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繼續做好天祁的帝王,還是將一切真相昭告於世,全在陛下的一念之間。”


    洛郗政的身子猛然一震,脫口道:“不可能!”


    “什麽不可能?”寧仲即聽得他這句話,下意識地追問了一句,心下卻是了然,“陛下......您果然是一個有著雄心壯誌的人。”


    雄心壯誌?這時候再說這些,倒是顯得有些荒唐可笑了。


    他不過是個欺世盜名的私生子,連一絲一毫的皇族血脈都無,卻還霸占著這個皇位,還談什麽雄心壯誌?


    洛郗政緩緩閉上眼睛,第一次從心底裏對自己的未來產生了迷茫與無措。


    仿佛一眼望不到出口的迷霧,又仿若一下便看到了結局的枉然。


    “陛下......給自己一個機會吧。”寧仲即輕輕笑著,“您不想聽一聽微臣的那個辦法嗎?”


    “你所說的......兩全其美的辦法?”洛郗政腦海中一團亂麻,皺著眉閉著眼,並不想看他一眼,“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還有辦法。


    若他隻是因為迫切想保住那個孩子才胡亂編造出這麽一個彌天大謊,那倒是不足為懼。


    若他說的是真話,自己的身份便絕對不能為人所知......無論是誰。


    遠在北原城的洛嬴華與洛沅景、秋水城皇宮中的洛漓瑤與洛成鄄、天祁上下大大小小的城主官員......這件事一旦暴露,洛郗政便是會陷入腹背受敵、四麵楚歌的尷尬境地。


    而繼續維持原狀,以先帝皇長子“洛郗政”的身份繼續心安理得地端坐在這個皇位之上——毫無疑問,他還將日日夜夜地受著自己內心深處的譴責。


    這裏本就不屬於他,這些東西本就不屬於他......他怎麽可以?怎麽能夠?他——


    “阿政!”寧仲即看著他的臉色越來越白,倒也顧不得什麽儀態禮節,徑直走過天命橋去到了他的身邊,伸手輕輕拍著他的頭,口中喚著他的名字。


    洛郗政被他這動作刺激得震了一下,默默伸手捂住自己的腦袋,依舊不是很想理他。


    “阿政。”寧仲即看著他這般孩子氣的動作,似乎是笑了一下,語氣輕柔地安撫著他,“從前葉落清大師雲遊四方,我曾有幸見過她一麵。”


    洛郗政的身子又震了一震,依


    舊沉默不語,像是在靜靜地等著他的下文。


    天下之間,或許你可以不用知道五大國現任的君主之名,但是你必須知道葉落清。


    葉落清——聞名天下的隱世高人,從那些話本子裏麵的奇門遁甲、風水八卦,到真實存在著的兵家陣法、劍譜術法,無不精通。她從未明確地表示過自己來自哪一國、效忠於哪一勢力,又極為喜歡遊山玩水,故而行蹤飄忽不定,極難尋找。


    不過就算如此,民間也依舊廣泛流傳著她的種種事跡——懲惡揚善、劫富濟貧自不必說,都是些話本中都講爛了的事情,倒是其中的“看人知命”一樣,最為人所稱道。


    她在申楚遇到了販賣書畫為生的夏斌,直言他命格與文曲星有幾分重合——於是夏斌編著出了享譽天下的《天下》全冊,被奉為“夏大家”。


    她曾去過蠻族之地,甚至親自撫養了一個極其瘦弱的蠻族孩子,讓他幼年時在狼群中得以掙紮存活——蠻族人信奉力量與鮮血,幼年的孩子都會被丟進狼群進行磨練。所以,生而弱小的孩子極難活到成人,哪怕僥幸成年也會被選為送給天神的祭品......但是,那個孩子就是堅強地活了下來,還成為了現任的蠻族之王,以一己之力帶領部落統一了整個蠻族。


    所以,人們便自然而然地將這一切歸功於葉落清大師的“看人知命”。


    “當初是先帝為了快些返迴天祁繼承皇位而舍棄了傾媛......不過不重要,她還有我。既然先帝無情,她改嫁倒也無妨,我們便這樣在一起了。”說起這些,寧仲即似乎是十分懷念的樣子,直接靠在了桌案邊,“那時候傾媛剛剛懷了你不過七個月,我一心隻想著——等她生下了你,我就帶著你們離開公梓遠走高飛,離開這些是非之地,再也不管這些事......”


    “但是你沒有。”洛郗政沒有抬頭,悶悶地迴他。“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改變了你的想法?”


    “命格至尊,貴不可言,雖非皇族,天命所歸。”寧仲即伸手撫上了洛郗政尚未摘下的帝王冠冕,“這就是葉落清大師對你的判詞——”


    洛郗政猛然抬起頭來,對上寧仲即微微笑著的臉龐。


    “阿政,你明白了嗎?”寧仲即笑道,“這就是上天賦予你的命運......這個帝位、這個國家、甚至是這個天下——最後都會是你的!”


