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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百樂門到中實新村不遠,隻是晚上走夜路終究要當心。鍾慶開著汽車將黎寶珠送到樓下,要送她上樓,黎寶珠卻死活不同意了。


    “我有些心灰意冷,想要離去的時候,寶珠卻叫住了我,對我說了一句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了的話……”


    他出神地撫摸著自己左側嘴角,臉上有一絲甜蜜,已經深深地陷入在迴憶中。


    “鍾公子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裏,隻我是這麽個出身,又怎麽配得上你?不若相忘江湖,做一對知己如何?”


    那一晚,黎寶珠的眼眸映著天上的星光,更是一派燦爛迷人,當時鍾慶便目眩神迷。


    這時候黎寶珠又彎下腰,在他嘴角輕輕一啄,算是行了洋人的吻麵禮,便急匆匆地如受驚的小兔兒一般奔上了黑暗的樓梯,背影很快消失不見。


    徒留下鍾慶銘記著鼻端一縷幽香,幾乎不能自已。


    聽到這裏,韓虞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他沒陷入過情情愛愛中,又旁觀者清,看出黎寶珠是欲擒故縱——大概這就是金老板說的左右逢源的精明吧,這種手段不知對多少男人用過,讓人為她神魂顛倒。


    “那日之後,我們的互動又多了些。我照舊每日仍然給她送花籃,但兩人之間,總像是多了幾分默契。”


    鍾慶講述的時候,並不覺得這是舞女的手段,嘴角不由露出溫柔的笑意。


    再之後其實情節乏善可陳,無非是他若進一步,黎寶珠便退一步,他若退一步,黎寶珠便進一步。兩個人像是在跳華爾茲一般,進進退退,開始了一場地下的戀情。


    最後塵埃落定,還是在第二個月黎寶珠的生日。


    當天鍾慶包下了元福會三樓,定了十八桌給黎寶珠慶生,但黎寶珠怪他輕佻,竟然是並未現身。


    “那天我是覺得在朋友麵前丟盡了麵子,喝的酩酊大醉,要去找她理論。她卻好像是早就知道一樣,請我進了門,還備好了醒酒湯,小意溫柔,服侍得我妥妥帖帖,我一肚子的火,竟然是發不出來。”


    鍾慶迴想起來,也覺得自己像是著了魔一樣,在求而不得的愛情中,迷失了自己。


    韓虞聽到這裏,已是滿臉厭惡,看了眼周爾雅,見他依舊平靜淡然,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那晚上,我因酒醉,便留宿在寶珠家。當晚之事,我們一個血氣方剛的成年男子,一個正當妙齡的成年女子,發生了些什麽,自然也順理成章。”


    “第二天我醒來,看見……看見床單的血跡,決定為她負責。”


    韓虞已經完全不相信舞小姐的世界了,內心腹誹:純情公子酒醉,還不知那血是哪裏來的呢!


    總之,兩人的關係就此敲定。


    鍾慶早上起來瞧見床單上的血跡,心中感動非常,便口口聲聲要為黎寶珠負責,甚至想頂著父母的壓力,將黎寶珠娶迴家。


    倒是黎寶珠勸他不必心急,他更覺得寶珠溫柔體貼,所以拿了自己所有攢下的零花錢,給她買了一小套公寓,也算是過起了金屋藏嬌的日子。


    ——隻是,藏嬌的機會並沒有那麽多,兩人發生關係之後,黎寶珠對他更加不假辭色。他十次求歡,總有八九次要被拒絕。兩人之間的關係,完全由黎寶珠主導。


    聽完他們的故事,周爾雅站起身,點了點頭:“我們先去房間看一看,若有其他問題,再來叨擾。”


    韓虞已迫不及待的想出去透透氣,他被這兩人的“愛情故事”膈應的一肚子悶火。


    “這明明就是欲擒故縱,黎寶珠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歡他,隻不過把他釣在手裏另有打算,兩個星期才見一次,還不知道她平日和其他男人是不是也這樣曖昧?還說什麽為她負責,我看她根本就不想真的和他一起過日子!”


    問完鍾慶,在去他們倆愛巢的路上,韓虞終於開始拚命吐槽。


    “黎寶珠是個聰明的女人。”


    周爾雅倒沒什麽意外,表情依舊相當平靜。


    “很顯然,她並未將鍾慶當成終身伴侶,隻不過是一個凱子。”


    韓虞在周爾雅麵前,拚命吐槽,說出心裏話。


    他現在隻覺得有些髒,甚至有點兒憤憤不平。


    不知道是該對黎寶珠失望,還是對這個虛偽的世界憤怒。


    黎寶珠對鍾慶的態度,在她自己的公寓可見一斑,沒有任何關於鍾慶的東西。


    在她生命中,並沒有這位闊少的痕跡。


    她並沒有像鍾慶一樣,把這件事當成是戀愛。


    這一切隻是鍾慶的一廂情願。


    “你覺得,她隻是為了鍾慶的錢?”


