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凡的指導下,淩晗在最先一行的三大格中寫上了“至和四年”、至和五年、備注”等字樣,在第二行的十五小格中依次寫上了“項目、數量、價格、舊管、新收、開除、實在3(意為上期餘額、本期收入、本期支出、期未餘額)……”


    書寫完畢,劉凡又說道:“等會兒各書辦將細分項目分出來之後,就將細分項目的名稱、數量、價格等如實填到這下麵的表格裏麵,因每位書辦負責的項目有三至五項不等,將每位書辦負責的細分項目的“舊管、新收、開除、實在”加總在其下形成一小計項目,便以總體核對。”


    劉凡一說完,隻見淩晗已輕輕地點了點頭,知道這丫頭已明白了這表格的用途,不禁含笑說道:“淩晗姑娘真是聰慧。”


    “劉大哥,快別這樣說,我從小就跟隨名師學習這些數算之道,十幾年下來,竟然比不上劉大哥幾年私塾中學的東西,真是讓人好生失望。”


    “不要妄自菲薄,我也是機緣巧合,不小心碰巧在數算方麵知道一些,先聖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師,隻是每個人的專長不一樣而已,像儒家經義等等我是連小孩子都不如。”


    淩晗小聲說道:“劉大哥真是與當下的年輕人不一樣,像大哥這種歲數的,多數人恨不得說自己學富五車、才高八鬥呢!”


    劉凡想了想一本正經地說道:“嗯,我的學識雖然達不到車載鬥量,但最起碼幾籮筐還是有的。”


    淩晗先是楞了一下,等反應過來一下子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在隻有算盤撥拉聲的大廳裏,這一聲輕笑立即引起了所有書辦的注目。


    淩晗看到自己立刻成了眾人注意的對象,低頭輕聲對劉凡說道:“劉大哥,你怎麽這時候在大廳裏開起玩笑來了,害的我成了眾失之的。”


    劉凡也感到自己不應該在大廳裏惹這小姑娘發笑,低聲道:“抱歉、抱歉,好吧,這時候時間珍貴,我倆還是趕快看賬冊吧!”


    看到劉凡又埋首看起賬冊來,淩晗實在忍不住好奇之心,難耐了好長時間才小聲問道,“劉大哥,你這是在看啥呀,是不是你剛才說的‘一奇’之法?”


    “對,這個方法非常簡單,其實隻需要將賬本拿到手裏,統計賬本中出現的數字就可以了。”


    劉凡在另一個世界的銀行工作中,曾經參加過一個短期培訓,其中有個名牌大學的教授給大家講述賬務檢查時提到了一個專門研究數字出現規律的定律,劉凡當時感到非常有趣就認真聽了一下。


    定律的名字叫什麽早已忘的幹幹淨淨,但內容到現在還記的清清楚楚:“一組隨機發生的數字,各個數字的首位出現的次數存在一定規律,越小的數字出現的比率越高,1出現的概率是30%左右,2出現的概率不到20%,依次類推,9出現的概率隻有不到5%。”


    劉凡續道:“有一個規律非常有趣,是這樣的,從一堆實際生活中自然形成的數據中,以一為首位數字的數的出現的次數約為所有數據總數的三成,二出現的次數約為所有數據總數的二成不到,越往後的數字在開頭出現的次數越少,九出現的次數隻有不到數據總數的半成,隻要出入太大,那肯定就是後期經過了人工修飾,即做了假。”


    劉凡一邊說,一邊將一摞賬本抱到淩晗前麵說道:“淩晗可以和我一起來統計首位數字出現的次數,不但可以驗證這個規律,而且看能不能揪出其中的罪魁禍首。”


    聽完劉凡的話,小丫頭頓時一臉驚異,馬上興致勃勃地說道:“還有這樣的事,我再去拿張紙。”


    果然,隻統計一本賬冊這種規律尚不太明顯,當淩晗統計了同一人經手的兩本或三本賬冊之後,這種規律就比較明顯了。


    劉凡看到淩晗統計完一人經手的賬冊後,意猶未盡地說道:“嗯?怎麽這人經手的賬冊隻拿出來了三本,我再去拿。”


    劉凡馬上阻止道:“先不忙精確地驗證規律,我們今天翻閱賬冊的重點是查賬,而不是搞研究,想搞研究以後有的是時間,隻要同一人經手的賬冊統計後明顯出現這種規律就基本排除了嫌疑,就可以放手一邊統計別人經手的賬冊了。”


    等聽完劉凡的話,淩晗馬上醒悟過來,對著劉凡歉疚地笑道:“劉大哥,我又著魔了。”之後低下頭又認真地翻閱起來。


    劉凡也被這小丫頭認真執著的精神所鼓舞,兩人翻閱賬冊的速度明顯地快了起來,不知不覺中兩人已經翻閱了近一個時辰。


    劉凡看到時間已到寅初左右了,起來輕輕活動了一下腰身,走過去向吳參軍小聲問了一句,知道茅房就在院內東南角,向吳參軍道了謝,心裏想著這樣查下去估計不到天亮就能出結果。


