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biquxs.info/
</p>
韓虞這次倒是反應快，見周爾雅伸手，就裝作什麽都沒看見，快步上前，堅決不當電燈泡的拉開距離。
“……你鬆開。”慕容很快調整好表情，低聲說道。
“你別亂跑，這會人多，還是跟緊點。”周爾雅鬆開手，很紳士的姿勢，一點也不像故意占人家女孩便宜的登徒子。
慕容瞪了他一眼，帶著一絲嗔惱，也帶著一絲好奇：“你擔心我什麽？”
“我隻是不希望這件案子結束之前，再出現什麽波瀾。”周爾雅看到那群遊行的學生，就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因為遊行示威而被捕入獄，之後的人生急轉而下——年輕的人們總是一腔熱血而衝動，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這樣的轉變。
“而且，我也不希望令尊傷心，認為我沒有保護好你。”周爾雅又補充了一句，“畢竟現在你還是我的未婚妻。”
他剩下的話沒有說出來。
他是不會讓慕容參與這樣的遊行示威，不過如果讓周督軍知道自己未來兒媳是這樣的人，不知道會做何感想。
應該很有趣吧？就像宿命一樣，他遇到的女人，全流動著沸騰的熱血。
“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慕容覺得自己被他輕視了，臉色有些不悅，但也沒多說什麽，隻是對著殘陽，深深歎了口氣，就像自言自語，“我知道你不是喜歡麻煩的人。”
這個社會，就像是在火爐上烤，處處都在沸騰，每一處都有劇烈的矛盾——這也是為什麽離奇的案件總是那麽多的原因。
“但願一日，我國能崛起壯大，不致有今日流離之苦。”
慕容眼光追隨著那群學生，但她也深知在這大時代中，個人的力量是何等薄弱。
唯一能做的，無非是能夠為這黑暗的世界盡一份力，多添一點光。
等遊行的隊伍走遠了，韓虞停下腳步，轉頭看周爾雅和慕容似乎各懷心事，在晚霞中不疾不徐的往這邊走來。
過了街穿過兩個路口就到了巡捕房，聽說周公子親自前來，巡捕房的黃探長早早守在門口等候。
在之前的案子中，爾虞偵探社與巡捕房也打過交道，黃探長遠遠打過幾個照麵。隻是周爾雅一直不太搭理警方，也很少親自來這裏，他自然沒有湊上來拍馬屁的機會。
這次周爾雅主動提出要看屍體，他們肯定要得做好服務，伺候好這位傳言中很挑剔古怪的督軍公子。
“周先生，韓先生，快請進！”
黃探長一臉諂媚。
對別的偵探，他可不會這麽客氣。
他又看了看後麵的嬌小女生，見她穿的是女子大學的校裙，長得倒是很清靈。
黃探長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女子大學的學生們大多出身非富即貴，看這姑娘雖然全身上下沒一樣飾物點綴，可神態舒展，與人對視的眼神柔和不懼，一看就是那種大戶人家養出來的閨秀，而且跟著周爾雅，關係肯定非同尋常。
他立刻也客氣的和慕容打招唿：“這位小姐，也請進，還不知道怎麽稱唿？”
“慕容。”慕容簡單的迴答。
她很少主動說別人沒問的事，對黃探長更是惜字如金。
這時候，周爾雅卻站在門口沒有動，隻對韓虞點了點頭：“你們進去看看，我在這裏走走。”
說完，他轉過身，就沒打算進巡捕房的大門。
