都告訴你們那件事了......皇姐為了助他順利繼位,連華王與景王都未曾顧及,他卻依舊沒有放過她。”


    這裏的“皇姐”,自然指的是洛漓瑤。


    陳衡與雲承安對視一眼,似乎都是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些驚懼。


    正如洛成鄄所說,關於洛漓瑤的事情,他們這些在天祁皇宮中安插了眼線的人自然是知道的。哪怕洛郗政下令封鎖消息,此事在皇宮之中也早已經算是人盡皆知——珍漓公主與帝王在儀元殿發生了爭執,珍漓公主命懸一線、生死未卜。


    珍漓公主可是先帝唯一的嫡公主,也是千秋匣的啟封人,更是在全國上下嫡長之爭盛行、風聲鶴唳之時依舊支持著新帝的中堅力量......可以說,沒有珍漓公主洛漓瑤的支持,便沒有洛郗政的順利繼位。


    而這位珍漓公主已經出事了,還很有可能便是洛郗政的手筆。


    他們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若說是巧合,可信度並不高,畢竟巧合不常有、這樣巧的巧合幾乎便不可能有;若真是洛郗政下的手,那不論是洛郗政的容人氣量還是洛郗政的手段,都讓他們無比忌憚——畢竟身為天祁的臣子,除了讓自己轄區內的百姓安居樂業,便是希望坐在帝王之位上的那個人足夠賢明。


    由此看來,洛郗政也許不太符合那個“賢明”的定位。


    洛成鄄的神色淡了下來,伸手將自己腰間的小刀抽出,當著他們的麵在自己的左手手掌心處狠狠劃了一道,鮮血頓時從傷口處溢出,一點一滴地落在他走過的地方。


    饒是如此,洛成鄄的眉間卻無半分痛色,他朝陳衡輕輕伸出了那隻被自己劃了一刀的手掌:“吾曾聽皇姐說過,武儀城有著特殊的盟誓習慣。”


    古有歃血之盟,把牲畜的血塗在嘴唇上,表示誠意。而武儀城崇尚個人實力,便將這“歃血之盟”改為了用自己的血來盟誓——盟誓的兩人各自將掌心劃破,握在一起,以示血脈交融、不可背叛。


    陳衡一愣,下意識地問道:“殿下,你這是要跟臣盟誓什麽?”


    “無論是武儀城還是平沙城,都是我天祁的重城——洛郗政冒用皇族身份竊取了我天祁江山,我們豈可坐視不理?”洛成鄄平靜地接受著二人目光中已經隱藏不住的打量,慷慨陳詞,“我與二位城主一樣,都是天祁人,豈能容忍此等欺世盜名之徒汙了我天祁大好河山?!”


    “殿下的意思是......”雲承安瞬間便懂了他的意思,驚唿了一聲,“殿下你是想——”


    少年眼神清亮,靜靜看著人時便足夠動人,直直讓被看的一方感覺被這眼神給看進了心裏。


    而他一字一句說著的話,更像是什麽古老的咒語一般,重重地打在了陳衡與雲承安的心上:“將這本就不屬於他的皇位,奪迴來!”


    竟然真的被自己給猜中了!


    雲承安好不容易從這震驚中迴過神來,一轉頭便見到陳衡有些激動的神色,頓時心裏一陣複雜。


    陳衡其人,愛憎分明,與眾多習武之人一般,雖然心思並不多,但是極重家國榮辱與兄弟義氣。


    之前他不滿洛郗政也不是因為所謂嫡庶之說,而是洛郗政在繼位當日將自己的兩位兄弟判了流放。他並不清楚當日發生了什麽,隻覺得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下意識便認為洛郗政得了皇位,便要清除一切對自己有礙的人,包括兄弟。


    洛成鄄剛剛先是點出洛郗政“私生子”的身份,又曉以家國大義,再用武儀城最為尊崇的盟誓之法向他示好——實在是太聰明了。


    單單看陳衡這副模樣,雲承安便知道,這肯定是被洛成鄄的作為給徹底打動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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