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瀾殿,因嫡公主洛漓瑤降生時天邊的幾道澄澈藍光而得名,是而嫡公主漓瑤自幼便居住在此。


    宮中人盡皆知,這位瑤公主生來便是不凡,更是帝後與太後的掌上明珠,自小便是疼惜得不得了,各式珍稀擺件物事便是流水一般往滄瀾殿送。


    故而無論是侍女還是侍常,都以能在滄瀾殿侍奉這位瑤公主為榮。


    畢竟公主不同於妃嬪,公主有著無可爭議的皇族血脈,是永遠的金枝玉葉,不會像侍奉帝王妃嬪一般需要時刻擔憂自己的主子是否恩寵依舊。


    洛漓瑤醒來的時候,隻覺得自己恍若已經神遊天外,想動一下自己的身體都略有些艱難。


    恍惚中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清麗少女臉龐,見她悠悠轉醒,少女幾乎要喜極而泣:“殿下,您終於醒來了。”


    洛漓瑤閉了閉眼,整理了一番淩亂的思緒,安慰道:“沒事了,挽月。”


    眼前這個少女便是挽月,滄瀾殿的掌事侍女之一。因著與挽華一樣是自小便被母親選定而侍奉在側的緣故,平日裏二人也深得洛漓瑤信任。


    挽月抹了一把控製不住溢出眼眶的淚花:“皇後娘娘剛離開不久,師小姐也被請進宮了,現如今正在小廚房與挽華一起煎藥呢。”見洛漓瑤點頭不語,又道,“殿下這次可是把大家都嚇壞了,皇後娘娘特許了師小姐以後長住滄瀾殿呢。”


    聞言,洛漓瑤微不可查地歎了一口氣,“又讓母後和越真擔心了。”她理了理額前的亂發,“你沒有將吾在太液池見過大皇兄的事情告訴母後吧?”


    迎上洛漓瑤略帶了幾分審視的目光,挽月連忙搖頭:“奴婢謹遵殿下的吩咐,連挽華都沒有說過的。”


    見她目光有些茫然卻並不躲閃,洛漓瑤心下明了,便也不再追問。


    既然當時唯一一個在她身側的挽月沒有說出這件事,便也為自己與大皇兄省下了不少麻煩。


    洛漓瑤就著挽月的手坐了起來,抬眼便看見身著海棠襦裙的少女端著碗走進了內殿,碗中的藥汁黑得有些發亮,冒著氤氳熱氣。


    洛漓瑤溫然一笑,親切喚她:“越真。”


    師越真卻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便是一副生氣的樣子:“中了這許久的毒也不知道,哪日死於非命也是個糊塗鬼!”


    聞言挽月大驚,脫口道:“怎麽可能?誰會有這麽大的膽子!”她慌忙去看自家公主殿下,卻並未在那一張端麗冠絕的俏臉上看出驚訝或震驚的神色。


    洛漓瑤麵色微動,卻也的確並未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師越真見狀,更加生氣,直接將藥碗塞給她,兇神惡煞道:“喝藥!”


    洛漓瑤:“......”


    洛漓瑤知曉此時師越真是真的生了氣,也不多言,乖乖喝了這一碗看起來苦得倒胃實際上也的確苦得倒胃的藥汁。哪怕是這樣難以忍受的味道,她一口氣喝下去時神色也半分未動。


    “果然是天生的藥罐子,這樣的藥也麵不改色喝下去。”見她喝下藥才鬆了一口氣的師越真接了空碗,還不忘再刺幾句,實實在在將塑料閨蜜情貫徹到底。


    洛漓瑤深知她刀子嘴豆腐心,也不與她逞這一時口舌之快,單刀直入問出自己唯一的疑惑:“是什麽毒?”


    “還雛散。”言已至此,師越真也正了幾分神色,“你也知道這是北域為了煉製藥人的毒,如此用在你的身上,就是想讓你的身子慢慢垮掉。”


    “多久了?”洛漓瑤斂下眼眉,仿佛是在沉思些什麽。


    “至少半年,至多不過一年半。”師越真將藥碗遞給挽月,示意她將其拿走。


    挽月領命退去,臨走之前向洛漓瑤投來擔憂的目光。


    洛漓瑤恍若未覺,待挽月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後,她才緩緩道:“你沒有告訴母後。”是肯定的語氣。


    “你又知道了。”師越真也不意外,她與洛漓瑤自小一起長大,自然是知道洛漓瑤這看似弱不禁風的外表之下是怎樣深的心思,“那你肯定也知道是誰下的手了。”


    出乎師越真的意料,洛漓瑤輕輕搖了搖頭:“我還沒有確定。本來這次毒發,便是想要引得背後之人有所動作,目前看來......若不是藏得太深,便是太沉得住氣。”


    “若我是那人,至少也會等到你隻剩一口氣再無迴天之力的時候再進行下一步。”師越真翻了個白眼,“恐怕沒有人會忘了當年那個七日便退敵十萬的漓瑤公主有多可怕。”


    洛漓瑤:“......”