黃探長撲了個空，笑容訕訕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氣氛尷尬起來。
“你不進去？”
韓虞有些詫異，低聲問道。
明明是他要求來看屍體的啊，怎麽又不進去了？
周爾雅淡淡說道：“突然胃不舒服，我就在外麵等你。”
別胡扯了！
韓虞瞪大了眼睛，這明明就是你突然又不想進去看屍體，扯什麽稀爛的借口。
他湊到周爾雅耳邊，再次低聲問道：“你不是說看看屍體能夠更直觀地了解案情嗎？”
周爾雅聳聳肩：“話是沒錯，不過到了這兒我又改變注意了，你和慕容代我去看看不就好了？”
到了門口又不想進去了，這真是周爾雅任性的作風。
慕容突然開口：“所以，你要承認自己有潔癖。”
周爾雅看著她，“噗嗤”笑出聲：“你真是個記仇較真的人。”
他們之前關於“潔癖”的事爭執了幾句，這小丫頭還沒忘記，逮著機會就翻出來，真有趣。
“彼此彼此。”慕容可不認為他是真的大度紳士的人，沒有觸及雙方利益之前，做紳士很簡單。
韓虞怕他們又吵起來，對周爾雅又沒轍，總不能硬扯著把他拖進去看屍體吧？
他隻能在黃探長失望的目光中，和慕容走進巡捕房，兩個人在一個小警察的陪伴下到停屍房去查看白菲的屍體。
白菲的屍體保存完好，不過大概明天就要通知讓家人收迴去安葬了，畢竟巡捕房的保存手段有限，雖然在地下室放了冰塊，也難以久放。
韓虞一進門，就覺得一股森冷腐朽的氣息撲麵而來。
——這也難怪周爾雅不願意進來，以他挑剔的性格，就算進來了，聞著這味道，也可能當場掉頭就走。
韓虞歎了口氣，見慕容表情微露悲傷的走上前，也急忙跟上。
他對慕容倒是越發的敬佩——雖然是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可無論性格還是膽識，比尋常男子還要厲害。
無論怎麽說，白菲都是她的好友，能強忍悲痛再來看屍體，心理素質十分過硬。
如果慕容是兇手，那這份心理素質就更令韓虞欽佩了。
小警察捂著鼻子，對慕容搖頭說道：“其實也沒什麽特殊的，就是從樓梯滾落，折斷了脖子，身上的擠出撞擊和擦傷，都能對的上，也沒有發現其他被人攻擊的跡象。”
在警方看來，這就是一起簡單的跌落事件，如果不是因為發生在女子大學這種敏感的地方，以及白菲劇團明星的身份，可能早就要結案了。
但韓虞卻突然發現，在白菲裸露的肩膀上，有一道深刻的尖銳劃傷，不由指著問：“這個傷口是怎麽迴事？”
“哦，樓梯對麵有個柵欄尖，劃破的。”小警察都不想在這裏多呆，雖然白菲生前是個美麗的女孩，但死後這青白猙獰的屍體，誰都不想多看一眼。
韓虞看了眼慕容，慕容對他點點頭，有些悲傷的說道：“當時我也看到了，柵欄上也有血跡。”
韓虞迴憶了一下現場，當時血跡一大攤，確實柵欄那邊也有血跡。
其他沒有什麽疑點，傷口也確實都是擦傷和摔傷，有些地方韓虞不好意思看，慕容便在一邊給他描述。
查詢了一番，和當時的記錄幾乎一樣，並無出入。、
韓虞和慕容出來後，沒看到周爾雅。
問了黃探長，原來是去對麵點心鋪去了。
“唉！他可能肚子餓了，就先去吃了。”韓虞看了看慕容，覺得周爾雅很失禮，她要真和周爾雅結婚，倒像是害了她。
“我也該迴去了，明天再見吧。”慕容看了眼手表，已經不早了，雖然她請了假，但晚上學校有門禁時間，她還想在迴學校之前，去看看安林。
——安林所在的醫院離這裏不遠。
“那好吧，有什麽事你給公館打電話，保持聯係。”韓虞和她在巡捕房門口告別。
