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範準是代表董家寨持的暗股,經過這段時日對周道以及他所做生意的近距離觀察和交談,範準對周道做事的方式產生了興趣。是以他沒有同董和一起迴山寨,而是留了下來。


    在同周道的接觸中,他敏銳的感受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他想到了山寨的一些不一樣的可能性。山寨的弟兄們要吃飯,但也要多留一條路,他選擇了合作,其實這是他們雙方相互的選擇。


    周道的生意都走上了正軌,似乎還越來越順,但事情不會如此簡單,他感到了敵意,來自暗處的不為人知的敵意,他就知道會是這樣。他和老張、徐辯談過,他作為一個怎麽看都沒什麽背景的人竄起得太快,簡單粗暴地觸碰了別人的利益,他們當然會對付他。如果用柔和緩慢些的方式,他們仍舊會對付他,可衝擊或許會小很多。在州城先是賭坊,後是鏢局,現在他搞起了商隊,你就想他會得罪多少人?


    現在霸著州城碼頭的皮榮皮胖子也開始找他們的麻煩,要多收他家的靠船錢,說是他們的糧船卸貨的時間長,所以得多收錢。屁話!老張跟姓皮的談了兩次,這小子油鹽不進,要麽咬死上述理由要麽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給你透個實底。


    “他是受人指使。我們是船運的大客戶,他沒理由如此針對我們,這是安了心要對付你。”這是老張的判斷。至於這是為什麽,又是何人指使,想著這州城裏幾大商家錯綜複雜的關係,具體的情形說誰能說的清?


    “應該還要開打了,大家都在等合適的機會。不把威脅打死或打跑就不算完,誰都不會拱手退出。”周道心想。


    時間就在一種對耗中流逝,又過去幾個月,不覺已是寶祐四年的初夏。其間周道和他們打了兩場,都是在州城的兩個碼頭附近打的。周道和小碼頭的東家聯手,共同對付大碼頭也就是匯水碼頭的皮胖子。衡泰鏢局的人也參與了,結果雙方各死了一兩人,傷了好些個。大家有一個默契,兩方都沒有驚動官府。一是有這個不上台麵的規矩,更關鍵的一點是雙方背後都有人,但沒有形成壓倒性的優勢,能直接從官場的層麵擺平對方。並且已經都花了不少錢,弄起來太麻煩,不如打,來的直接痛快。當然,隻要能成事雙方什麽招都會用上,現在就這麽憋著耗著,看誰撐不住。


    周道時常感覺現在又迴到了當初在縣城裏和徐十一、餘青田幹仗時的情形,隻不過雙方的勢力都更大了。他現在也不敢隨便出門,平時都租住在小碼頭旁的一處院子裏,這個院子還算大,他帶著三十多人住在裏麵。城內的賭坊和鏢局還有人,有事可以相互唿應。他依舊不喜歡住城內,城牆和城門對別人來說是保護,可他覺得也是威脅,這種潛意識讓他堅持住在城外。


    周道並不喜歡眼下的狀態,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但想痛快地打一仗,一場定勝負的把對方解決掉,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首先他要對付的不是皮胖子一個,明麵上的有衡泰,還有寶元賭坊,還有他們背後站著的人。這些不太可能一勞永逸的一次性解決,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熬人啊。"其次,大規模的火拚肯是不被允許的,這會死很多人,會引起恐慌和官府出麵鎮壓。之前的打鬥各死了一兩人,經過一些彌補和協調,這被看作一般的鬥毆,當大規模的械鬥導致多人的死傷時,那麽事情就變得不可控,對雙方來說都是。官府肯定會介入,即使能打贏也不知道後果是什麽,說不定已經淪為了棋子或魚肉。很可能最後摘果子的是另有其人,雙方都不能冒這個險。對周道來說此時重要的是少犯錯不犯錯,同時等待和尋找機會。好在他的各項生意都能正常並朝著好的方向運轉,該著急的不是他,時間在他這邊。


    這日一早,周道正在漱口洗臉,他用清水漱過口,然後用手把細鹽抹在牙齒上,再拿一根橫綁著毛筆頭的木棍刷牙,很不得勁兒,但隻能將就著。這時院門外有大聲說話的聲音,未幾進來一個老者,還跟著兩個衙役。老者姓唐名述,是司戶王參軍手下的一個錄事,周道與他不熟但認識。


    “周東家,王參軍請你去商議今秋收糧,還有商稅的事兒,你這便與我走吧。”“啊?哦!這就去麽?我飯還沒吃呢。”周道有些納悶。“可不這就得去?大人正等著呢。現在吃晌午,還早。”唐錄事笑著說道。“哦,我在州城沒開糧號,這秋收的事怎麽找我商議?這糧號的事得問問我家的掌櫃,他最清楚,你看這要是問我我也沒個準備,搞不清楚反耽擱了事。要不,能不能約在後日,等老張從資陽縣過來,我帶他一塊兒去見王參軍?”