    剛走出正房大門,忽然聽到西南角落裏一聲輕脆的響動,似乎是有東西掉落在地上的聲音,心裏疑惑這時候院內還有人,兩步跨了過去,右手已經握住了刀柄,隻見陰暗腳落處站著兩人,不遠處地上躺著一個看似鑰匙之類的金屬物件,應該是忽然聽到正房之門響動後一驚之下將東西掉落了下去。


    此時兩人一動不動地看著劉凡,想是也被這突發情況弄的一時無措,劉凡已看出其中一人正是涼州知府徐禮,而另外一人一身書辦裝束,身形瘦小,劉凡隨意瞟了一眼,看到此人長相普通,屬於那種放在人群裏絕對不會引起他人注意的形貌,隻是長期在戰場上搏殺養成的警覺,雖然此人刻意隱瞞,但劉凡還是感到此人身上有一股強烈的殺氣。稍稍猶豫後立即抱拳道:“徐大人還沒休息?”


    “噢,出來如廁剛好碰到他,就閑聊兩句。”徐禮陰沉著臉說道。


    劉凡立即說道:“我也有點內急,就不叨擾徐大人了。”說完立即告辭而去。


    等劉凡從茅房出來後,角落裏已不見兩人身影。


    一迴到正廳,劉凡悄聲向淩晗打聽了一下吳參軍的情況,知道吳參軍原是涼州府司戶,西北行營設立後調到輜重營任參軍,本想招唿吳參軍去通知四名侍衛多注意院內情況的想法也就此打消,心裏想道:“自己一個外人,已經提點宋長史了,再如果出現問題自己也無能為力了。”


    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緒,坐下來接著與淩晗翻看賬本,當吳參軍過來通報一眾書辦已將今年七月份的賬冊全部細分完畢已開始細分去年七月份的賬冊時,劉凡和淩晗兩人也已經將堆在桌案上的賬冊翻過了一大半。


    劉凡心裏想道,“估計再堅持一兩個時辰,一眾書辦就可以將去年七月份的賬冊細分完畢,結果基本上也就能出來了。”


    吳參軍迴去繼續與一眾書辦細分賬冊,劉凡也隨手拿起旁邊的賬冊繼續翻閱,一本賬冊還沒翻完,一直在旁邊埋頭苦幹的淩晗悄聲驚喜道:“劉大哥,劉大哥,這幾本同一人經手的賬冊不符合這種規律。”


    “噢,好,太好了,看來我倆的努力沒有白費,你把那人的名字記下來。”


    “噢。”淩晗隨口應了一聲,又埋頭翻起賬冊來。


    雖然外麵秋風吹過屋頂時發出哨子般尖厲的唿嘯聲,但屋內所有人均在有條不紊地撥動算盤、翻閱賬冊、認真眷寫,以至於當危險降臨的最初時刻竟然沒有人發現。


    當許多人感覺到屋子裏悶熱時才發現大火已經從正房的一頭燒向中間大廳,滾滾濃煙夾著熊熊大火一起向驚唿的人們撲來,幾乎就在刹那間烈火濃煙已經包圍了大廳內的所有人。


    劉凡在反應過來的一瞬間順手提起已經冰涼的半壺苦茶水照著淩晗當頭澆下,不顧小丫頭的驚唿立刻拽起對方的一隻手衝向大門,但門口傳來的急促的踹門聲說明了主房大門已從外麵鎖死。


    這座以前為戶科辦公兼檔案室修的正房可謂是堅固無比,四麵圍牆均用青磚砌成,正門是厚厚的木板,大約是為了防範盜賊之流,即使沒有起火,從又高又小的窗戶爬出去也是一項高難度運動。


    但屋內正廳兩側一排排木板做成的賬冊架以及木製屋頂卻是最好的燃燒材料,如果不打開這唯一通向外麵的大門,這裏麵轉眼就會變成埋葬眾人的墳墓。


    此時大廳中已經是混亂不堪,在風吹的唿嘯聲、火燒的劈啪聲、木製架子被燒斷的倒地聲中,更清晰的是眾人不斷發出的哀叫聲、求救聲、辱罵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使人猶如身在人間地獄。


    這時候已容不得劉凡停下來思考,三兩下拉開圍在門前的幾人,順勢一腳踹在了大門上,但厚重的木製大門僅僅是發出了一聲哀鳴後仍然紋絲不動。


    劉凡一看這樣不成事,立即拔出玄鐵寶刀,向設計的幾乎沒有空隙的門縫一下一下地劈砍下去,也不知用了多少刀,才將門縫劈開了一條容寶刀通過的縫隙,這時候更不猶豫,立即將刀伸出去,三兩下就砍開了門鎖。


    門還沒有全部敞開,人群就像洪水般湧向門外,劉凡幾乎是被人架了出去。


    好不容易在台階上站穩,忽然感到手裏空空如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放開了始終握在手心的那隻手,霎時感覺心慌意亂至極,也不顧已經燒的搖搖欲墜的房頂,返身又衝了進去。


    劉凡恍惚記得丫鬟如兒是在大廳靠北最裏麵的房間裏,火是從南麵燒起來的,但這時北麵的火勢比南麵更大,許是南麵的木製架子及其上的賬冊已基本燒完了,而北麵的架子和賬冊此時燒的正旺,但現在已不容許有絲毫停留,因為這房屋隨時都有可能坍塌,刀山火海也要闖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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