周爾雅正坐在點心鋪裏慢條斯理的用餐。
裝飾過於樸實的點心鋪，和他這樣尊貴的氣質很不符合，韓虞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麽叫真正的蓬蓽生輝——因為周爾雅坐在裏麵，再簡陋的地方，都顯得華美優雅。
“為什麽讓慕容走了？”周爾雅見韓虞一個人走進來，問道。
“她說要迴去了，你又不會送她，讓她進來見你吃獨食，多不好！”韓虞也又餓又渴，端起周爾雅桌上的茶水，一仰頭，咕嚕嚕如牛飲，全喝了下去。
周爾雅皺了皺眉，歎了口氣：“你怎知我不會送她？”
“你是那種會送女孩子迴學校的人嗎？”韓虞抹了抹嘴，反問。
“你怎知我不是這樣的人？”周爾雅也反問。
韓虞愣了愣，仔細看了看周爾雅，沮喪的發現，他其實並不了解眼前這個人。
唯一知道的，就是這一桌的美食就是周爾雅的命，千萬別搶他的食物。
“給我一份陽春麵。”韓虞對店小二喊道，坐到周爾雅旁邊，鬱悶的問道，“那到底你對慕容小姐是什麽態度？喜歡還是不喜歡？退婚還是不退婚？”
“慕容是個很有趣的人，比大多數人都有趣，不過，我的事，和你無關，不必替我費心。”周爾雅知道他餓壞了，想了想，有些不舍的將自己麵前的一份蟹黃小籠包推到韓虞麵前。
“你自己吃吧，我點了麵，馬上就來。”
韓虞知道周爾雅最不喜歡別人動他盤子裏的東西，盡管出於兩人的交情，或許會分他一點兒，但還是不必貪這一口，惹得大少爺心情不好。
而且他被周爾雅那句“我的事，和你無關，不必替我費心”深深傷害到了。
他是喜歡多管閑事，但對周爾雅的事，是發自內心的關心，希望他能幸福起來。
韓虞以為兩人在一起這麽久，至少是親密的朋友，沒想到還是沒能敲開周爾雅冷漠的心房，根本走不進他的世界。
他決定再也不過問周爾雅的感情世界了，他愛怎麽樣就怎樣，連周督軍都管不了的人，他韓虞哪有本事幹涉？
“你去巡捕房有什麽新的發現嗎？”周爾雅見韓虞別扭賭氣的表情，知道他的想法，心裏歎了口氣。
自己的路，別人終究左右不了，身邊的人，也都是過客而已，即使是夫妻子女，也未必能陪伴對方走一生。
韓虞的陽春麵上來了，熱騰騰的，上麵撒著蔥花——周爾雅是絕不吃蔥花的。
他邊吃邊說道：“屍體沒什麽異常，有一個銳器傷口，不過是樓梯對麵的柵欄造成的，我和慕容都沒看出有什麽問題……”
“銳器傷口？樓梯對麵柵欄？”
周爾雅微蹙眉頭，似在迴想，最後才認真地點了點頭：“你發現了一個重要的疑點啊！”
這哪兒有什麽重要了？
韓虞跟不上周爾雅的節奏，也跟著迴憶了一下，反問道：“我想了一下，那段樓梯過道特別窄，從樓梯上摔下來，很容易就會擦到柵欄的尖頭，受傷一點兒都不奇怪，你覺得有什麽不對？”
他在腦內模擬了一下白菲摔下來的過程，在樓梯上滾落導致擦傷，並沒有什麽意外之處。
“你也知道那段樓梯特別窄。”周爾雅笑了笑，問道，“既然那麽窄，為什麽還要修這麽鋒利尖頭的柵欄？”
韓虞一愣。
迴想起來，那個樓梯的對麵，就是一個窗戶，在窗戶前麵攔一道柵欄的作用確實沒什麽意義。
一開始他覺得是為了美觀，但是為了美觀增加危險——似乎也有些說不過去。
“難道是後加的？有人為了要對付白菲，特意修了這一道柵欄？”
韓虞胡亂猜測。
“沒有。”周爾雅搖頭，淡淡說道，“這柵欄二十年前就有了。”
那你還說什麽？
韓虞忍不住苦笑，二十年前，白菲最多是個剛剛出娘胎的嬰兒，難道有人在她還沒出生以前，就算定了這位姑娘以後會考入女子大學，當話劇社的女主角，在道具室與人幽會，失足落下樓梯？
