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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公館也是一座有年頭的宅邸。
原本這裏是法國領事皮埃居魯的舊宅，設計極有異域風情，四麵種著梧桐樹，門口擺著仿文藝複興時期的雕塑與噴泉。
門廊下豎著四根大理石廊柱，氣派奢華，有穿著黑西裝的管家在大門外迎客。
看到周爾雅，那位管家趕緊滿麵堆笑的迎過來：“周公子，我們家老爺等您很久了，吩咐一看見您就請您進去。”
在這種富貴人家當管家，別的可以不行，眼力當然得第一。雖然管家沒見過周爾雅，但隻憑一兩張模糊的照片，他就能記得住周公子的特征，在人群中一眼認出來。
不過……眼力對於周爾雅沒什麽用。
他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管家，搖了搖頭：“我不認識你，我想自己先逛逛。”
哪……哪有這樣的？
管家瞠目結舌。
主人家千叮嚀萬囑咐，說這位周公子是重要的客人，而且還有要事商談，一來就要請進去。
但瞧周公子的態度，那是一點兒也不在意的樣子？
那還能有什麽要事？
他想了想裏麵等著的人，心裏發毛，雖然知道這年輕人肯定也來曆不凡，還是忍不住勸道：“周公子，除了我家老爺之外，還有很多社會名流在等著你……”
雖然不知道這小子是什麽來曆，但總也太托大了點。
“哦。”
周爾雅淡淡點頭。
他仍然是壓根兒沒聽，隻顧著自己東張西望。
“怎麽了？”
韓虞覺得有點尷尬，趕緊扯了扯他：“我們還是先進去吧。”
他感覺周爾雅對附近好像很熟悉的樣子，覺得他又要作妖，想趕緊拉著他進門，免得又出什麽漏子。
周爾雅也沒反對，順著韓虞進門，管家還想再邀請他進內廳，但他身子一晃，早已經擠進人堆，管家不便追上，隻好迴頭去向顧冠中匯報。
“已經來了？”
顧冠中還挺高興。不管怎麽說，這是上海督軍家的三公子，肯賞光就是給他麵子。
“怎麽還不請進來？”
他抖了抖雪茄的煙灰，作勢要站起來。
“是啊是啊！”周圍幾人也一起附和，“聽說周公子睿智機敏，已經幫巡捕房破了不少兇案，真是好奇想見一麵。”
管家愁眉苦臉道：“老爺，他還不肯進來，大概是看熱鬧想在外麵逛逛。”
他原本是想說周爾雅幾句壞話，但察言觀色，看眾人對周爾雅的態度不同，雖然還不確切周公子的身份，卻也知道不能怠慢，趕緊換了口氣，還給周爾雅找了個借口。
顧冠中一愣，他老謀深算，一看管家的臉色便猜出了幾分端倪，心中不免起了慍怒。
周爾雅雖然是督軍公子，但畢竟隻是個小字輩，自己這麽熱絡邀請，他居然還要擺架子，這就未免太過不給他顧某人麵子。
不過顧冠中城府甚深，看周圍客人都在，便隻淡淡點頭道：“年輕人愛熱鬧，不願和我們這些老頭子湊在一堆，也是常理。就讓他在外麵先玩一會兒，等派對差不多了，再請他進來吧。”
管家領命離開。顧冠中打個哈哈，與諸人寒暄，扯開話題。
周爾雅並沒有湊熱鬧。
他隨手取了一杯香檳，啜了一口，便在顧公館中自顧自地遊蕩起來，對走廊和關著門的房間，似乎也有不小的興趣。
“喂，這裏是別人家。”
韓虞不得不跟著他表示提醒。
周爾雅笑了笑，他負手站在走廊的邊緣，在光與暗的邊緣，望著遠處緊鎖的房門，袖口露出一抹金色。
“這座建築在1912年就完工了，那時候第一次世界大戰還沒有爆發，法國人還沒那麽強勢，皮埃居魯建了這座宅邸之後，很快又將其出手……”
普法戰爭之後，德國強勢崛起，法國人一直地位尷尬，那時候法國領事皮埃居魯日子也不大好過，這宅邸留不住，幹脆大方地賣了。
買家是蘇州的世家子弟，作為在上海的度假別墅在使用。
後來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這座宅子空置了好多年，直到三年前才被顧冠中買下，重新裝修作為新居。
不過整個房屋的格局並沒有什麽變化。
