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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我們家太太身體不好,請你們先迴去吧!”


    一個中年婦人急急忙忙跑出來,擋在戚麗玫搖晃的身前,又是著急又是埋怨地下了逐客令。


    戚麗玫麵色蒼白,以手撐頭,一副快要暈倒的模樣。


    這還沒問什麽呢……


    韓虞看了周爾雅一眼,也是無奈。


    “赫太太先好好休息,我們會再來的。”


    周爾雅倒不著急,微微欠身,告辭離去。


    迴去的車上,金老板一直沒怎麽說話,他以為自己與百樂門的舞小姐關係還算不錯。但現在看來,她們女人之間的關係,他是一點兒都不明白。


    她們之間隱藏的恩怨情仇,寫出來可能是一部大戲。


    “戚麗玫與黎寶珠、六娘子的事件都有關係,對那個生辰八字,也應該很熟悉。”


    韓虞可以斷定。


    “但是她早已經從良嫁人,就算當年有什麽仇怨矛盾,現在也早就沒關係了。為什麽還會牽扯到案件裏來?”


    韓虞又想不通這一點。


    八九年前的事,對於這個時刻充滿著變革的時代來說,幾乎就像是前世一樣朦朦朧朧,早該忘懷。


    “罪惡,並不因為時間而消弭。如果未曾得到懲罰,曾經的罪惡會變成人身的毒瘤。”


    見韓虞糾結的樣子,周爾雅淡淡開口。


    “百樂門,本來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在外表的光鮮亮麗之下,不知道有多少肮髒汙垢藏於其中。”


    罪惡、黑暗、苦痛、屈辱和眼淚,潛藏在夜妝的美麗外表之下,醉酒的霓虹,將一切的醜惡變得模糊。


    ——話雖如此沒錯,但是擋著人家老板的麵說這個,真的好嗎?


    韓虞偷偷看了眼金老板,心中吐槽,卻見金老板隻敢苦笑。


    要是別人當著他的麵說百樂門的不是,他不把對方砍死,也至少會罵上幾句,但這位周公子他實在惹不起,也隻能當什麽都沒聽到。


    今天的案情又沒有進展,韓虞與周爾雅又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百樂門小姐,都沒有得到什麽重要線索,眼看天色已晚,隻得先迴偵探社,晚餐之後開始討論案情。


    “首先要確定,人偶詛咒與這次的案件,到底有沒有關係。還有紀美雲什麽時候迴來?人偶既然是在她房間發現的,說不準她就是……但……她有不在場證明,難道詛咒真的可以殺人?”


    目前已經出現了兩個人偶,第一個可以假定為紀美雲對黎寶珠的詛咒;第二個,則可能是黎寶珠對一位前輩的詛咒。


    如果真相真是如此,是不是有點天理循環報應不爽的意思?


    韓虞敲著自己的腦袋,忍不住譏諷地搖頭:“人心真可怕,誰也不知道笑臉盈盈下,藏著怎樣的殺心。”


    周爾雅聽著韓虞的吐槽,似乎想笑,但很快注意力就被餐後甜點吸引,任韓虞絮絮叨叨。


    以前總是一個人享用晚餐,現在習慣了身邊有個話癆,竟覺得人生變得熱鬧起來。


    “還有六娘子說,是黎寶珠把她推下樓梯摔斷了腿,但你那位殷小姐又說黎寶珠是個好人……”


    聽到韓虞說“你那位殷小姐”,周爾雅終於開口:“你對我和殷小姐之間似乎有什麽誤會。”


    “什麽誤會?我也是成年人了,當然知道你也有一些……”韓虞想了想,憋出兩個字來,“需求。”


    人家還是督軍公子,私生活太幹淨才叫奇怪,像鍾慶那樣才是富家公子的人生常態。


    “什麽需求?”周爾雅饒有興趣的問道。


    韓虞有種被調戲的感覺,這種事男人之間不必明說,大家都清楚……可偏偏周爾雅一臉求知欲的盯著他。


    “咳,正常男人的需求。”韓虞很不自然的說道,隨即覺得這個話題不該繼續下去,對他這樣的單身漢傷害太高了,“我能理解,這是正常的……”


    “真是想不到你竟有這樣的想法。”周爾雅見他臉都憋紅了,放下銀叉,忍住笑意,說道,“因為寂寞和身體需求,去找舞小姐消遣,我以為你這樣正直的人會十分鄙夷。”


    “當然……當然覺得不太好,但是……如果是你……你這樣的人,我可以理解的。”韓虞很艱難的想解釋。


    主要因為周爾雅對他來說,是在太完美了,韓虞甚至覺得,他需要沾染一點俗人的氣息,才更真實。


    “如果我這樣的人犯罪,阿虞也能理解嗎?”周爾雅突然認真的問道。


    韓虞看到周爾雅臉上並無開玩笑的意思,一雙漂亮狹長的丹鳳眼像叩擊靈魂一樣,緊緊盯著他,等待他的迴答。


    “我會阻止你。”韓虞突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不喜歡,也不願意想像如周爾雅這般神仙樣的人會犯罪。