簡直荒誕無稽。
韓虞努力想要理解周爾雅，但總是不得要領，不過令他好奇的是周爾雅居然知道女子大學二十年前的情況——那時候，他也不過才七八歲吧？
“說起來，你怎麽知道那兒就有柵欄？你……以前來過女子大學？”韓虞其實早就想問了，隻是一直憋著尋找合適的機會。
周爾雅不願提起母親的事，大家也都裝做什麽都不知道的配合他。
可韓虞真的很想了解他的人生經曆，私底下偷偷收集了不少林婉如生前的事跡，隻知道林婉如當年因為女權示威，被學校除名。
可看上去，周爾雅對校舍很熟悉，對畫室似乎也更有感情。
這麽說來，他以前肯定參觀過女子大學。
那林婉如又是為什麽迴母校？
“是啊。”周爾雅倒是沒有否認，微微眯起黑眸，像是陷入了迴憶中，“那時候校舍才剛剛整修過，那道柵欄也是才修的，算下來，真的差不多要二十年了。”
“你怎麽能進去的？”韓虞試探的問道。
可惜周爾雅像是陷入了迴憶中，半晌也沒說話。
韓虞知道這些事與案情實在無關，再追問怕周爾雅不高興，隻好歎氣說道：
“二十年前的柵欄，與二十年後的死者總不會有什麽關係吧？我們還是找找別的線索，我越來越覺得，這可能是一場意外。”
他們怎麽都找不到兇殺的可能性，照常理推斷，這隻能是一場意外。
“不。”周爾雅像是從迴憶裏抽離出來，反而笑了起來，嗅到了真相的氣味，“那可不一定。二十年前的柵欄，讓我開始理解兇手的動機。”
韓虞大驚：“你這會兒已經猜到兇手了？”
自己還全無頭緒啊！
雖然周爾雅總是能夠另辟蹊徑，找到案子的詭異真相，但也不至於在這種一點線索都沒有的情況下就能直接指認兇手吧？
“沒有，我隻是想到了一點東西。”周爾雅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桌子，“知道可能的動機，未必就知道兇手。”
他頓了頓，又對韓虞說：“我們得找一點女子大學二十年前的資料，你和慕容去與那位邱主任溝通。”
為什麽破個案，又得從二十年前開始？
而且吩咐他和慕容去找的語氣，就像慕容也是偵探社的人，任他差遣。
韓虞無可奈何，畢竟周爾雅的奇怪思路已經數次證明了正確，他也隻能去嚐試一下。
不過想到那位古板嚴肅的邱主任，韓虞還是有點膽怵：“不行的話，還是我們一起去，她對你還是比較客氣的。”
慕容畢竟是女學生，要是讓邱主任不高興了，以後在學校抬頭不見低頭見，多煩心啊。
韓虞覺得自己有時候都比周爾雅體貼，更近人情。
“那你就讓慕容去說。”周爾雅迅速地推脫了責任，完全不想和那個老女人多說一句話。
“我覺得你出馬，能夠成功的幾率更大，她對你說話都溫柔很多，慕容畢竟是她的學生，要求這麽多……萬一惹邱主任不高興了怎麽辦？”韓虞覺得那位邱主任討厭所有男人，讓慕容出麵確實是最好的辦法，但又很擔心邱主任對慕容記恨。
“你這麽擔心她，就自己去說。”周爾雅仿佛一點也不擔心“未婚妻”，說道。
韓虞歎了口氣，他總沒有辦法違拗周爾雅的意思，無奈的說道：“那明天一早我去試試吧。”
按照邱主任的時間表，現在已經太晚了，明天早上九點去找她才是合適的時間。
看著外麵天色濃墨般的漆黑，周爾雅有些厭惡的坐在燈光下，等著蔡副官過來接自己。
遠處傳來幾聲槍響，引的周圍食客交頭接耳的議論，可能又是在鎮壓那些遊行示威的學生。
周爾雅看著外麵濃霧彌漫般的黑夜，不知何時才能等到陽光穿刺，塵世明亮。