周爾雅如數家珍，給韓虞介紹。
韓虞愣神：“你調查這個案子，不用把別人的宅子也查那麽清楚吧？這和分屍案有什麽關係？”
“沒關係。”
周爾雅搖頭：“隻是個人興趣而已。”
個人興趣……好吧。韓虞哭笑不得，這個理由非常好，他沒有反駁的餘地。
顧家的派對是法租界上流人士的聚會，名流雲集，大家裝腔作勢地寒暄交流，場麵繁雜，看著有種奇妙的混雜感。
有西裝革履的洋人，也有長袍馬褂的遺老，有洋衫的美人，也有旗袍的名媛。大家眼中的世界都完全不一樣，卻努力說著一樣的上流社會言論，虛假地自以為在溝通。
韓虞看著覺得反胃，還不如跟著周爾雅在一旁靜靜地呆著。
——不過顧雪梨可不會放過他。
一身天藍色禮服的顧雪梨身上綴著各種亮片，像是個驕傲的小公主，從人群中費力地鑽出來，一把攥住了韓虞。
“你怎麽這時候才來？我都快悶死了。”
作為顧冠中的掌上明珠，她當然也是人群的焦點，不過她從小就不喜歡這種場合，要不是為了等韓虞，才不願在這兒悶著。
“我這不來得挺早麽？”
韓虞嘟囔一聲，稍微向後退了退，公眾場合，他還不習慣與顧雪梨那麽親熱。
顧雪梨卻不管，肆意大膽地湊近了他：“你們見過我爹沒？趕緊嚇唬嚇唬他，不然他真的怎麽都不當迴事。”
這種離奇的故事，顧雪梨當然看得出來她父親沒有放在心上，她其實還是有點擔心，所以希望周爾雅與韓虞好好勸勸他。
“還沒……”
韓虞攤了攤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周爾雅。
周爾雅目光遊移，腳步飄忽，轉來轉去，不知道在尋找著什麽。總之就像與這世界格格不入。
“他在找什麽？”顧雪梨以女性的直覺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
“不知道。”
韓虞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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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公館也是一座有年頭的宅邸。
原本這裏是法國領事皮埃居魯的舊宅，設計極有異域風情，四麵種著梧桐樹，門口擺著仿文藝複興時期的雕塑與噴泉。
門廊下豎著四根大理石廊柱，氣派奢華，有穿著黑西裝的管家在大門外迎客。
看到周爾雅，那位管家趕緊滿麵堆笑的迎過來：“周公子，我們家老爺等您很久了，吩咐一看見您就請您進去。”
在這種富貴人家當管家，別的可以不行，眼力當然得第一。雖然管家沒見過周爾雅，但隻憑一兩張模糊的照片，他就能記得住周公子的特征，在人群中一眼認出來。
不過……眼力對於周爾雅沒什麽用。
他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管家，搖了搖頭：“我不認識你，我想自己先逛逛。”
哪……哪有這樣的？
管家瞠目結舌。
主人家千叮嚀萬囑咐，說這位周公子是重要的客人，而且還有要事商談，一來就要請進去。
但瞧周公子的態度，那是一點兒也不在意的樣子？
那還能有什麽要事？
他想了想裏麵等著的人，心裏發毛，雖然知道這年輕人肯定也來曆不凡，還是忍不住勸道：“周公子，除了我家老爺之外，還有很多社會名流在等著你……”
雖然不知道這小子是什麽來曆，但總也太托大了點。
“哦。”
周爾雅淡淡點頭。
他仍然是壓根兒沒聽，隻顧著自己東張西望。
“怎麽了？”
韓虞覺得有點尷尬，趕緊扯了扯他：“我們還是先進去吧。”
他感覺周爾雅對附近好像很熟悉的樣子，覺得他又要作妖，想趕緊拉著他進門，免得又出什麽漏子。
周爾雅也沒反對，順著韓虞進門，管家還想再邀請他進內廳，但他身子一晃，早已經擠進人堆，管家不便追上，隻好迴頭去向顧冠中匯報。
“已經來了？”