    洛漓瑤:“還得仰仗師家女神醫為我解毒了。”


    “這話倒是我愛聽的。”師越真拍了拍她的肩膀,“包在神醫身上了。”


    洛漓瑤看著她因為被誇而飛揚起來的神色,像極了幼時隨皇兄出宮時碰見的街邊小販自賣自誇自己家貨物的樣子,充滿了濃濃的不靠譜的感覺。


    到底還是師越真,既然是師家家主公開承認的師家千年難遇的一位醫術天才,必然也不是等閑之輩。


    不過眼下還有一件最為重要的事情。


    “這個人早在半年之前便已經把手伸進了滄瀾殿,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到這個內應,然後變成自己人。”洛漓瑤用食指圈著自己的頭發,這是她思考時的表現。


    用師越真的話來說,每當洛漓瑤作出這個動作時,便是有人要倒黴的前兆了。洛漓瑤這個人吧,出身尊貴也被養得嬌貴,有著令人豔羨的好樣貌好身份,但就是不知道怎麽的,她看似柔弱得就是個好說話更好欺負的繡花枕頭,實際上卻是一個心計極深的主,她似乎總能很快知道什麽對自己有利,知道怎麽做會讓事情朝著她想看到的方向發展。


    “我每天要入口的東西都是挽華挽月親自經手的,但是烹調和熬藥的器皿卻不是她們保管。”洛漓瑤放下食指上已經圈了許多圈的長發,理順後又繼續圈了起來,“到時候你讓挽華挽月注意一下保管這些器皿的人,查清楚她的底細。”


    “然後抓住這人的家人要挾他為你辦事?”師越真想了想,竟然覺得有些興奮。


    “......”


    洛漓瑤被她這句話堵得一時不知說些什麽,隻能道,“那人的軟肋肯定早就被主使抓在手裏了,我要做的不過把那個軟肋搶過來。”


    “不也是差不多嘛!”師越真越想越有些起勁,“雖然拿把柄要挾人委實不是什麽光彩手段,但畢竟是他們下毒理虧在先,對付什麽人就用什麽辦法我覺得沒問題。”


    “既然敢做,那肯定是要付出代價。”洛漓瑤終於放過了自己的頭發,“不過不必牽扯不相幹的人。”


    師越真點頭,看著她躺下後還順手幫她掖了掖被角:“今日也不早了,先安心睡吧,我會去知會挽華挽月的。”


    洛漓瑤微微點頭算是迴應:“出去的時候幫我把燈滅了。”


    “知道啦,殿下。”師越真一一滅了燭火,在一片昏暗中轉身出了內殿。


    洛漓瑤清了清腦海中有些紛亂的思緒,強迫自己閉眼,不再作他想。


    天祁的夜總是霧氣有些濃重,映得近處的景色都不太清晰。


    但當皎潔的月光從窗外漏進內殿時,迷霧也隻得漸漸在這柔和的光芒下無功而返,消散而去。


    ......


    醒來時才放天光,洛漓瑤剛睜眼時便見挽月正在香爐邊輕手輕腳地清理著昨晚燃盡的香灰。


    洛漓瑤緩緩起身,略微理了理自己有些淩亂的長發,“挽月,什麽時辰了?”


    聞言,挽月抬頭莞爾一笑:“殿下難得好睡,今日竟是在辰時三刻才醒呢。”說罷,挽月將隔開內外殿的珠簾用綢帶卷起,又從外殿候著的小侍女手中取來了早已準備妥當的青鹽與熱水。


    洛漓瑤起身漱了口,挽月又用熱水絞了帕子來為她拭臉。


    待得洛漓瑤洗漱穿衣一切快要整理妥當、正坐在妝台前要將長發挽成發髻時,師越真已是端著裝滿了玲瓏盞的烏黑藥汁到了。


    “哪有你這麽盡心的醫者,還未用早膳呢就端來這麽一大碗。”洛漓瑤瞥了一眼與昨日一般烏黑發亮著就差貼上“我非常苦”四字橫幅的藥汁,無奈笑著將自己梳理好的長發幾下挽成淩雲髻。


    “嗐!世人皆道師家人親手熬製的補藥可是萬金難求,怎得到了你這裏便是這般討嫌?”師越真將玲瓏盞往狀台上一放,就著一旁的貴妃榻便躺了下來。“這藥就是要在晨起後喝掉才最有效果,可憐我卯時便起來生火熬藥,竟然還被我們的漓瑤公主這樣說。”


    洛漓瑤被她說的一番話弄得哭笑不得,端過玲瓏盞便是一飲而盡:“好好好,吾一定遵守師家女神醫的醫囑。”


    “這可是我在專門用新罐子守在偏殿熬的,等會用過早膳挽華會端一碗跟平時一樣用滄瀾殿中器皿熬好的藥來,倒掉即可。”師越真單手托腮,看著挽月將玲瓏盞拿出去的背影,本就很薄的雙唇微微撅起,十足的閨閣小女兒模樣。“昨日那一碗也不是用你平常熬藥的罐子做的,這一次你可得好好謝我。”


    洛漓瑤抬手將一支赤金鳳釵穩穩插進發髻,微微一笑的神采令頭上熠熠生輝的赤金鳳凰也不禁黯然失色,“師小姐出身世家,又在行醫一術上無人可出其右,可還是缺了一樣......”


    “嗯?”師越真秀眉一挑,等著她接下來的話。“公主殿下覺得,我還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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