</p>
韓虞這次倒是反應快，見周爾雅伸手，就裝作什麽都沒看見，快步上前，堅決不當電燈泡的拉開距離。
“……你鬆開。”慕容很快調整好表情，低聲說道。
“你別亂跑，這會人多，還是跟緊點。”周爾雅鬆開手，很紳士的姿勢，一點也不像故意占人家女孩便宜的登徒子。
慕容瞪了他一眼，帶著一絲嗔惱，也帶著一絲好奇：“你擔心我什麽？”
“我隻是不希望這件案子結束之前，再出現什麽波瀾。”周爾雅看到那群遊行的學生，就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因為遊行示威而被捕入獄，之後的人生急轉而下——年輕的人們總是一腔熱血而衝動，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這樣的轉變。
“而且，我也不希望令尊傷心，認為我沒有保護好你。”周爾雅又補充了一句，“畢竟現在你還是我的未婚妻。”
他剩下的話沒有說出來。
他是不會讓慕容參與這樣的遊行示威，不過如果讓周督軍知道自己未來兒媳是這樣的人，不知道會做何感想。
應該很有趣吧？就像宿命一樣，他遇到的女人，全流動著沸騰的熱血。
“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慕容覺得自己被他輕視了，臉色有些不悅，但也沒多說什麽，隻是對著殘陽，深深歎了口氣，就像自言自語，“我知道你不是喜歡麻煩的人。”
這個社會，就像是在火爐上烤，處處都在沸騰，每一處都有劇烈的矛盾——這也是為什麽離奇的案件總是那麽多的原因。
“但願一日，我國能崛起壯大，不致有今日流離之苦。”
慕容眼光追隨著那群學生，但她也深知在這大時代中，個人的力量是何等薄弱。
唯一能做的，無非是能夠為這黑暗的世界盡一份力，多添一點光。
等遊行的隊伍走遠了，韓虞停下腳步，轉頭看周爾雅和慕容似乎各懷心事，在晚霞中不疾不徐的往這邊走來。
過了街穿過兩個路口就到了巡捕房，聽說周公子親自前來，巡捕房的黃探長早早守在門口等候。
在之前的案子中，爾虞偵探社與巡捕房也打過交道，黃探長遠遠打過幾個照麵。隻是周爾雅一直不太搭理警方，也很少親自來這裏，他自然沒有湊上來拍馬屁的機會。
這次周爾雅主動提出要看屍體，他們肯定要得做好服務，伺候好這位傳言中很挑剔古怪的督軍公子。
“周先生，韓先生，快請進！”
黃探長一臉諂媚。
對別的偵探，他可不會這麽客氣。
他又看了看後麵的嬌小女生，見她穿的是女子大學的校裙，長得倒是很清靈。
黃探長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女子大學的學生們大多出身非富即貴，看這姑娘雖然全身上下沒一樣飾物點綴，可神態舒展，與人對視的眼神柔和不懼，一看就是那種大戶人家養出來的閨秀，而且跟著周爾雅，關係肯定非同尋常。
他立刻也客氣的和慕容打招唿：“這位小姐，也請進，還不知道怎麽稱唿？”
“慕容。”慕容簡單的迴答。
她很少主動說別人沒問的事，對黃探長更是惜字如金。
這時候，周爾雅卻站在門口沒有動，隻對韓虞點了點頭：“你們進去看看，我在這裏走走。”
說完，他轉過身，就沒打算進巡捕房的大門。
黃探長撲了個空，笑容訕訕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氣氛尷尬起來。