顧冠中還挺高興。不管怎麽說，這是上海督軍家的三公子，肯賞光就是給他麵子。
“怎麽還不請進來？”
他抖了抖雪茄的煙灰，作勢要站起來。
“是啊是啊！”周圍幾人也一起附和，“聽說周公子睿智機敏，已經幫巡捕房破了不少兇案，真是好奇想見一麵。”
管家愁眉苦臉道：“老爺，他還不肯進來，大概是看熱鬧想在外麵逛逛。”
他原本是想說周爾雅幾句壞話，但察言觀色，看眾人對周爾雅的態度不同，雖然還不確切周公子的身份，卻也知道不能怠慢，趕緊換了口氣，還給周爾雅找了個借口。
顧冠中一愣，他老謀深算，一看管家的臉色便猜出了幾分端倪，心中不免起了慍怒。
周爾雅雖然是督軍公子，但畢竟隻是個小字輩，自己這麽熱絡邀請，他居然還要擺架子，這就未免太過不給他顧某人麵子。
不過顧冠中城府甚深，看周圍客人都在，便隻淡淡點頭道：“年輕人愛熱鬧，不願和我們這些老頭子湊在一堆，也是常理。就讓他在外麵先玩一會兒，等派對差不多了，再請他進來吧。”
管家領命離開。顧冠中打個哈哈，與諸人寒暄，扯開話題。
周爾雅並沒有湊熱鬧。
他隨手取了一杯香檳，啜了一口，便在顧公館中自顧自地遊蕩起來，對走廊和關著門的房間，似乎也有不小的興趣。
“喂，這裏是別人家。”
韓虞不得不跟著他表示提醒。
周爾雅笑了笑，他負手站在走廊的邊緣，在光與暗的邊緣，望著遠處緊鎖的房門，袖口露出一抹金色。
“這座建築在1912年就完工了，那時候第一次世界大戰還沒有爆發，法國人還沒那麽強勢，皮埃居魯建了這座宅邸之後，很快又將其出手……”
普法戰爭之後，德國強勢崛起，法國人一直地位尷尬，那時候法國領事皮埃居魯日子也不大好過，這宅邸留不住，幹脆大方地賣了。
買家是蘇州的世家子弟，作為在上海的度假別墅在使用。
後來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這座宅子空置了好多年，直到三年前才被顧冠中買下，重新裝修作為新居。
不過整個房屋的格局並沒有什麽變化。
周爾雅如數家珍，給韓虞介紹。
韓虞愣神：“你調查這個案子，不用把別人的宅子也查那麽清楚吧？這和分屍案有什麽關係？”
“沒關係。”
周爾雅搖頭：“隻是個人興趣而已。”
個人興趣……好吧。韓虞哭笑不得，這個理由非常好，他沒有反駁的餘地。
顧家的派對是法租界上流人士的聚會，名流雲集，大家裝腔作勢地寒暄交流，場麵繁雜，看著有種奇妙的混雜感。
有西裝革履的洋人，也有長袍馬褂的遺老，有洋衫的美人，也有旗袍的名媛。大家眼中的世界都完全不一樣，卻努力說著一樣的上流社會言論，虛假地自以為在溝通。
韓虞看著覺得反胃，還不如跟著周爾雅在一旁靜靜地呆著。
——不過顧雪梨可不會放過他。
一身天藍色禮服的顧雪梨身上綴著各種亮片，像是個驕傲的小公主，從人群中費力地鑽出來，一把攥住了韓虞。
“你怎麽這時候才來？我都快悶死了。”
作為顧冠中的掌上明珠，她當然也是人群的焦點，不過她從小就不喜歡這種場合，要不是為了等韓虞，才不願在這兒悶著。
“我這不來得挺早麽？”
韓虞嘟囔一聲，稍微向後退了退，公眾場合，他還不習慣與顧雪梨那麽親熱。
顧雪梨卻不管，肆意大膽地湊近了他：“你們見過我爹沒？趕緊嚇唬嚇唬他，不然他真的怎麽都不當迴事。”
這種離奇的故事，顧雪梨當然看得出來她父親沒有放在心上，她其實還是有點擔心，所以希望周爾雅與韓虞好好勸勸他。
“還沒……”
韓虞攤了攤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周爾雅。
周爾雅目光遊移，腳步飄忽，轉來轉去，不知道在尋找著什麽。總之就像與這世界格格不入。
“他在找什麽？”顧雪梨以女性的直覺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
“不知道。”
韓虞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