    洛郗政的瞳孔驟然


    縮了縮,倒映出寧仲即笑意漸深的臉龐來。


    “不是皇族又如何?沒有皇族的血脈又如何?”寧仲即笑了兩聲,“誰說......隻有皇族才能做成大事?!”


    誰說隻有皇族才能做成大事?


    明明都是活生生的人,為何生來就要有什麽高低貴賤之分?


    隻要自身有著足夠的能力,為何不能做這個帝王?


    是啊,為什麽我不可以?


    曆史之中,哪一個國家是從洪荒時代便一直流傳了下來的?哪一支皇族是生來便被百姓們尊為了皇族的?哪一個王朝不是推翻了前一個王朝而建立的?


    寧仲即的這番話如醍醐灌頂,瞬間便澆醒了洛郗政。


    “所以——我要怎麽做?”洛郗政的目光漸漸聚攏,對上了寧仲即似笑非笑的眼神。


    “是‘朕’。”寧仲即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洛郗政:“......朕要怎麽做?”


    “阿政,繼續做你的天祁帝王吧。”寧仲即站直了身子,“現在,你可以大膽地做你想做的事情......不必有所顧慮了。”


    洛郗政心底突然閃過了許多念頭。


    “從前我一直在阻止你,但是現在......”寧仲即環視了一下這偌大的儀元殿,燈火通明且無比空曠。


    帝位,果然是這天下間最寂寞的存在。


    不過還好,至少洛郗政現在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那麽......


    “陛下,你就沒想過嗎?現在的你,和她之間——”寧仲即對他露出一個與之前都不同的笑意,輕輕道,“你們之間那最大的障礙,已經沒有了。”


    “啊——!!!”


    洛漓瑤驟然從噩夢中脫身,宛如一尾被人從水中硬生生拽出去然後甩到岸上的魚,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好不容易才喘勻了氣息,洛漓瑤胡亂抹了一把自己額頭上細細密密的冷汗,順手掀開了床簾。


    因著她偏愛清新的空氣,所以挽華與挽月每日最後檢查寢殿之時都會記得將窗戶開上一半,這樣她一掀開床簾便也能將窗外的景色一覽無遺。


    窗外依舊是一眼便能看到的滄瀾殿宏偉的殿門,天邊也不過剛剛透亮。


    “天還沒亮啊.....


    .”洛漓瑤輕輕歎氣,慢慢下了床榻,拿起搭在一邊屏風上的鬥篷隨意披上。


    她走近窗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空氣清新,還彌漫著她最為喜歡的薔薇香氣——她的愛好與喜歡的東西一樣少:除了書本,便是薔薇。


    就連洛漓瑤自己也說不上為何會獨獨鍾愛薔薇,而且還偏愛眾多種薔薇中最為豔麗的血紅色——明明她的性子清冷,最常穿的衣色也是和她的人一般淡雅,跟這樣豔麗莊嚴的顏色完全搭不上邊。


    所以,在知曉她喜歡血紅薔薇之後,洛莊奚便下令花房的匠人們在她的滄瀾殿中大力培育,務必要讓血紅薔薇四季盛放。哪怕現在洛郗政已經繼位,花房為滄瀾殿培育血紅薔薇的習慣也從未被改變。


    隻是薔薇本性不耐潮濕,在秋水城這樣的地方很不適應,哪怕費盡心思也隻得了一小片。


    不過隻有一小片,倒也夠了。


    洛漓瑤輕輕靠在窗邊,看著微微亮起來的天光,笑了起來。


    她許久都沒有覺得如此輕鬆了。


    帝位之爭塵埃落定,兩位兄長也早已經平安抵達了北原城,望月樓與月衛的勢力也日漸增長,正在逐步向其他國家發展......整個天祁並沒有因為父皇母後的薨逝而受到什麽不好的影響,皇兄又是一位有些雄才大略的帝王,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麵發展。


    隻是,趙傾媛腹中之子......若是皇兄不早些動手,這個孩子遲早會成為心腹大患。


    太後私通這種事情,哪怕作為謠言被散布了出去,都會讓皇族失了顏麵,讓皇族威嚴受損。


    “皇兄他......應該會盡快下手吧。”洛漓瑤伸手撫上冰冷華麗的窗沿,自言自語。


    “下手?對你我嗎?”有聲音悶悶從寢殿入口處傳來,緊接著便是不加掩飾且正在接近她的腳步聲。


    什麽人居然能在這時候進到寢殿來?!


    洛漓瑤一驚,整個人立刻警惕了起來,一手無意識地握緊了寢衣袖中的匕首——待得她看清楚來人之後,才驟然放鬆了下來。


    “成鄄,你怎麽這時候跑過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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