“你不進去？”
韓虞有些詫異，低聲問道。
明明是他要求來看屍體的啊，怎麽又不進去了？
周爾雅淡淡說道：“突然胃不舒服，我就在外麵等你。”
別胡扯了！
韓虞瞪大了眼睛，這明明就是你突然又不想進去看屍體，扯什麽稀爛的借口。
他湊到周爾雅耳邊，再次低聲問道：“你不是說看看屍體能夠更直觀地了解案情嗎？”
周爾雅聳聳肩：“話是沒錯，不過到了這兒我又改變注意了，你和慕容代我去看看不就好了？”
到了門口又不想進去了，這真是周爾雅任性的作風。
慕容突然開口：“所以，你要承認自己有潔癖。”
周爾雅看著她，“噗嗤”笑出聲：“你真是個記仇較真的人。”
他們之前關於“潔癖”的事爭執了幾句，這小丫頭還沒忘記，逮著機會就翻出來，真有趣。
“彼此彼此。”慕容可不認為他是真的大度紳士的人，沒有觸及雙方利益之前，做紳士很簡單。
韓虞怕他們又吵起來，對周爾雅又沒轍，總不能硬扯著把他拖進去看屍體吧？
他隻能在黃探長失望的目光中，和慕容走進巡捕房，兩個人在一個小警察的陪伴下到停屍房去查看白菲的屍體。
白菲的屍體保存完好，不過大概明天就要通知讓家人收迴去安葬了，畢竟巡捕房的保存手段有限，雖然在地下室放了冰塊，也難以久放。
韓虞一進門，就覺得一股森冷腐朽的氣息撲麵而來。
——這也難怪周爾雅不願意進來，以他挑剔的性格，就算進來了，聞著這味道，也可能當場掉頭就走。
韓虞歎了口氣，見慕容表情微露悲傷的走上前，也急忙跟上。
他對慕容倒是越發的敬佩——雖然是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可無論性格還是膽識，比尋常男子還要厲害。
無論怎麽說，白菲都是她的好友，能強忍悲痛再來看屍體，心理素質十分過硬。
如果慕容是兇手，那這份心理素質就更令韓虞欽佩了。
小警察捂著鼻子，對慕容搖頭說道：“其實也沒什麽特殊的，就是從樓梯滾落，折斷了脖子，身上的擠出撞擊和擦傷，都能對的上，也沒有發現其他被人攻擊的跡象。”
在警方看來，這就是一起簡單的跌落事件，如果不是因為發生在女子大學這種敏感的地方，以及白菲劇團明星的身份，可能早就要結案了。
但韓虞卻突然發現，在白菲裸露的肩膀上，有一道深刻的尖銳劃傷，不由指著問：“這個傷口是怎麽迴事？”
“哦，樓梯對麵有個柵欄尖，劃破的。”小警察都不想在這裏多呆，雖然白菲生前是個美麗的女孩，但死後這青白猙獰的屍體，誰都不想多看一眼。
韓虞看了眼慕容，慕容對他點點頭，有些悲傷的說道：“當時我也看到了，柵欄上也有血跡。”
韓虞迴憶了一下現場，當時血跡一大攤，確實柵欄那邊也有血跡。
其他沒有什麽疑點，傷口也確實都是擦傷和摔傷，有些地方韓虞不好意思看，慕容便在一邊給他描述。
查詢了一番，和當時的記錄幾乎一樣，並無出入。、
韓虞和慕容出來後，沒看到周爾雅。
問了黃探長，原來是去對麵點心鋪去了。
“唉！他可能肚子餓了，就先去吃了。”韓虞看了看慕容，覺得周爾雅很失禮，她要真和周爾雅結婚，倒像是害了她。
“我也該迴去了，明天再見吧。”慕容看了眼手表，已經不早了，雖然她請了假，但晚上學校有門禁時間，她還想在迴學校之前，去看看安林。
——安林所在的醫院離這裏不遠。
“那好吧，有什麽事你給公館打電話，保持聯係。”韓虞和她在巡捕房門口告別。
周爾雅正坐在點心鋪裏慢條斯理的用餐。