    周爾雅深深看了眼韓虞,俊秀的臉上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希望你能成功。”


    “說起來,六娘子為什麽會死?隻是意外?如果有人殺了她,那動機是什麽?她是不是知道什麽秘密?真的是詛咒嗎?”韓虞很怕周爾雅的這個話題,生硬的把話題拉迴案件上。


    按照六娘子的說法,黎寶珠出手將她推下樓梯,導致她斷腿,乃至最後在江中淹死。


    而黎寶珠,也被人縊死在自己的化妝間。


    冥冥中,仿佛有一條線或是一張網,將這些人的命運都囊括其中。


    但韓虞終究是個唯物主義者,所以他第一時間需要判斷的,是這人偶詛咒與兇殺案到底是否有相關?六娘子的死,是意外巧合,還是有人要殺人滅口?


    周爾雅已經吃完甜點,他看著韓虞擺弄著兩個人偶,並沒有正麵迴答他。


    “萬事萬物,皆有聯係,所以這不是重點。”


    又來了。


    韓虞歎氣,周爾雅什麽地方都好,就是說話總是玄之又玄,讓人如墮雲裏霧裏。


    “那重點是什麽?”


    關鍵是,周爾雅說得還經常有道理。


    所以韓虞不得不耐下性子問他。


    周爾雅仍然沒有迴答,他反問韓虞:“化妝室密室的機關,你有眉目了麽?”


    他明顯是不想迴答自己的問題。


    韓虞苦笑,拿過紙筆,在桌上簡單畫著當時的情景:“如果黎寶珠在失去知覺的情況下,在室外收緊繩子確實有幾種方法,但難點在於,兇手是怎麽反鎖房門後離開。”


    “這個機關,必須是黎寶珠自己反鎖門之前設置好的,然後又要讓她察覺不到,自己把腦袋塞進繩圈裏麵——這似乎也能算是自殺了吧?”


    這是韓虞最撓頭的地方。


    在室外勒死黎寶珠的機關很多,門上的劃痕也能作為驗證,但他始終找不到一個合理的邏輯。


    ——門外不可能看到門內,到底縊死黎寶珠的繩圈,是怎麽套到她脖子上去的?


    “這就是重點。”周爾雅神秘地微笑,“時候不早了,先去休息吧,明天再去查看。”


    “好吧,讓金先生給紀美雲打電話催她迴來,不知明天她能不能趕迴來。”韓虞性子急,都想自己趕火車去南京找紀美雲問個清楚。


    “不必著急。”周爾雅站起身,往樓上走去,似乎又想到什麽,在樓梯處停下,轉身對還在看著人偶發呆的韓虞說道,“我和殷小姐並非你想像的那種關係,我們隻是關係不錯的朋友而已,你將我當成那種耐不住寂寞的紈絝子弟,說明一點也不了解我,我很傷心。”


    韓虞愣了愣,被他說的有些慚愧,想要解釋:“你當然不是那種紈絝子弟,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隻是……我想的太俗了,是我不對。”


    “goodnight。”周爾雅的態度平靜,不知有沒有諒解韓虞,轉身上樓。


    隻留下韓虞站在大廳,呆呆的看著樓上水晶燈的光影。


    黎寶珠一案,已經過了好幾天,雖然有了些線索,但並沒有具體指向哪個嫌疑人。


    而黎寶珠長期不在百樂門出現,各種謠言泛起,也終於開始漸漸發酵。


    首先是一家小報登出了不靠譜的消息,標題很驚爆——“舞國皇後與小白臉私奔”!


    這位小報記者顯然有當作家的天賦,不知道他從哪裏探聽到黎寶珠失蹤的消息,敏銳的嗅覺讓他覺得這是一次出名的好機會,頓時不負責任地揮灑文筆,洋洋灑灑寫了個跌宕起伏的愛情故事。


    “說什麽原來黎寶珠和那小白臉是青梅竹馬,隻是因為軍閥混戰,流離失所,以至於失散。後來黎寶珠流落上海灘,落入煙花之地,成為百樂門的舞皇後。那位小白臉才重新得到了她的消息。”


    “此後他們數次約見,舊情複燃,終於黎寶珠不顧一切,帶著積蓄細軟,隨他一起私奔去了西麵……”


    韓虞看得哭笑不得。


    那小報記者說得頭頭是道,細節曆曆在目,不了解真相的人,或許會真的相信也不一定。


    當然,民眾是愚昧的,但同行是精明的。


    看到這一份文字居然引起了轟動,頓時就有無數跟風之作,雖然三句不離“私奔”、“小白臉”,但情節和故事就大不相同,當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有報道說這小白臉純粹是騙人的,就是看中了黎寶珠的積蓄,得了錢之後,立刻就把人丟在江北,自己遠走高飛。而黎寶珠窮愁潦倒,記者曾在蚌埠火車站見了她一麵,一身破舊衣服,滿麵風塵,不複昔日榮光,可惜未能留住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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