    “周東家,我來時王參軍吩咐讓你隨我去見他,至於要不要改日帶掌櫃的過去,你自己跟王大人說去,莫耽擱了時辰,我們這便走吧。”周道無奈隻好跟著去,他出門帶了六個鏢局的鏢師跟著他。“嘖嘖,周東家我看你這排場,就是知州大人也比不了啊。”“哎,有啥法子,這年月不太平啊。”周道笑答。


    不一會從南門進了州城,周道才算踏實了些。不過心中始終有疑問,“這司戶王參軍與自己素無交道,事先不招唿一聲,也沒透個底,葫蘆裏到底賣的啥藥?”


    司戶參軍的行署沒有設在州衙,可能也是為了方便對外辦公。等周道一行到了,六個鏢師被擋在外麵,周道被領了進去。鏢師們隻得在門外不遠的一個酒肆裏,靠門口的位置吃喝等著。左等右等也不見周道出來,都下午晌了,他們去問,裏邊沒人搭理。於是趕緊使人迴去報信,趕來的夥計圍了行署的門,才有唐錄事出來。“周道有偷逃賦稅的嫌疑,司戶正在調查,爾等圍在此處作甚,難不成還想私闖官衙?”


    堵在外邊的夥計們被他震住,也無計可施。再小的官兒也是官兒,背後站著的是官府,自古民不與官鬥,難道真能如他所說,衝進官衙去搶人?想反了?


    唐錄事高站在台階之上,掃視眾人一眼,哼了一聲“都散了吧。”眾人看向馮一,馮一也拿不準,“衝進去?然後呢?不能多想。”他想著,說道“不可操切!多找幾個人在這兒盯著,馬上派人去資陽找掌櫃和徐先生,其餘的人先隨我出城,天要黑了,別被關進城裏。”


    周道被抓了,被莫名其妙的關了起來。剛進去那會兒,什麽人也沒見著,他就被帶到後院兒,由三個牢頭般的公差領著,單獨關在了一間房中。周道剛要質問,對方也不答話,便是一頓拳腳胖揍,連續打了兩次,然後他老實了,不再輕易說話。


    “娘的,這是遭了他們的道了!不過看情形不像要弄死老子的樣子,等我這麽久還沒迴去,家裏麵也知道我出事了。"周道思量著"他們想幹什麽?狗日的,總會有人來找我問話談條件。”想到了這些,周道也漸漸平靜下來,隻是臉上和身上痛得曆害。


    轉眼過了五日,鬱悶加上傷痛,周道已經被關得虛弱。下午的時候,沒有征兆,周道被差役領著出了牢門。他估計晾了他這麽久,對方終於出牌了。差役走得很慢,領著他左拐右拐,最後他被帶出了衙門,在大門口他看到了老張和徐先生,他自由了。


    一切都是無頭無腦。“就是要給你一個下馬威,讓你知道這世上誰是說了算的。”鏢局的後堂,周道洗澡完畢同徐辯、老張、馮一三人邊吃邊說。說話的是徐辯。“這裏誰說了算?不會是王參軍吧?”周道問。“隻是以他的名義,點頭的在上邊兒。”徐辯說著搖搖頭道“你現在有了名氣,上麵已經注意到你了。”周道有些詫異,他用手朝上指了指“你說的是最上麵,孫知州?”徐辯無語,隻略略點頭。


    “我何曾敢得罪過他,不是糧行都不敢開進州城麽?”“官場上的事,隻是不得罪,你不惹他便算了?”徐辯森然道,“第一,你的對頭找了路子通了關係。第二,你走了通判的路子,便是方通判的人。官場上的東西複雜得很,知州大人要整治你一下,給你點兒顏色瞧瞧,你能怎樣?你得開開心心的接著。"


    周道很有些鬱悶,一時無話。“我們拿了一千貫疏通了知州、通判和司理參軍胡大人,他們三位的路子,你在裏麵,我們也聯絡不上,這是我三個商量後辦的。”老張低聲說道,聲音頗為沉重。“白幹了,這他娘的都是白忙活!”周道心中有怨,又歎了一聲“還是大意了!”。“若打點不到,你得挨打。他們就先把你這麽關著,吊著拖上兩個月。若你還不上道,再羅織罪名,到那時更慘!”徐辯是過來人,知道內幕,見得多了。


    “偷逃稅賦?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周道恨聲道。這年頭偷逃稅賦是個口袋罪,稅賦徭役之重還有各項攤派,你若照交那生意也別做了,基本包你穩死。這種情形大家都清楚,所以你若得罪了官府,或是不能擺平,他們願意什麽時候收拾你都行,當然他們也可以睜一眼閉一眼,這得視情形而定。


    一晃又是半個月過去了,這日晚些時候,老張帶著張憨娃急急地進了後院,一看神色就不對,老張這是一大早從資陽縣趕來的。


    “出了啥事?”周道迎上前問道。“裏邊。”老張就說了兩個字,使個眼色,便和周道匆匆進了裏屋。“今日一開城門,徐先生便來合盛找我,要我趕緊來告知你。昨日夜裏縣衙接到的加急快報,蒙古軍自利州和巴州兩路大舉南侵,苦竹隘隻擋了一日,閬州已被攻破,其他具體情形不明。蒙古人打過來了!”周道聽得心口一沉,一時有些發蒙,茫然間隻喃喃道“蒙古人來了?終於來了。”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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