裝飾過於樸實的點心鋪，和他這樣尊貴的氣質很不符合，韓虞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麽叫真正的蓬蓽生輝——因為周爾雅坐在裏麵，再簡陋的地方，都顯得華美優雅。
“為什麽讓慕容走了？”周爾雅見韓虞一個人走進來，問道。
“她說要迴去了，你又不會送她，讓她進來見你吃獨食，多不好！”韓虞也又餓又渴，端起周爾雅桌上的茶水，一仰頭，咕嚕嚕如牛飲，全喝了下去。
周爾雅皺了皺眉，歎了口氣：“你怎知我不會送她？”
“你是那種會送女孩子迴學校的人嗎？”韓虞抹了抹嘴，反問。
“你怎知我不是這樣的人？”周爾雅也反問。
韓虞愣了愣，仔細看了看周爾雅，沮喪的發現，他其實並不了解眼前這個人。
唯一知道的，就是這一桌的美食就是周爾雅的命，千萬別搶他的食物。
“給我一份陽春麵。”韓虞對店小二喊道，坐到周爾雅旁邊，鬱悶的問道，“那到底你對慕容小姐是什麽態度？喜歡還是不喜歡？退婚還是不退婚？”
“慕容是個很有趣的人，比大多數人都有趣，不過，我的事，和你無關，不必替我費心。”周爾雅知道他餓壞了，想了想，有些不舍的將自己麵前的一份蟹黃小籠包推到韓虞麵前。
“你自己吃吧，我點了麵，馬上就來。”
韓虞知道周爾雅最不喜歡別人動他盤子裏的東西，盡管出於兩人的交情，或許會分他一點兒，但還是不必貪這一口，惹得大少爺心情不好。
而且他被周爾雅那句“我的事，和你無關，不必替我費心”深深傷害到了。
他是喜歡多管閑事，但對周爾雅的事，是發自內心的關心，希望他能幸福起來。
韓虞以為兩人在一起這麽久，至少是親密的朋友，沒想到還是沒能敲開周爾雅冷漠的心房，根本走不進他的世界。
他決定再也不過問周爾雅的感情世界了，他愛怎麽樣就怎樣，連周督軍都管不了的人，他韓虞哪有本事幹涉？
“你去巡捕房有什麽新的發現嗎？”周爾雅見韓虞別扭賭氣的表情，知道他的想法，心裏歎了口氣。
自己的路，別人終究左右不了，身邊的人，也都是過客而已，即使是夫妻子女，也未必能陪伴對方走一生。
韓虞的陽春麵上來了，熱騰騰的，上麵撒著蔥花——周爾雅是絕不吃蔥花的。
他邊吃邊說道：“屍體沒什麽異常，有一個銳器傷口，不過是樓梯對麵的柵欄造成的，我和慕容都沒看出有什麽問題……”
“銳器傷口？樓梯對麵柵欄？”
周爾雅微蹙眉頭，似在迴想，最後才認真地點了點頭：“你發現了一個重要的疑點啊！”
這哪兒有什麽重要了？
韓虞跟不上周爾雅的節奏，也跟著迴憶了一下，反問道：“我想了一下，那段樓梯過道特別窄，從樓梯上摔下來，很容易就會擦到柵欄的尖頭，受傷一點兒都不奇怪，你覺得有什麽不對？”
他在腦內模擬了一下白菲摔下來的過程，在樓梯上滾落導致擦傷，並沒有什麽意外之處。
“你也知道那段樓梯特別窄。”周爾雅笑了笑，問道，“既然那麽窄，為什麽還要修這麽鋒利尖頭的柵欄？”
韓虞一愣。
迴想起來，那個樓梯的對麵，就是一個窗戶，在窗戶前麵攔一道柵欄的作用確實沒什麽意義。
一開始他覺得是為了美觀，但是為了美觀增加危險——似乎也有些說不過去。
“難道是後加的？有人為了要對付白菲，特意修了這一道柵欄？”
韓虞胡亂猜測。
“沒有。”周爾雅搖頭，淡淡說道，“這柵欄二十年前就有了。”
那你還說什麽？
韓虞忍不住苦笑，二十年前，白菲最多是個剛剛出娘胎的嬰兒，難道有人在她還沒出生以前，就算定了這位姑娘以後會考入女子大學，當話劇社的女主角，在道具室與人幽會，失足落下樓梯？
簡直荒誕無稽。