    周爾雅迴頭問韓虞,前前後後,鍾慶為了追求黎寶珠,在金錢上的投入可是從不慳吝。分開看或許不起眼,但加起來也是一大筆錢。


    “也不能這麽說……”


    基於一開始對黎寶珠的好印象,韓虞其實內心並不願意將她看成這樣的人。但除此之外,沒有什麽更好的解釋。


    歡場之上,當局者迷,旁觀者總是能看得更清楚些。


    “但她的錢去哪兒了?”


    周爾雅話鋒一轉,忽然跳躍性地問了個問題。


    韓虞一愣,良久才反應過來周爾雅問的是黎寶珠。從目前了解的情況來看,黎寶珠生活清儉,並沒有什麽花錢的地方,收入卻頗豐。


    那麽她這幾年應該存下了一筆錢,這些錢去了哪兒?


    在黎寶珠中實新村的公寓裏麵,可沒發現什麽存單或者現金的痕跡,甚至值錢的首飾都沒有幾樣。


    “你是說,黎寶珠的死,還可能與經濟有關?”


    韓虞皺起了眉頭。這倒是之前沒想到的原因和動機,畢竟一個當紅舞皇後的死,總是不由自主地把人的思路扯向情感糾葛或者花邊新聞。


    不是情殺或者仇殺,也可能是謀財害命?


    韓虞重新審慎地考慮這種可能性。


    “現在還不能下定論。”


    鍾慶金屋藏嬌的小公寓也不遠,他們步行了一小段,轉過兩個街口就到了。周爾雅順利地找到了門牌號,用鍾慶給的鑰匙開了門。


    這裏的陳設,要比黎寶珠自己的家華麗許多——大約是鍾慶的口味,畢竟她來得少。


    每天早上九點,有人專門來打掃房間,所以雖經常沒人居住,仍然幹淨整潔。


    這公寓比黎寶珠在中實新村租的要略小一些,但裝修更為豪華,地磚樣式時髦,床和家具都是價值不菲的黃梨木做的,衛生間配備了淋浴與浴缸。


    正如韓虞所料,這裏並沒有什麽特別值得關注的東西,就連書房也沒有,除了一張黃花梨木梳妝台上放了幾樣彩妝和頭飾之外,看不出有女子在此停留的痕跡。


    “鍾慶說過,黎寶珠從來不在這兒過夜,私人的東西也不會放在這裏。”


    韓虞歎了口氣,雖然本在意料之中,但還是略微有點失望。


    周爾雅走到梳妝台前,一一仔細查看著口紅、眉筆、香水和胭脂粉底。


    這比之黎寶珠在百樂門的化妝間少了許多東西,畢竟黎寶珠進出此地隻需要淡妝,而且大部分時候隻是稍微補妝即可。


    他拉開抽屜,裏麵空空如也,但在抽屜的內側卻發出咕咚聲響,好像是有什麽東西掉在抽屜與抽格的縫隙間。


    “咦?”周爾雅想要把整個抽屜都扯出來查看抽格內部,但拉了兩次都卡住了,他皺了皺眉頭,用力用扯了一次,木材發出碎裂聲,如果他再用力點,說不定這梳妝台就得分崩離析。


    “我來我來。”韓虞看不過去,走過來接住了抽屜,輕輕往上一提,再拉出一點之後往下壓,就把整個抽屜給撤了出來。


    “裏麵有簧扣,這是老式的設計,不讓人隨便把抽屜提出來。”


    這種梳妝台的抽屜沉重,單手提著還有點吃力,如果裏麵有東西,一抽出來一翻身很容易把所有東西都撒了。


    所以工匠們巧妙地設計了一個簧扣,韓虞好歹是學工程的,當然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奧妙。


    “謝謝。”


    周爾雅對他點點頭,取來手電筒,對著抽屜裏麵的空格照過去,就見有個小小的黑影躺在最深處,看不清是什麽東西。


    周爾雅伸手往裏麵探,指尖不知碰到什麽,又或者被裏麵的木頭卡住,倒抽了口冷氣,急急收迴手。


    韓虞立刻一把拽過他的手,想脫掉他的手套查看,關切的問:“被夾傷了嗎?”


    周爾雅默默看著他關心的眼神,搖搖頭,還是把手收了迴去,淡淡說道:“沒事。”


    “沒事就好……這種事讓我來做!你別再亂動了。”韓虞見白手套上沒有血跡,略略放下心來,說著低下頭查看裏麵。


    雖然周爾雅在其他方麵很聰慧,但畢竟是大少爺,對需要動手的粗活,一看就沒經驗。


    韓虞生怕周爾雅又笨手笨腳弄傷自己,趕緊自己探手進去,把那東西提了出來。


    入手很輕,似乎用布包著,等到拎出來看清楚,韓虞頓時吃了一驚。


    這是一個小小的木偶,外麵用白布包著,胸口插了三根細針。


    窗外的陽光斜照進來,針的尾部折射光亮,讓這詭異的木偶更加顯得邪惡。


    韓虞掀開白布,可以看到針紮的下麵還墊著一張黃紙,黃紙上隱隱約約似乎有字跡。


    “應該就是生辰八字。”


    韓虞心裏猜測,望了周爾雅一眼,“要不要拆下來看看?”


    又出現了一個詛咒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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