韓虞努力想要理解周爾雅，但總是不得要領，不過令他好奇的是周爾雅居然知道女子大學二十年前的情況——那時候，他也不過才七八歲吧？
“說起來，你怎麽知道那兒就有柵欄？你……以前來過女子大學？”韓虞其實早就想問了，隻是一直憋著尋找合適的機會。
周爾雅不願提起母親的事，大家也都裝做什麽都不知道的配合他。
可韓虞真的很想了解他的人生經曆，私底下偷偷收集了不少林婉如生前的事跡，隻知道林婉如當年因為女權示威，被學校除名。
可看上去，周爾雅對校舍很熟悉，對畫室似乎也更有感情。
這麽說來，他以前肯定參觀過女子大學。
那林婉如又是為什麽迴母校？
“是啊。”周爾雅倒是沒有否認，微微眯起黑眸，像是陷入了迴憶中，“那時候校舍才剛剛整修過，那道柵欄也是才修的，算下來，真的差不多要二十年了。”
“你怎麽能進去的？”韓虞試探的問道。
可惜周爾雅像是陷入了迴憶中，半晌也沒說話。
韓虞知道這些事與案情實在無關，再追問怕周爾雅不高興，隻好歎氣說道：
“二十年前的柵欄，與二十年後的死者總不會有什麽關係吧？我們還是找找別的線索，我越來越覺得，這可能是一場意外。”
他們怎麽都找不到兇殺的可能性，照常理推斷，這隻能是一場意外。
“不。”周爾雅像是從迴憶裏抽離出來，反而笑了起來，嗅到了真相的氣味，“那可不一定。二十年前的柵欄，讓我開始理解兇手的動機。”
韓虞大驚：“你這會兒已經猜到兇手了？”
自己還全無頭緒啊！
雖然周爾雅總是能夠另辟蹊徑，找到案子的詭異真相，但也不至於在這種一點線索都沒有的情況下就能直接指認兇手吧？
“沒有，我隻是想到了一點東西。”周爾雅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桌子，“知道可能的動機，未必就知道兇手。”
他頓了頓，又對韓虞說：“我們得找一點女子大學二十年前的資料，你和慕容去與那位邱主任溝通。”
為什麽破個案，又得從二十年前開始？
而且吩咐他和慕容去找的語氣，就像慕容也是偵探社的人，任他差遣。
韓虞無可奈何，畢竟周爾雅的奇怪思路已經數次證明了正確，他也隻能去嚐試一下。
不過想到那位古板嚴肅的邱主任，韓虞還是有點膽怵：“不行的話，還是我們一起去，她對你還是比較客氣的。”
慕容畢竟是女學生，要是讓邱主任不高興了，以後在學校抬頭不見低頭見，多煩心啊。
韓虞覺得自己有時候都比周爾雅體貼，更近人情。
“那你就讓慕容去說。”周爾雅迅速地推脫了責任，完全不想和那個老女人多說一句話。
“我覺得你出馬，能夠成功的幾率更大，她對你說話都溫柔很多，慕容畢竟是她的學生，要求這麽多……萬一惹邱主任不高興了怎麽辦？”韓虞覺得那位邱主任討厭所有男人，讓慕容出麵確實是最好的辦法，但又很擔心邱主任對慕容記恨。
“你這麽擔心她，就自己去說。”周爾雅仿佛一點也不擔心“未婚妻”，說道。
韓虞歎了口氣，他總沒有辦法違拗周爾雅的意思，無奈的說道：“那明天一早我去試試吧。”
按照邱主任的時間表，現在已經太晚了，明天早上九點去找她才是合適的時間。
看著外麵天色濃墨般的漆黑，周爾雅有些厭惡的坐在燈光下，等著蔡副官過來接自己。
遠處傳來幾聲槍響，引的周圍食客交頭接耳的議論，可能又是在鎮壓那些遊行示威的學生。
周爾雅看著外麵濃霧彌漫般的黑夜，不知何時才能等到陽光穿刺，塵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